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的身子隨著那爆發的火苗猛地一彈、又一退,穩穩地落到了舷梯旁。
“快走!”
中人不做了,楊沅大喝一聲,就往甲板上衝去。
大楚一個箭步,緊隨其後。
另一邊,那些“血浮屠”武士可就沒有楊沅這麼幸運了。
他們攻高、血厚,但是敏捷跟不上。
而且,完顏驢蹄的手下拋砸油壇子,本就是向著他們這些人的方向拋過來的。
整個船艙裡,隻有完顏驢蹄和完顏大睿所站的地方算是一塊淨土。
大火一起,“轟”地一聲,就把眾武士席卷其中。
這些武士倒也真個悍勇,烈焰焚身,猶自嘶吼著衝向完顏驢蹄他們。
“鏗鏗鏗”,一陣金鐵交鳴。
有“血浮屠”武士撞開完顏大睿他們的防禦,卻因為受不了烈焰炙烤肌膚之痛,直接縱身跳進了湖水。
這些“血浮屠”武士大多不通水性。
而且落水後,他們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他們穿著軟甲。
那種“密連環鎖子軟甲”雖然隻是形似半截袖汗衫的那麼一件,卻也有二三十斤重。
這玩意兒就算站在平地上穿戴或解下,也是十分麻煩的事。
如今浮沉於湖水之中,哪有機會讓他們把這軟甲從容解下?
那些跳進水中的“血浮屠”武士,哪怕是其中有些懂水性的,也根本掙紮不了兩下,便直挺挺地向水下墜去。
船上這一戰,不是人與人之間的戰鬥。
而是人與火、人與水的戰鬥。
大火一起,沒有能力泅水逃走的人,哪怕沒有葬身於大火之中,也注定要埋骨於湖水之下。
完顏大睿他們設計了這樣一計,當然不會不做一點準備,怎麼可能存心來個同歸於儘。
他們揮舞著鋼刀,隻劈砍了幾個敵人,就發覺這火勢起來以後,和他們事先預料的並不一樣。
哪怕是他們腳下那一片地方未曾沾上油脂,火勢暫時沒有蔓延過來,那種劇烈燃燒產生的高溫,也不是他們的血肉之軀所能禁受的。
“我們走!”
完顏大睿大吼一聲,轉身撞開本已破碎不堪的窗欞,捏著鼻子直挺挺地跳進了水裡。
他的身子隻往水中沉下片刻,就“嘩啦”一下,又湧了出來。
完顏大睿呼呼地喘著粗氣,用嘴叨著刀,匆匆解開濕透的袍子往旁邊一甩,任它在水中半浮半沉,便往玉兔島的方向遊去。
在他前胸後背處,密密地捆紮著一根根的木板,木板截得長短正好,結結實實地綁在身上。
楊沅一行人衝到上層甲板上,並未馬上跳水。
大家四散遊走,正在尋找脫身之法,下邊的火舌就卷湧上來。
寇黑衣看見上層甲板上有一處地方擺著一張幾案和五六個木墩。
寇黑衣馬上喝道:“不會水的抱個木墩,快跳!”
說罷,他一馬當先,衝過去一腳挑去,就把一隻木墩挑向了空中。
隨後,寇黑衣縱身一躍,半空中探手一抓,抓住那隻木墩子,連人帶木墩子砸向水中。
於吉光兩眼一亮,原來還可以這樣嗎?
他也趕緊衝過去,抱起一個木墩子。
待他衝到船舷邊時,稍微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一咬牙,縱身跳了下去。
眼看甲板上隻剩下一個木墩子了,大楚哇哇大叫著衝了過去。
肥玉葉正要衝向那裡,見大楚狂奔而去,不由得腳下一頓。
就見大楚狂奔過去,並不抱那木墩,卻是雙臂一張,一把抱住了那張長長的幾案。
大楚把幾案頂在頭上,奔向船舷。
大楚一個漂亮的“馬踏飛燕”,足尖在船舷上一點,就頂著幾案跳下船去。
肥玉葉這才疾步過去,伸足一挑,把那木墩挑向楊沅,叫道:“楊沅,你拿著。”
楊沅一抬手就抓住了木墩,揚聲問道:“你呢?”
肥玉葉睇了他一眼,矜持地道:“我,會水!”
肥玉葉縱身撲向船舷邊,足尖在船舷上一點,把身子又拔高了些,避開向上卷湧的火舌,縱身躍進了大明湖。
……
孔彥舟口中銜著刀,一個猛子紮進湖水。
再冒出頭時,他已經離變成了火炬的大船有六七丈距離了。
他在水麵上冒出頭來,辨識了一下方向,便展開雙臂,朝著玉兔島的方向遊去。
他的水性極好,當年縱橫江淮時,就是一個水上大盜。
如今雖然多年不曾下水,但這項本領還在。
前方有一個完顏驢蹄的部曲正奮力遊向“玉兔島”。
他雖然身上綁了一圈木板,浮力足以讓他漂在水麵上,但他卻是個不會水的,遊起來力氣比彆人耗費的多,速度卻不快。
孔彥舟露出一絲獰笑,身子一挺,便又一頭紮進水中。
完顏驢蹄的部曲正奮力遊著,忽然一聲慘叫,身周就迅速染成了紅色。
孔彥舟從水中冒出頭來,手中持著短刀,惡狠狠地又往這人腰間捅了七八刀。
直到這人大睜著眼睛,仰麵倒在一片殷紅當中。
孔彥舟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繼續向前遊去。
忽然,他看到了仆散忠義。
仆散忠義顯然是個旱鴨子,隻是仗著自己體力好,還能撲騰一陣兒。
他在湖水中攪起了一團浪花,身子團團打轉,卻沒有向前遊出多遠,眼看體力漸漸不支,快要掙紮不動了。
孔彥舟見狀,忙把短刀插回腰間,向仆散忠義遊了過去。
孔彥舟小心地繞到仆散忠義後麵,趁著力竭的仆散忠義嗆了幾口水,身子忽然仰起時,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大喝道:“忠義大人,不要掙紮,我帶你走!”
……
肥玉葉在水裡努力地“狗刨”著。
動作雖然不雅,倒真讓她遊出挺遠。
隻是“狗刨式”體力消耗比較大,遊泳效率也比較低,肥玉葉刨了一陣,就漸感不支了。
她努力抬起頭,從推湧起來的浪花上方看向遠處,離著“玉兔島”大概還有三十多丈遠。
肥玉葉心中一涼,她感覺……以她的體力,很可能無法掙紮到“玉兔島”了。
今天,我要葬身於此了麼?
這個念頭一旦湧上心頭,肥玉葉忽然覺得更沒有力氣了。
不要說掙紮到“玉兔島”,以她此時的意誌力,很可能隻遊到一半距離,就得力竭溺水而死。
就在這時,肥玉葉忽然聽到了楊沅的聲音:“玉葉!玉葉!”
肥玉葉雙掌向身下一推,把上身抬高了一些,急急閃目看去。
她沒有看到楊沅,卻看到兩個宋軍,“他們”……
正在水上跑!
肥玉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在水上跑?
身子往下沉去,肥玉葉馬上一個推水動作,再度把頭揚了起來。
沒錯,這回她看清楚了,就是在水上跑。
那是……女扮男裝的花音和小奈?
花音和小奈腳下各自穿了一雙“水蜘蛛”,正在水上奔跑著。
她們不能停下來,隻要一停,也就沉進水裡去了。
這是忍者使用的一種工具,類似的小玩意兒,花音和小奈還製作了不少。
這些古怪的工具,不使用時,很多人看到了都不知道它是乾什麼用的。
這些東西平時就放在使團的物資當中。
今日要來遊湖,作為一名合格的忍者,怎麼能不帶著相應環境所需要的工具呢?
想不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玉葉!玉葉!”
楊沅的聲音是隨著奔跑的花音和小奈傳來的。
肥玉葉忍不住大叫起來:“我在這裡!”
聽到肥玉葉的聲音,花音和小奈齊刷刷掉轉方向,朝著肥玉葉跑過來。
看不見的楊沅道:“玉葉,抓住我的腳。”
什麼?
肥玉葉聽得莫名其妙,她還沒想明白,就看見花音和小奈從她麵前跑了過去。
緊跟著就是仰躺在水麵上的楊沅。
楊沅雙手各自抓著花音和小奈的一條腰帶,從她麵前“流”了過去。
楊沅看到她時,還努力向她伸出一隻腳,那隻腳斜挑著,就像水下遊來的鯊魚的鰭。
咦?
肥玉葉看的一陣迷糊,就見花音和小奈奔跑一陣,劃了一個圈兒,又跑了回來。
楊沅的聲音也再度傳來:“玉葉,看準了……咕咚咚咚,咳咳,我的腳……”
花音和小奈從肥玉葉身前跑了過去。
這次,肥玉葉終於搞明白了。
還沒等她看清什麼,就猛地向前一撲,一把抱住了楊沅的……一條大腿。
“成了成了,快跑!”楊沅歡喜地叫起來。
花音和小奈用“水蜘蛛”這種水上奔跑的工具,獨自一人時還能堅持相對較長的時間,後邊拖著一個人的話,那就相當吃力了。
現在一下子又增加了一個人,難度可想而知。
雖然是兩個人共同分擔拖拉之力,花音和小奈把他二人拖曳到玉兔島水邊時,也累的一頭撲倒在沙灘上,站不起來了。
肥玉葉緊張的心情終於放下,這才發現自己的姿勢有點不雅。
剛才為了讓楊沅保持平衡,以減少些阻力,她抄住楊沅大腿後,就調整為抱著他的雙腿了。
所以她的臉此時正埋在……
肥玉葉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他她趕緊鬆開楊沅,努力向上一站。
結果濕漉漉的衣袍,鬆軟的沙土,再加上水流的湧動,讓她猛然起身的動作根本站不住。
於是,楊沅剛從水裡坐起來,肥玉葉就撲過來,把他結結實實地又摁回了水中。
……
孔彥舟水性雖好,可他拖了一個人,單手劃水,速度也就慢了下來。
但他懂得如何掌握節奏,如何惜力。
所以他單手拖著仆散忠義,還是劃到了“玉兔島”。
仆散忠義在齊腰身的水裡站起來,看到岸上飄搖的蘆葦叢,頓時欣喜道:
“我來過這裡,玉兔島距陸地很近,修有一道曲橋,我們得救了!”
仆散忠義扶著近乎力竭的孔彥舟,感激地道:“孔將軍,你的救命之恩,仆散忠義必當厚報。”
孔彥舟雖然精疲力儘,但是讓這樣一位封疆大吏欠了他的大人情,心中也甚是歡喜。
孔彥舟笑道:“你我本該同舟共濟,何必客氣呢。
忠義大人,咱們趕快上岸,去調集兵馬。”
想到方才被他捅死的那個人身上捆紮的木板,孔彥舟道:“完顏大睿他們身上早備了鳧水之物,未必不能逃脫。”
仆散忠義冷笑道:“待本官回到府衙,立即調動各路兵馬捉拿,他們跑不了。”
二人趟著齊腰深的湖水向岸邊趟去,眼看湖水越來越淺,已經隻沒到膝彎處時,前方稀疏的蘆葦叢中,忽然湧出一群人來。
完顏大睿帶著五六個隨從,走在那群人的最前麵。
他的幾個隨從,人手一具勁弩。
後麵則是仆散忠義的家眷,俱都五花大綁,被完顏大睿的侍衛們押解著。
仆散忠義和孔彥舟一見,頓時臉色大變。
完顏大睿微笑道:“忠義大人,孔將軍,你們兩位還真是命大啊!
不如你們來猜一猜,如今我用弩箭,能不能射死你們呢?”
完顏大睿智緩緩舉起了右手。
幾個侍衛立即把弩箭對準了仆散忠義和孔彥舟。
孔彥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目光陡然一厲。
刹那功夫,他就有了決斷。
他猛然拔出短刀,身子向前一靠,一把捂住仆散忠義的嘴,另一隻手反握著匕首,就向仆散忠義的喉管狠狠地切了下去。
“孔彥舟手刃仆散忠義!不知這個投名狀,大王可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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