“聽說了麼？下個月初一，京平鐵路就要正式通車了！“茶樓裡，一個穿著綢緞長衫的商人拍著桌子，聲音大得整個二樓都能聽見。

跑堂的小二提著茶壺湊過來，眼睛發亮：“客官，小的聽掌櫃的說，那火車能日行千裡，拉貨比一百輛馬車還多！“他手腕一抖，滾燙的茶水差點潑到客人身上。

角落裡老秀才放下《大明日報》，扶了扶眼鏡：“《申報》上說，保定火車站光月台就修了三十丈長，地麵全鋪的西洋水泥——“他忽然壓低聲音，“朝廷這回怕是把內帑都掏空嘍！“

鄰桌的布販子突然插嘴：“你們懂什麼！“他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商報》，“駙馬爺的規劃裡寫得明明白白——火車站周邊要建商區，現在一畝荒地才賣二十兩，等通了車.“他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畫圈，“起碼翻十倍！“

二樓雅間突然傳出瓷器碎裂聲。錦衣公子踹開門大罵：“狗屁的《北直隸快報》！竟敢說燕王殿下反對修鐵路？“他抖著手裡的報紙，“這肯定是李善長那老東西的陰謀！“

茶樓掌櫃慌慌張張跑上樓，忽然被街上的喧鬨吸引。隻見十幾個報童揮舞著剛印出來的《鐵路周刊》號外：“快看！駙馬爺宣布火車站旁要建'大明百貨'！首批商鋪明日競拍！“

“你看清楚，是先拍賣地皮，等房子修起來，再修大明百貨！”

布販子猛地站起來，茶碗咣當摔碎在地。他盯著報童手裡報紙頭版那張精細的規劃圖，喉嚨發緊——圖中那個標著“布匹批發市場“的紅圈，正好壓在他昨天剛偷偷買下的三畝荒地上。

茶樓後院，洗碗的老婦人聽著前頭喧鬨，默默從懷裡摸出兒子寄來的信。

信上說他在鐵路工地上當泥瓦匠，一天能掙五十文，還學會了用“鋼筋水泥“。

她望著牆角堆著的《婦女時報》——那上麵正連載著《鐵路改變大明命運》，她雖然不識字，但是專門收藏了這份報紙，仿佛是自己兒子的榮譽一般。

突然街上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兵丁押著幾個鼻青臉腫的人走過。領頭差役敲著鑼喊：“都看好了！這些就是散布'火車會驚動龍脈'謠言的奸細！“茶客們擠到窗前，有人發現其中有個穿長衫的，分明是上月還在茶樓說書的劉先生。

掌櫃的突然想起什麼，衝下樓翻出本《京華雜談》。

這本民間小冊子最新一期用朱紅大字寫著：“獨家揭秘：火車站新城規劃內幕“。

他盯著作者署名“鐵道人“，手抖得像風中的樹葉——這文風分明是他那在都察院當書吏的表侄！

布販子已經擠到報童跟前，卻聽見《工程學報》的號外在喊更勁爆的消息：“鐵道工程發明新式炸藥！隧道工期縮短一半！“老秀才眼鏡滑到鼻尖，喃喃道：“難怪《格物報》說駙馬歐陽倫在招西洋算學家“

一時間，鐵路相關的話題成為了大明民間最熱門的話題。

天上人間的大門前，八名錦衣衛腰挎繡春刀分立兩側，雪亮的刀鞘映著紅燈籠的光。

一輛接一輛的豪華馬車碾過新鋪的青石板，車簾掀動間，露出裡麵或矜持或急切的麵孔。

“讓一讓！讓一讓！“幾個小廝滿頭大汗地推開人群，為自家老爺清出一條道來。

穿綢緞的晉商老爺踩著人凳下車，金線繡的靴子剛沾地，就聽見一聲嗤笑：“老馬，你們山西人也來湊這熱鬨？“

晉商馬老爺眯眼一看，頓時皮笑肉不笑：“我當是誰，原來是徽州的程老板。怎麼，鹽商的銀子多得沒處花了？“

程老板搖著灑金折扇，扇麵上“漕運通達“四個大字墨跡淋漓：“比不上你們煤黑子，聽說光去年往遼東運煤，就賺了這個數？“他五指一張，馬老爺臉色頓時變了。

二樓雕花欄杆旁，周保端著琉璃盞冷眼旁觀。他身後的小廝低聲道：“大人，燕王府的馬車到後門了。“周保指尖一顫，酒液在盞中蕩出漣漪：“帶他們走專用樓梯——彆讓漕幫的人看見。“

大廳裡突然爆發一陣喧嘩。

原來是開平銀櫃的管事帶著一隊賬房進來，每人懷裡都抱著厚厚的帳本。

有人陰陽怪氣道：“駙馬爺的產業也來競標？這不是左手倒右手嘛！“

“這位兄台有所不知。“管事笑吟吟翻開《拍賣章程》，“第三頁明寫著'凡大明在冊商號皆可參與'。“他手指在“開平銀櫃“的朱紅大印上重重一按，四周頓時沒了聲響。

角落裡，幾個蒙古商人正圍著通譯急得跳腳：“怎麼還不開始？“通譯擦著汗解釋：“主子稍安勿躁，聽說駙馬爺要親自“話沒說完，二樓突然傳來絲竹聲，所有人齊刷刷抬頭——

珠簾後隱約可見歐陽倫斜倚的身影，他正把一粒金瓜子拋給唱曲的伶人。樓下頓時炸開了鍋：

“快看！那就是發明鐵路的駙馬爺！“

“聽說他去年光專利費就收了八十萬兩.“

“噓——他旁邊是不是燕王府的人？“

突然，王鐵錘滿頭大汗地從人群中擠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二樓雅間。

他一邊擦著額頭的汗珠，一邊躬身行禮：“駙馬爺，您怎麼親自來了？下官這就安排您到主座.“

歐陽倫懶洋洋地擺了擺手，又往嘴裡扔了顆瓜子：“我就是來看個熱鬨，你該怎麼拍就怎麼拍。“他朝樓下努了努嘴，“瞧見沒？那個穿紫袍的，是戶部郭大人的心腹；旁邊戴玉扳指的，是晉商商會的會長“

王鐵錘順著駙馬的目光看去，腿肚子又開始打顫：“這這麼多大人物“

“怕什麼？“歐陽倫輕笑一聲，突然壓低聲音，“記住，待會兒拍任何地塊的時候，不管誰出價，出多高，你都給我拖上半刻鐘，一句話不著急落錘就是！“

王鐵錘一愣：“駙馬爺的意思是“

歐陽倫沒答話。

“下官明白了。”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原來是大明銀櫃的掌櫃帶著幾個賬房先生入場，每人手裡都捧著沉甸甸的銀票匣子。有人驚呼：“天爺！那怕不是得有上百萬兩！“

歐陽倫見狀，嘴角微微上揚。

他拍了拍王鐵錘的肩膀：“去吧，記住我說的話。今天這場拍賣，可比你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王鐵錘深吸一口氣，整了整官服正要下樓，忽又聽見駙馬在身後補充道：“對了，若是李善長的人來搗亂“

“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跟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打了招呼的，他會安排人處理。”

“多謝駙馬爺！”王鐵錘內心不禁感歎，自己真是跟對人了。

駙馬爺這關係真硬啊！

什麼叫做大樹底下好乘涼，這就是啊！

王鐵錘剛走到樓梯口準備去主持拍賣，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隻見大門處人群如潮水般分開，李善長身著紫蟒袍緩步而入，身後跟著的赫然是涼國公藍玉。兩人身後還簇擁著十幾位江淮鹽商，個個錦衣華服，腰間玉佩叮當作響。

“駙馬爺、王總辦，“李善長捋著白須，聲音不大卻讓全場瞬間安靜，“老夫等人陪著商界好友來參加，沒問題吧？“他特意在“商界好友“四字上加重了音，目光卻斜睨著二樓珠簾後的歐陽倫。

王鐵錘的官靴在樓梯上打了個滑，後背頓時沁出冷汗。

他偷眼瞥見藍玉腰間那柄禦賜金刀——這是藍玉在草原獲勝之後的賞賜，此刻正隨著藍玉的步伐一下下拍打著繡金蟒袍。

“國公爺說笑了。“歐陽倫的聲音從二樓飄下來，帶著幾分慵懶，“拍賣章程第三條規定，凡大明商賈皆可參與。“他故意頓了頓，“不過.保證金帶夠了麼？“

藍玉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水晶吊燈都在晃動：“駙馬這是瞧不起人？“他一揮手，身後鹽商們齊刷刷打開隨身檀木匣——裡麵全是蓋著戶部大印的鹽引，白花花的在燈光下刺得人眼疼。

角落裡《商報》記者瘋狂記錄著這一幕，這可是獨家新聞！

李善長枯瘦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拍賣冊：“駙馬這'大明建設銀櫃'的規矩.“他忽然眯起眼睛，“怎麼跟開平銀櫃的章程一字不差？“

全場頓時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幾個蒙古商人茫然地看向通譯，卻見那通譯已經縮到柱子後麵裝死。

歐陽倫不緊不慢地嗑著瓜子：“國公好眼力。“他突然把瓜子殼往樓下輕輕一拋，“畢竟都是照著《大明律》寫的，自然相似。“

那瓜子殼不偏不倚落在李善長腳前。

李善長突然笑了，臉上的皺紋像毒蛇般舒展開：“既如此“他轉身對鹽商們揮揮手，“去把保證金交了。“又意味深長地補了句，“記得要戶部出具的鹽引兌付憑證。“

王鐵錘看著鹽商們走向大明銀櫃的櫃台，突然發現他們每人腰間都掛著塊青銅令牌——那是漕幫大掌櫃的信物！他腿一軟，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王大人當心。“周保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穩穩扶住他的胳膊，低聲道：“駙馬爺讓您按原計劃進行。“說著往他袖中塞了張紙條。

王鐵錘借著整理衣冠的機會偷瞄一眼，上麵隻有朱砂寫的三個字：“大膽拍“。

突然一聲銅鑼響徹全場，王鐵錘戰戰兢兢走上拍賣台。

“諸位請入座！“王鐵錘突然中氣十足地喊道，聲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拍賣馬上開始！“

王鐵錘的銅錘在猩紅絨布上重重一敲，震得自己虎口發麻：“保定站東區一號地塊，起拍價五千兩！“他聲音發顫，眼角餘光瞥見二樓珠簾後歐陽倫正悠閒地剝著葡萄。

“六千兩！“江南布政使司的代表第一個舉牌，腰間的魚袋隨著動作晃出清脆聲響。他身旁書吏立刻翻開《貨運預測》，在“絲綢“二字下重重劃了道朱線。

馬老爺的貂裘大氅猛地揚起：“八千兩！“他袖中滑落一本賬簿，露出“煤礦專營“四個燙金大字。鄰桌的徽商程老板冷笑一聲，折扇“啪“地合上：“一萬！“

突然大門被撞開，十幾個漕幫漢子抬著口描金箱子闖進來。為首的疤臉漢子高喊：“我們出鹽引兌.“話沒說完，二樓“嗖“地飛下個酒盞，正砸在箱子鎖扣上——箱蓋彈開，露出滿滿一箱鵝卵石！

眾人都是一愣。

王鐵錘也是傻眼了，居然有人拿一箱鵝卵石來搗亂，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就在王鐵錘思考如何處理的時候。

珠簾後傳來歐陽倫的輕笑：“拿石頭當保證金？“他隨手拋起顆金瓜子，“紀指揮使，這算不算欺君之罪？“陰影裡突然閃出個穿飛魚服的身影，繡春刀寒光一閃，漕幫漢子們的褲腰帶齊刷刷斷裂。

角落裡戴鬥笠的身影突然掀開黑紗，燕王府侍女捧出個錦盒：“一萬五千兩！“盒中遼東老參的藥香瞬間彌漫全場。藍玉臉色驟變——那錦盒暗紋分明是燕王妃的陪嫁樣式！

“兩萬！“馬老爺嘶吼著扯開衣領，高喊出價格。

程老板的折扇“哢嚓“折斷：“兩萬五！“

完全沒有放棄的打算！

突然有個蒙古商人跳上桌子：“三萬兩！黃金！“他腰間的波斯匕首“當啷“掉地，刀鞘裡滾出幾顆漠北金剛石。

通譯癱軟在地：“主主子說用這個抵.“

王鐵錘雙腿打顫，突然摸到袖中那張“大膽拍“的紙條。

他猛吸口氣，銅錘往台麵一砸：“按《大明律》第一百二十三條，境外珍寶需經市舶司估價！“話音未落，二樓飄下張蓋著龍紋火漆的公文——正是市舶司的估價單！

“三萬五千兩！“李善長突然親自舉牌，枯手拍在拍賣冊的“漕運“二字上。

全場死寂中，歐陽倫的笑聲格外清晰：“國公爺，您這價碼.“他故意頓了頓，“這是下了血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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