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洪於帶著伍鋼過湖辦事去了。他說這段時間既然住在這裡,正好將旅遊公司的經營多過問一些。太陽剛剛升起來,島上還飄蕩著霧氣。魯老頭和木莉照例在清掃彆墅外的落葉。這時,湖上響起了機動船“突突突”的馬達聲。魯老頭抬頭望去,一艘小型機動船正向這島駛來。“這是誰來了?”魯老頭有些納悶,因為旅遊公司的船隻他都認得,而正在駛近的那船顯然是陌生的外來船隻。那船直接抵達島邊,從石梯上走來兩個女人,一個30多歲模樣,一條黑裙子使她的身材更顯乾枯,她的臉部瘦削,脖頸下鎖骨突出。另一個20多歲的女子剛好與她相反,長得豐滿紅潤,紅色低胸裝突現出隆起的胸脯。“你們找誰?這裡是私人彆墅。”魯老頭攔住她們問道。“洪老板在嗎?”那枯瘦女人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們是來談一筆生意的。”“請問貴姓?”魯老頭有些吃驚。據他所知,還沒有人以這種方式上島來談過生意。“她是我的老板。”年輕女子在一旁介紹說,“饒秋穀饒老板。”“哦。”魯老頭說,“洪老板出去辦事了,隻有他的夫人在。”“那我們先和夫人談談吧。”嘶啞的聲音說。魯老頭指了指花園裡的椅子說:“你們先在這裡等等,我進去通報一下。”事後回憶,這兩個女人上島來的時間大概是早晨9點10分左右。在這之前,藍小妮剛好起床。洪於走時叫她多睡一會兒,因此她起床稍晚了點。雪花正在整理房間,這個18歲的女孩身體已很成熟,皮膚白淨,說話或微笑時臉上便浮現出一個酒窩,是個逗人愛的女孩。她彎下腰整理床鋪時,兩條結實豐潤的大腿便在短裙下完全顯露出來。藍小妮想,將女傭們的裙子設計得這樣短,不知是誰的主意。“雪花,主人對你好不好?”藍小妮突然問道。雪花轉過身來,一下子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臉卻紅了:“很好。主人從不罵我們。”“我想,從今晚開始,你就住到這房間裡來吧。”藍小妮信任地對雪花說:“主人半夜中喝水什麼的,也有人侍候,我的睡眠太沉,經常醒不過來。”雪花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夫人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結結巴巴地說:“夫人,這,這行嗎?”“有什麼不行的。”藍小妮意味深長的說,“是我叫你這樣做的,沒關係。”“那,怎麼方便呢?”“唔。”藍小妮拍了拍長沙發說,“你就睡這裡,就住幾天,我走後你還是回房去住。”對夫人的這個決定雪花感到很難理解,她試著想推脫:“那、那舒小姐怎麼辦?主人不是叫我陪著她住在閣樓上嗎?”“不用陪舒小姐了,她是個膽大的女人。”藍小妮說,“昨晚你們住在閣樓沒事吧?”“沒事。舒小姐還讓我回房去住,我說是主人安排的,不能走,她才勉強接受了。”“是吧,舒小姐沒事的。”藍小妮說:“就這樣定了,今晚你就住這裡。”雪花的心裡“咚咚”直跳,她完全不能理解夫人為什麼要這樣安排。正在這時,魯老頭上樓來了。“夫人,有個叫饒秋穀的女人要找主人,說是有一筆生意要談。”魯老頭說,“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先接待她一下。”“她叫什麼呢?”藍小妮大吃一驚。“饒秋穀。”魯老頭重複一遍。天哪,這不是姚局長查到的已死了三年的女人嗎?昨晚,洪於將這個情況給她和舒子寅都講了,洪於說這個女人20多天前在賭桌上說這座彆墅“誰住進去誰死”,可按她的姓名住址一查卻是個死人,這事如果搞清楚了,彆墅裡發生的恐怖事件也許能水落石出。沒想到,這個人鬼難辨的饒秋穀卻自己找到島上來了。“她在哪?”藍小妮走到窗邊,有些慌張地問。魯老頭湊到窗邊,指著花園裡穿得一紅一黑的兩個女人說:“穿黑裙的那個。”藍小妮心裡“怦怦”地跳著,“雪花,去閣樓叫舒子寅來一下。”她吩咐道。舒子寅來了,她穿著牛仔褲配白襯衣,像是要外出的樣子。“小妮,有什麼事嗎?”她問。藍小妮將她帶到臥室的牆邊,低聲對她講了現在正發生的事。“怎麼辦?”她問。舒子寅緊張地考慮了一下說:“帶她到三樓的茶廳見麵。”“我去了。”魯老頭轉身下樓帶客去了。這個小茶廳是舒子寅剛到彆墅時和洪於一起喝茶的地方,牆上的幾幅《聊齋》的工筆畫使這裡的氛圍很幽靜神秘。此刻,在這裡見那個詭秘的不速之客,舒子寅心裡自有安排。穿著一黑一紅的兩個女人進門來了。儘管舒子寅已有心理準備,但那個黑女人的骨瘦如柴還是使她心裡緊了一下。而另一個年輕女子仿佛是個豔鬼,紅色低胸衣暴露出的胸脯給人有點不真實的感覺。“這位就是夫人了。”舒子寅將藍小妮介紹給她們。“哦,幸會。”黑女人說,“我叫饒秋穀,來這裡有點生意上的事。”“你住在黑山鎮邊街2號,是嗎?”舒子寅搶先發問道,以此表示對她的情況很熟悉。黑女人大為震驚,她完全沒有料到這裡的人會知道她的情況。“哦,是的,那裡是我的老家,我出來做事已經很久了。”“出來多久了?”舒子寅追問道。“三年了吧。”黑女人隻能招架。藍小妮在一旁聽著,心裡驚叫了一聲,三年!這不正是饒秋穀死後的時間嗎?她不敢再看這個骨瘦如柴的黑衣女人,便將眼光投向那個紅衣女人身上,她看見刀子似的嘴唇塗得血紅,她想這兩個女人怎麼都這樣可怕呀。“好吧,二位有什麼生意要做?”舒子寅壓住內心的緊張,以大管家的口吻說道。“算了,洪老板不在,我們下次再來吧。”黑女人顯然因舒子寅的問話出她意料而想退縮了。“不過,我倒是有一筆生意想和二位做做。”舒子寅已經鎮定下來。“什麼?”黑女人問。她一說話時脖子下的鎖骨便一動一動的。“你們看。”舒子寅指著牆上的《聊齋》圖畫說,“這幾幅畫很值錢的,不知二位能看上否?還有,這樓後麵有一副收藏多年的棺木,全柏木的,不知能否轉賣出去?”“你說笑話呢。”黑女人突然陰冷地一笑,那嘶啞的喉音叫人毛骨悚然。“我們走吧。”她拉起紅衣女人向門外走。紅衣女人在門口回過頭勉強做出告辭的一笑,那血紅的嘴唇仿佛就要滴出血來似的。藍小妮已癱坐在藤沙發上,喃喃地說:“這是怎麼回事?”下午,晴朗的天空陰沉下來,像午睡的人慢慢合上眼睛一樣。舒子寅和藍小妮正劃著小木船向荒島進發。“要下雨了吧。”藍小妮停下手中的槳說。舒子寅望了望天空說:“不會的,這雨得等到夜裡才會下。”藍小妮很奇怪舒子寅為何會看氣象,舒子寅說自己從小在山裡長大,跟著當地人學會看天的。“你從小在山裡?”藍小妮仍感奇怪。“三線建設唄。”舒子寅說,“跟著父母去了那個軍工基地,到讀大學才出來。”“哦。”藍小妮想,怪不得她表麵上文雅高貴,膽大起來像個野丫頭。今天發生的兩件事都讓藍小妮驚恐。首先,是早晨的不速之客,舒子寅從容接待搞得茶廳裡陰氣森森的,反而把那兩個人鬼難辨的女人嚇走了。不過,舒子寅的失算是沒將那兩個人扣下來。當藍小妮驚魂稍定後給洪於通電話時,洪於在電話裡大叫把她們扣下來,舒子寅這才恍然大悟,撲到窗口去大叫魯老頭扣下她們時,魯老頭隻有搖頭,因為那條可疑的船已經沒有了蹤影,這事讓舒子寅懊悔不已。讓藍小妮驚恐的第二件事是,舒子寅將荒島上發現人的遺骨的事告訴了她。“還有一個骷髏人頭。”舒子寅說,“上次發現後我將它放在空地上了,我得去將它埋起來。昨夜做夢看見那頭開口說話,兩排暴露的牙齒上下磕碰著說要進我的房裡來。我醒來後想,得去把那頭埋進土裡,它才會安寧。”舒子寅邀藍小妮一起去做這事,藍小妮開始堅決拒絕,儘管舒子寅開導她說:“這很可能是娟娟的頭骨,而娟娟是以前的女傭,你都認識的,想想就沒有什麼可怕了。”藍小妮還是拒絕,認識的人也許更害怕呢。她最後之所以同意,一是不願在舒子寅麵前顯得太膽小,二是舒子寅表示她可以不下船,就在那荒島邊等她,她單獨上島去埋了那顆頭骨就走。這樣的配合對舒子寅而言,可以避免小船再次被風吹走。想想上次一個人困在島上的狼狽相,她就覺得算是一次曆險了,但她沒向藍小妮講一些細節,尤其是她裸著身子不能動彈的事,她覺得如果講了沒法向藍小妮解釋清楚。小船在湖上徐徐行進。船上放著一把鐵鏟,舒子寅的腳正好蹬著它。想到等一會兒舒子寅就將用這把鐵鏟埋下一顆人頭,藍小妮又感到背脊發冷。“你認為,那真是娟娟的頭骨嗎?”藍小妮怯怯地問。“完全可能,因為她投湖自殺後被埋在了那個荒島上。一般來說,那裡不會有第二個死人下葬了。”舒子寅頓了一下又說,“哦,你住在彆墅時,半夜聽見女人的哭聲,還在樓梯轉彎處看見過女人的背影,你覺得像娟娟嗎?”藍小妮認真地回想著,然後說:“分辨不清楚了。娟娟可是個聽話的女孩,做事又勤快,真是可憐,當初大家都以為她私下跑了,沒想到這是伍鋼造下的罪孽。”“這伍鋼,會得報應的。”舒子寅說,“現在的女傭中,木莉也被他糟蹋了。幸虧洪於對他提出嚴厲警告,他才停止了乾這種事。他怎麼不結婚呢?娶個老婆也許就好了。”“男人都這樣,結了婚也要乾這種事的。”藍小妮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你不知道,洪於也是這樣的,玩了多少女人,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他親口給我講過,他洗溫泉時,一次就有五六個女人陪他。所以和我在一起時,他便什麼興趣也沒有了,他要我和彆的女人一起陪他才有興趣。子寅,我是忍不住了才對你講這些,你可千萬彆對他提起這些事。唉,女人可千萬彆找這樣的男人。”“真的?”舒子寅極度震驚地說,“洪於不會是這樣的吧?”“你還不相信?”藍小妮說,“告訴你吧,他現在又看上雪花了,今天晚上就要讓雪花住到我們的房間來,讓我和雪花一起陪他。唉,你還一點兒也不了解男人,他們不會對一個女人專注的。”舒子寅突然感到手中的槳特彆沉重。她停止了劃船,而和她並排坐在船尾的藍小妮仍在劃著槳,小船便在湖上轉了一個圈。“你怎麼了?”藍小妮問道。“哦,哦,沒什麼。”舒子寅重新劃動船槳,撥正船頭後,小船又向前行駛了。她覺得喉頭發乾,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看見湖麵在傾斜,小船有些晃蕩,仿佛要翻船似的。荒島到了,船頭紮進了密密的蘆葦之中。舒子寅脫下鞋,將牛仔褲挽到膝蓋處,然後帶上鐵鏟,翻身跳下船站在淺水中。“你在這裡等我。”她對一臉驚恐的藍小妮說,“我去把那頭骨埋了就回來,免得我再做那頭骨來找我的噩夢。”“你快點上船來啊。”藍小妮對著已經進入蘆葦叢的舒子寅的背影喊道。這是個天空陰沉的下午,蘆葦叢中沒有了陽光的穿透,顯得雜亂而灰暗。很濃的水腥味從腳下升起來,舒子寅有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今夜,他要我和雪花一起陪他”,藍小妮的聲音一直在她耳膜中嗡嗡地響著,這是真的嗎?她想起了自己裸體癱坐在這荒島的夜幕中,洪於從快艇上跳下來,首先便是從樹枝上取來衣服讓她穿上;她想起了自己睡在閣樓上,而洪於在外間通宵值守……不,藍小妮的話不是真的,洪於不是她說的那種男人。舒子寅的腳被蘆葦絆了一下,她清醒過來,那片她坐過的空地在哪兒呢?她清楚地記得,那顆骷髏頭骨就放在那片空地上的。藍小妮坐在船上等著舒子寅歸來。周圍寂靜無聲,隻有一些叫聲怪異的鳥在蘆葦叢中起落。不過在這種恐懼中她並不後悔,她終於讓舒子寅看清洪於了。來到彆墅後,她雖然沒發現洪於和舒子寅睡在一起,但從洪於對舒子寅的態度中,她感到一種更大的危險,她不能重複葉蔓的命運,她不能沒有洪於,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牢牢地抓住他。一陣風吹來,蘆葦叢發出簌簌的聲音。舒子寅找到那顆頭骨了嗎?她怎麼還沒回來?藍小妮望了望荒涼的周圍,背脊感到陣陣發冷。洪於是一大早趕到旅遊公司的。辦事必趕早,這是他在多年的商業活動中養成的習慣。伍鋼駕著的快艇到達湖岸的時候,整個景區還異常安靜。他們下了船,沿著堤99csw.岸到辦公樓去,路上見一隊景區的保安員在跑步,洪於感到一絲欣慰。他想,要是景區的各項管理都這樣秩序井然就好了。洪金的辦公室門還未開,其他辦公室也都無人到達。洪於看了看表,早晨8點15分,已超過上班時間15分鐘了。洪於心裡升起一股無名火,正要給洪金打電話,一個穿著露臍短衫、白色長褲的女孩走上樓來,洪於認出她是接待部的冷小莉。今天她沒穿旗袍,顯得自然一些。“洪董事長,伍大哥,這樣早啊。”她甜甜地問候道。“早?什麼時間了?”洪於的聲音有點嚇人,“洪金怎麼還沒來?”“總經理昨天就去省城辦事去了。”冷小莉怯怯地說,“同去的還有薛英主任和財務科的人,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趕回來。”冷小莉一邊說,一邊將他們請進了貴賓接待室,然後忙著沏茶。洪於這才想起忘了提前給洪金打個招呼。他是昨天晚上突然想起要來找洪金的,因為葉蔓的投資公司和一家日本公司聯係上了,對方有意要到景區來投資觀光纜車,具體合作方式由葉蔓來摸清對方的意圖,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對方一定會先到景區來了解公司的經營情況和財務狀況,而這點是讓洪於最擔心的。如果不能讓對方在這裡看到前途的話,外資公司的錢從來不會亂扔的。上次,洪於在這裡查看時被冷小莉耽誤掉了很多時間,但已查看的一小部分已經讓洪於火冒三丈。他一定得趁住在彆墅這段時間,將這裡的經營和財務理順一點。他立即給洪金打手機,洪金說,他正在省城找一家銀行貸款,項目是在紅葉島建一片上檔次的旅遊彆墅區。洪金說,如果事情緊急的話,他立即趕回景區來,但最快也得要三個小時吧。“緊不緊急,你都給我趕快回來!”洪於生氣地吼道。貸款建紅葉島彆墅區,在上次的集團會議上洪於就說過要充分論證後再定,沒想到這小子竟已經去和銀行勾搭了。剛和洪金談完話,洪於的手機又響了,是藍小妮打來的,說是那個叫饒秋穀的女人到彆墅裡來了。洪於大驚,立即叫扣住她,可藍小妮又說那女人已坐船走了。洪於立即安排伍鋼帶著景區的保安開快艇去湖上搜索。“多開幾隻快艇,朝不同的方向追。”他果斷地吩咐道。伍鋼了解了一下基本情況,轉身像獵狗一樣跑下樓去了。冷小莉被眼前發生的事驚得心顫顫的,看見洪於坐下來點燃了一支粗大的雪茄,她這才緩過氣來,將一杯茶放在洪於的麵前柔聲說道:“董事長,請喝茶。”洪於望了她一眼,露臍裝顯得有些刺眼,低腰的白色長褲隱隱透出內褲的痕跡。“誰叫你這樣穿的!”洪於想罵一句粗魯的話,但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總經理說老穿旗袍也不好,接待部得換換新裝。”冷小莉說。“狗屁新裝!”洪於發火了,“去給我換了,換什麼也比這打扮強。”冷小莉差點哭出來,狼狽地跑了出去。洪於抽著雪茄,從口中吐出濃濃的煙來。他想起了幾天前,他壓在這個女子身上做愛的情景,不由感到一陣懊悔。都是那道浴室的玻璃間隔製造的幻覺,他看到她在水霧中扭動的形體,而這幅圖畫是他在舒子寅的房間偶然看到的,這個在門縫中一瞬間的印象使他像少年一樣迷醉,以至於在景區彆墅午睡時,被冷小莉故意溜進房間來洗浴而搞得神魂顛倒。想到這些,洪於心煩意亂地走出了洪金的辦公樓。現在離洪金趕回來還有一長段時間,他信步向湖岸走去。湖水茫茫,伍鋼和保安們開出去追捕那個神秘女人的快艇還沒有返回。“饒秋穀,家住黑山鎮邊街2號,已死去三年了”,洪於在心裡反複念著這個線索,真是女鬼上門嗎?比起對集團經營的掌控來,洪於對發生在彆墅的恐怖事件感到有點力不從心。湖岸上已有了不少遊客。有的擠在碼頭上,等著乘船去不同的島上遊玩;有的是昨晚住在岸邊賓館的,此時正走出來悠閒地散步。一對年輕的情侶出現在洪於前麵,從背影也可以感受到他們幸福的樣子。兩人都是牛仔褲和T恤,隻是那女孩的曲線從背影看也顯出十分的生動。那男孩的手搭在女孩的腰間,從他彎曲的指頭看,他是在努力感受著她身體的青春和柔韌。這是人生最美好的階段嗎?愛、神秘、未知、渴望和激情。洪於不禁又看見了自己的年少時光。那時,與一個女孩的目光對視可以讓他品味七天七夜;而撫摸過一個女孩的手背後,他堅持著整天不洗手,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他將帶著異香的手指放在唇邊,而附近突然傳來的咳嗽聲驚得他臉紅。再接下來,他終於知悉女孩的身體了。他知道這就是女人,這就是未知的世界和神秘宇宙的儘頭。他走在街上,想對每一個迎麵而來的女人微笑,因為他已是她們的知已、她們的親人。這時叫他死去他會心滿意足。然而,生命是怎樣變化的呢?他突然可以不需要用半年的時間去等待一封信了,不需要用一年的時間去盼望一次約會了。女人潔白的身體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一小時、半小時甚至更短,這些身體出現了又消失,他記不清她們的模樣,看不見她們的眼神,而且永遠地、永遠地與她們的柔情淚水無緣……在夏日的湖岸上,洪於像一個夢遊者一樣走著,他忘記了自己從何而來,到何而去。他已50歲了,這是一個被歲月侵蝕得遍體鱗傷的年齡嗎?快艇歸來的轟鳴聲使他回到現實。伍鋼跳上岸來,說是在湖上追了10多公裡,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船隻。“給那個見過饒秋穀的賭客打電話。”洪於的思維已完全清醒,“不要提這事,隻問他最近見過那女人沒有。”一整天,雪花都感到心神不定。自從夫人吩咐她今晚就住到主人房間去後,她就像掉進了一團糨糊中一樣迷糊。這是主人的需要嗎?是夫人對自己的信任和厚愛嗎?無論如何,讓她睡在與主人的大床相對的長沙發上總是尷尬的。她不能拒絕,她該怎麼辦?她看見夫人和舒子寅兩位高貴的女人一同搖船去了湖上。她們之間親密的樣子也使她納悶。在這之前,她看出主人和舒子寅幾乎就是戀人的關係,夫人的到來使她曾替舒子寅捏了一把汗。然而,什麼衝突也沒發生,夫人和舒子寅還很要好的樣子,這使她無法理解。雪花走進桃花的房間,想找她聊天開心,然而,房間裡沒有人,床頭上一個玩具娃娃挺逗人愛的,雪花忍不住和它說起話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突然,她發現這玩具娃娃的肚子是可以打開的,她好奇地打開來看,呀,裡麵怎麼全是錢?厚厚的一疊百元大鈔,對折著放在裡麵。她趕緊合上這娃娃的肚子,走出了桃花的房門。她能猜到這些錢都是伍鋼給桃花的,因為桃花常常溜到伍鋼的房裡去睡覺,女傭們幾乎都知道這事。桃花還對雪花說過:“你負責主人房間的整理,又長得這樣乖,要是主人看上你,那你就有福了。”雪花當時惱怒得用拳頭在桃花的背上一陣亂捶,現在想來,桃花的話是不是有什麼預兆呢?將近晚餐的時候,夫人和舒子寅的小木船才劃回島邊來。雪花看見這兩個女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她想也許是她們太累了吧。夫人問洪於回來了沒有,雪花說還沒有,夫人便回房去了,她說晚餐延遲一點,等洪於回來一塊兒吃。雪花也跟進了房中,這是她的職責。她替夫人接外衣,倒飲料,然後便站在一旁聽命。夫人說:“去把浴缸裡的水放好,我累了,要洗個澡。”夫人躺進浴缸裡,閉著眼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要雪花替她按摩按摩小腿。雪花弓下身子按摩,夫人突然用手拍了她一下說:“你身上怎麼有汗臭呀?快脫了,也來洗一洗吧。這幾天你跟在我身邊,不能有汗味的。”“不,我等會兒回房去洗。”雪花恐慌地說,但同時又想如果這是夫人疼愛她的話,她就真是受寵了。“沒關係,你看這雙人浴缸,還怕裝不下你?”夫人柔和的聲音中帶著不容抗拒,“快點來洗乾淨。”雪花怯怯地脫掉衣服,跨進浴缸的時候差點滑倒。儘管雪花和其他女傭們經常在共用的浴室裡裸著身體嬉戲打鬨,但和夫人一起共浴,她還是不由得紅了臉。雪花躺進浴缸後,藍小妮很快洗畢站了出來。她已成功地破除了雪花當著人脫衣的顧忌,這會為以後減少障礙的。目的達到後,她一點兒也不想和她待在一起。也許,雪花那結實的乳房也讓她有點不快,她生過孩子以後,儘管做了不少鍛煉,但乳房確實不能和這18歲的女孩相比了。她迅速穿上浴衣,將滿臉困惑的雪花留在浴缸裡。藍小妮坐在梳妝台前梳理頭發,望著鏡子中的麵容,她的信心恢複了。確實,她的漂亮是沒有多少女孩比得上的。況且,她還會為洪於做到一般女人都做不到的事,這樣的妻子對他將是惟一的。至於那個也許迷住了他的舒子寅,隻要今夜一過,一切就結束了。她在船上時故意將今晚的安排講給舒子寅聽了,她看見她像聽到了家鄉地震消息一樣幾乎暈過去,她想,這女人從此不會對洪於再心存幻想了。洪於是在天快黑的時候才回到彆墅的,他說洪金那小子中午後才從省城趕回來,他要辦的各種事務就忙到現在。藍小妮說:“我們大家都餓著肚子等你吃晚餐呢。”洪於說你們應該先吃,藍小妮溫柔地說:“不,得等著你才行。”晚餐桌上,舒子寅一直很沉默,洪於說:“你還在想那個饒秋穀的事嗎?不用擔心,我想那不會是一個女鬼的。”舒子寅意思曖昧地搖搖頭,不知道是不在乎什麼女鬼呢,還是彆的什麼意思。洪於感到她的情緒有些異樣,但一下子沒往彆處想。晚飯之後,舒子寅便回到閣樓上去了。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如藍小妮所說的那樣,雪花果然沒有到閣樓上來。今夜,她無法想像洪於臥室裡的情景,夫人和女傭一起……這是世界上最隱秘的黑色圖畫,有點像魔鬼對城堡中的一個房間施出的法術,它讓房頂變形,而人的喉嚨發出的是獸類的聲音。男人需要這樣嗎?這是一個男人的需要還是一頭獅子對征服一片草原的需要?舒子寅坐在書房裡心煩意亂地胡思亂想。樓梯上有了腳步聲,她本能地向半開著的書房門望去。是雪花上樓來了,她說主人要她去露台上喝茶。她望著雪花,她顯然已洗過澡了,穿著一件一定是藍小妮給她的紅色絲質睡衣,頭發上身上散發出一種幽幽的香味。“告訴主人,我要休息了。”舒子寅斷然拒絕道。也許是她的語氣過於生硬,這個回答竟讓雪花像犯了錯誤似的手足無措。“還站在那裡乾啥?”舒子寅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說道,“去告訴主人,我討厭在露台上喝茶。”雪花下樓去了。夜越來越深,整座彆墅陷入了一種地獄般的寂靜。舒子寅坐在書桌前,做不了任何事情,隻是長久地傾聽著這種寂靜,仿佛有什麼動靜既想聽到又怕聽到似的。她感到身上有點發冷,快半夜了吧?她走出書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在臥室門口,她不經意地向樓梯口望了一眼,黑暗中仿佛有一張臉浮現在牆邊。她心裡一驚,揉了揉眼再看時,那張臉已經消失了。她進了臥室,和衣躺在床上,突然莫名其妙地預感到,荒島上的那顆頭骨今天沒有找到,是不是它已經來到這彆墅中了呢?這是荒誕的,但舒子寅卻毫無道理地想到了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