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修改版 卷四[67]廢立(1 / 1)

青薔天 柳如煙 2226 字 3天前

修改版 卷四[67]廢立董天悟定定望著靖裕帝,忽然問道:“父皇,母親……究竟是怎麼死的?”靖裕帝的右手緊緊攥在一起,咬牙道:“當年……是父皇沒用,竟沒有辦法保護你們母子……原以為不過忍耐個一年半載,便過去了,誰知道……誰知道你母親竟狠心如斯,拋下你我父子二人,就那樣……去了……”董天悟雙目炯炯,追問:“母親……真的是自縊?”靖裕帝的身子微微顫抖,眼眶紅了,重重點了點頭。天悟卻不依不饒,又道:“母親被上官氏威逼見甚,不甘忍受,憤而自縊?”靖裕帝還是點了點頭,沉默不語。臨陽王牙關緊咬,在心中交戰良久,終於還是開了口:“父皇,那為何兒臣得到的消息,卻說母親……曾……另有打算?”靖裕帝忽然轉過臉,狠狠瞪著自己的兒子,聲色俱厲:“悟兒,你說的是什麼話!朕將‘詔衛’給你,不是讓你胡亂捕風捉影的!”董天悟卻毫不退讓,音調如前,話語裡的強硬意味卻已倍增:“父皇,兒臣並未捕風捉影,兒臣自接管‘詔獄’以來,遍審在押超過十年的人犯,雖因年歲久遠,大多數一無所獲,卻依然有不止一名人證供稱,十多年前‘詔獄’確實曾拘押過一批宮裡頭的宮女太監,審問某位娘娘‘逃逸’之案……自然。這些宮女太監們早就已經死了,屍骨無存,死無對證,宮內宮外,包括皇史宬內的一切檔案俱已湮滅——但這件事情地確是真的,是不是?我母親並沒有死,而是逃走了。是不是?否則為什麼她的棺柩中,根本就沒有屍體在?”董天悟滔滔不絕。每一句話拋將出去,擊在靖裕帝心上,萬歲臉上的顏色立時便青灰一層,眼中的煞氣卻又濃厚一分……一席話講完,父子二人怒目而對——許久,靖裕帝咬釘嚼鐵般,一字一頓說道:“悟兒……你想氣死父皇不成?”董天悟緊繃的雙肩慢慢鬆弛。他跪下去,低低垂著頭,說道:“兒子不敢……”靖裕帝歎息一聲,慢慢俯就身子,將自己唯一心愛的長子攙扶起來。親手替他拍了拍衣擺上地塵土,啞聲說道:“你母親……當年是真的故去了,朕親眼所見,再無差錯——否則。天下雖大,朕又怎會不去找她?朕待她之心,縱黃泉碧落,亦無法阻隔,你明白麼?”——地確如此,自從十四年前那個秋天之後。靖裕帝便將自己大半的生命儘數拋擲在祈求和渴盼之上,什麼都可以舍棄,什麼都不在乎;經曆過這麼多的希望與失望,始終無怨無悔……若白翩翩真的活著,憑著這樣的執著,水遠山高、海角天涯,又算得了什麼?靖裕帝又道:“昔日之事,朕並非不能告訴你,實在是……朕老了,很多事情實在不願意想起。那些念頭一進入腦海。心中便宛如刀割,你明白麼?悟兒。其實……朕已將一切因果付諸筆墨,藏在一個妥善的地方,待朕百年之後,定與遺詔一同交付於你,朕絕不會把這件事帶到泉下去的。”這番話委實說得情真意切,令臨陽王記憶中那些孩提時美好地記憶一起湧上心頭,他大受感染,懷中一熱,哽咽道:“父皇,兒子……不問就是了,您又何必口出不吉之言?”靖裕帝淡淡一笑:“也沒什麼吉利不吉利的,自從你母親回來了,朕便忽然覺得萬事萬物都變了一個樣子……但求憐取眼前光陰,切莫輕拋付諸流水,夠了,足夠了——這些話,你在青春年少之時,怕還是不懂的吧?”董天悟的聲音愈發低了下去:“兒子……經常夢回北地,夢見自己還小,和父親母親在一起。醒來每每淚濕枕席……”靖裕帝輕輕撫著長子的肩膀,歎道:“……朕又何嘗不是?這些年,也苦了你了。好了,幸好現在,你母親她已經回來了……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董天悟見靖裕帝對青薔竟如此篤信,不由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父皇,生出了更多更複雜的情緒來:有感動、有愧疚、有親近……甚至還濃厚的同情——是啊,不管過去如何,這十四年來,誰都不曾好過。“……悟兒,”靖裕帝道,“朕已決定了,廢了天啟地太子之位,改立天順——個中‘緣由’,你……明白吧?”董天悟心中一驚,忙道:“父皇!您……”靖裕帝的聲音低沉:“你應該明白朕的意思,是麼?”董天悟隻覺胸口隱隱作痛,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麵前這個不足四旬年紀,卻已麵貌衰老的父親。多少個日日夜夜,那件事他從來不敢多想,害怕自己被漆黑的恐懼和悔恨而吞沒。這世上有一種錯誤是活生生的,它不可改變無法挽回;它不僅累及本身,還會膨脹成長,一個錯誤衍生出一連串地罪孽,無休無止地吞吃一切、玷染一切——終使得這份錯處無限擴大,直至將你的整個生命都涵蓋其中。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董天悟道:“父皇,兒子自誤……誤人,如今已鑄成大錯。兒子……無話可說。”靖裕帝再歎一聲,卻道:“悟兒,不必說了……朕明白,朕不會責罰你的。隻是……若有這麼一日——朕是說‘如果’,不管因為什麼,讓你對朕生出了怨懟之心,甚至……甚至你會恨我——若真有那個時候。隻求你能想一想自己此時的心情;你此時地心情,朕也飽嘗過……做了錯事的人必然會付出代價,那份懊悔和痛苦會日日夜夜糾纏你,這一點,爹爹……希望你……絕對不要忘記。”董天悟心念一動,聽父親話中的意思似乎隱有所指,卻一味撲朔迷離。隻有答道:“父皇,兒臣記住了……”靖裕帝望著自己的愛子。目光深邃幽遠,像是冬夜寂寥的天空,似有股蒼涼之意。靖裕帝道:“悟兒,天順年紀還小,若朕能活到他成人成才的那一日,自然是好;若朕沒有那個福分,他……和朕地天朝。就全都交予你了。”董天悟一驚,剛要開口,靖裕帝卻已擺手製止,續道:“無論如何,朕都決不會將皇位傳給上官蕊地兒子!十七年前朕拋棄一切義無反顧地到京師來,究竟是為了什麼?難不成是為了替上官家或者其他門閥士族做嫁衣麼?朕幾乎連心愛的女人和兒子都失去了,才得到地今天這一切,即使是死。也決不會輕易放棄——你不必再說了,朕心意已決:讓你的母親成為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尊貴女人,讓你手握一切執掌四海,這是朕的夙願,誰都不能改變!現下,正是一個機會……”“……那沈青薔雖是沈家之女。卻本是庶出;你母親既已……便不得不冒著她的名頭。朕本想命沈恪休掉如今的妻子,迎娶沈青薔之母的陰靈,好讓她地身份由庶變嫡,但那沈恪卻說,其母出身賤籍,實在有礙禮法,這倒是一件難事……不過也無妨,名義上的嫡出也罷……再將天順送到她膝下撫育,有寵有子,身份上總能過得去——這一關雖略有些坎坷。但朕量那些老家夥也不敢怎麼樣的……”這隻是短短幾句話。傳入董天悟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他顫聲道:“父皇,您是說……要將天順從……沈昭媛名下除去……歸給……歸給貴妃娘娘?”靖裕帝笑道:“是啊。你母親現下是貴妃,很快便是皇後了——她們名義上是姐妹,昭媛又已瘋了,順理成章,此事再好辦不過。”董天悟卻隻覺渾身上下冷汗迭出,一顆心仿佛墜入深淵。姐妹麼?是姐妹沒有錯,可是這一對姐妹明明勢如水火,他是局內人,再明白不過了;至於……瘋癲?那一天,在陰冷漆黑猶如噩夢的流珠殿裡,那個烏發如雲秋水似劍、渾身上下燃著冰冷烈焰的沈紫薇,無論她是否已經迷失了心智,有一點,董天悟卻是確信無疑的:——她怎會將親生的兒子、將自己唯一擁有的東西拱手讓人?還是讓給她最恨地一個人?——縱使天塌地陷;縱使桑田滄海;縱使屠戮人命手染鮮血;縱使此身化作飛灰……也絕無可能!……果然,便在此時,候於外廂的王善善突然驚慌失措地飛奔進來,腳步踉蹌,幾乎在門檻上絆倒,口中喊道:“陛下,大事不好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出事了!”***流珠殿內,宛如鼎沸,哭聲喊聲早已彙成一片,喧鬨不堪。五殿下縮在殿角號啕不止,聲音慘厲,旁邊兩個嬤嬤千哄萬哄,卻全然不見半點效果。而一乾隨駕而來的宮女太監們,更是各個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圍著沈青薔團團亂轉,七嘴八舌,卻全都束手無策——而這一切喧囂,卻都掩不住流珠殿內堂中,那一陣陣尖利而癲狂的笑聲。兩名膀大腰圓的慎刑司太監,一左一右將沈紫薇牢牢按在椅內;昭媛娘娘卻依然在放聲大笑,口唇邊一片殷紅如血。蘭香一邊哭,一邊拚命去拉那兩個太監地的胳膊,口中喊著:“放開小姐,快放開小姐!”可無論她怎樣使力,那些太監依然如同鐵塔一般佇立,麵無表情,手上絲毫不見放鬆。——而簾外的沈青薔,金縷宮衣上滿是血跡,臉色慘白如紙,疼得滿臉都是汗水。隻靠著一股子硬性咬牙支持著,才沒有暈厥過去。一旁伺候的玲瓏再也忍耐不住,斷聲喝道:“吵什麼吵?娘娘傷重需要靜養,你們在此處噪吵,存著歹心不成?”此話一出,自然滿室俱寂,雙雙眼睛都轉過來,緊盯著玲瓏看。待見到玲瓏臉上那副毅然凜然的神情,紛紛膽寒,各個麵上依舊惶恐不安,卻真的閉了嘴,不再吵鬨了。沈青薔身邊站著一位供奉,手持刀剪猶豫不決,玲瓏道:“你是死人不成?沒看見娘娘還在流血?”那供奉雙手顫抖,哆哆嗦嗦道:“可是這傷……怕是要冒犯……”玲瓏跺腳道:“這個時候還提什麼冒犯不冒犯?”沈青薔已然疼得開不了口,隻微微頷首,玲瓏咬著牙,索性從那供奉手中奪下利剪,三兩下便將青薔肩側的宮裝剪開扯落,露出半片被鮮血染紅的肌膚來。厲聲道:“藥呢?止血藥呢?”那太醫又一抖,手中藥箱“嘭”的一聲落在地上,箱裡的大小藥瓶藥盒統統摔出,頓時滿地狼藉。而沈青薔頸側,赫然有一處血肉模糊地傷口,殷紅地****還在從那裡汩汩湧出。——靖裕帝與臨陽王雙雙駕臨之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光景。“……翩翩!”靖裕帝神色立變,徑直衝向前去;董天悟卻茫然立在當地,仿佛呆住。“陛下……無……大礙地……”沈青薔咬著牙,勉強吐出隻字片語;忽一轉頭,正看見了彼側佇立那人,一時間,巨大的自製力瞬間崩潰,心裡一陣酸楚,再也無法抑製,眼中滾出兩行珠淚來。“翩翩,翩翩……你可疼得厲害麼?”靖裕帝的聲音也已變了調子,旁邊的供奉更是麵無人色,跪在地上將金創藥瓶子撿拾起來,一忙早有吏目遞過細絹布,手忙腳亂地為貴妃娘娘上藥包紮。靖裕帝滿臉不忍,又要向前一步,卻忽然,一個穿淡淡衫子、宮女打扮的人兒衝上前來,攔在靖裕帝身前,昂首道:“陛下,不可!”靖裕帝此時早已五內俱焚,連發怒都忘記了,竟一畏縮,方才問道:“你做什麼?”玲瓏不卑不亢、不懼不怕,朗聲道:“萬歲,您在這裡,徒然添亂罷了——請先去外廂等候。娘娘之傷並不算重,隻是流血不少,太醫說了,斷無大礙的。”靖裕帝一驚,全沒料到這小小宮女口中,竟能講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可眼見太醫及隨侍眾人兩股戰戰、抖如篩糠的庸碌樣子,心中也明白她說得有理,自己逗留在此,毫無益處。隔著那宮女瘦弱的肩膀,又依依不舍地向沈青薔望了兩眼,終是一點頭,說道:“好,那朕在外廂等!你們一個個給朕聽清楚,貴妃娘娘若有半點差池,朕定叫這錦粹宮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好過!”言畢轉身,徑直向外而去,口中不忘喝道:“王善善,挑個魂兒還沒丟掉的奴才,叫他滾來見朕,朕倒要問問,這才幾刻工夫,便能出如此大事——難道都反了不成?”——他袍袖飄飛,與臨陽王董天悟身邊擦肩而過。而臨陽王,卻依然定定立著,隔著滿宮滿殿紛亂的人群,隔著喧囂的聲音,目光落在沈青薔蒼白的流淚的臉上,又透過她,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做了錯事的人必然會付出代價,即使你再怎樣懊惱追悔,再怎樣痛不欲生,你心裡那毒藥一樣的烈焰已注定日日夜夜燃燒不止,你注定日日夜夜受此折磨,這都是你該背負的罪過……這一點,永遠彆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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