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清晰而安靜地落到時寒黎的眸底,讓她的眼珠呈現出一種很溫暖的棕色,沒有了冷漠的表象,展示出真實的一麵,看起來甚至有幾分……乖巧。

她這麼看著倩,沒有一點躲開的意思,隻是眼中茫然,並帶著一絲評估。

她在觀察,看倩倩是不是真的不害怕她。

在時寒黎這種直勾勾的注視下,倩倩突然爆發的勇氣已經用儘了,她的臉上溫度開始劇烈升高,但她沒有馬上鬆開手,而是用柔軟纖細的指尖輕輕地抹去時寒黎臉上的一抹血跡。

這已經是內斂的她最親密的舉動了,她不舍卻快速地鬆開了手,眼神也垂下來。

“就這樣看我就好,不用特意低下頭說話,我一點都不覺得難看,真的。”

時寒黎再三確定倩倩的眼中沒有一絲排斥或者恐懼了,才說:“好。”

她本就不在意形貌,隻是不想讓對方感到驚恐,現在倩倩不在意,她自然不再隱藏。

倩倩溫柔地微笑,露出她特有的酒窩,她拿起旁邊的東西:“你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我給你拿了些包子,還有這個,是我給你找的刀玩,是專門配雙刀的。”

她說到這裡突然意識到,好像沒有一個人問時寒黎她是否會用雙刀,畢竟一直以來她都隻用的黑骨刀,大家似乎都默認她什麼都會,包括宇文姚迦。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問一下,時寒黎就已經將刀珮接了過去,她垂首將它綁到腰間,指尖無意識地在燒掉一半的紅色刀穗上拂過,抬起頭說:“很合適,謝謝。”

倩倩的目光落在那枚刀穗上,女性的直覺告訴她,時寒黎這樣的人是不會想到要主動給自己的刀增加裝飾的,這一定是彆人送的,而且看它都被燒焦了也沒有被取下來,說明送的人在時寒黎心中應該很重要。

會是誰送的呢?李慕玉麼?但是年輕的女少校並不精通手工製作,然而也不排除她專門學著編一個刀穗的可能……

倩倩有些發愣,直到時寒黎綁好了刀玩,又從她手中拿過包子,她才反應過來,掏出一張手帕倒了些水遞給時寒黎:"先擦擦手再吃東西吧。"

時寒黎沒有這種講究,在情況緊急的時候,彆說手上不乾淨,吃的東西都稱不上乾淨,混著血和土吃東西也是習以為常,不過現在倩倩讓她擦手,她也就認真擦了,但是擦掉的隻是血灰,她還沒

好的傷口暴露得更加明顯起來。

她拿起包子塞進嘴裡,倩倩原本柔和的表情又變得心疼起來。

“你的修複能力,需要幾天才能把這些傷治好?”

“最多三天。”時寒黎咽下口中的東西,“現在已經不影響行動了,沒有關係。”

倩倩在心中歎息,時寒黎是真正的強者,她從來不為受傷而產生分毫動搖,人在虛弱疼痛的時候往往會暴露出性格裡最脆弱的部分,但是時寒黎好像沒有這一部分,外人隻是看過去就感到心驚肉跳的傷勢,在她眼中判斷的標準隻是是否會影響行動。

獨自舔舐傷口,從不暴露脆弱,這樣人就像獨行的獸王,冷漠而神秘,但是如果真正接近了她,會發現她的肉墊是軟的。

倩倩默默地收起裝包子的東西,她看到被時寒黎隨手放在旁邊,雕刻了一半的虎牙愣了一下,伸手將它拿起來端詳。

“這是個……兔子嗎?”倩倩看著還沒成型,但是能看出有一雙大耳朵的小動物,猶豫著問。

"是耳廓狐。"時寒黎說,她三兩口就吃完了包子,從倩倩手中把虎牙拿過來,指給她看,"這裡是它的眼睛,這裡是尾巴,我還沒有刻完。"

時寒黎做任何事都非常認真,這種認真讓她在做正事的時候有一種超乎尋常的魅力,而的當她做的事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也仍然如此認真,就會讓人情不自禁覺得她非常……可愛。

倩倩看了眼她認真講述的側臉,眼神有些發怔,時寒黎抬起眼看向她,她又忙不迭地垂下視線。

“很好看。”她小聲說,“是想……將它送給什麼人麼?”

是送給贈與你刀穗的那個人麼?

時寒黎想了想,說:“不知道,先刻好再說。”

她放下這個雕刻到一半的小狐狸,換了另一根完好的虎牙,似乎在盤算這一根該削成什麼樣子。

倩倩心中有些安心,卻又馬上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她從來不羞恥於喜歡一個人,但她不受控製地無法做到從前那般坦然,這讓她十分自責。

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動作快速地收拾好東西,在站起來之前,她突然聽到時寒黎在叫她的名字。

“倩倩。”

倩倩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看向時

寒黎,時寒黎正看著她,的確是她在發出聲音。

“我想多了解一些關於地下城的事,你可以告訴我麼?”

看著這樣的時寒黎,倩倩覺得沒有人會忍心拒絕她。

“你現在都是地下城的臨時領主了,想知道任何事都可以。”倩倩順勢坐在她對麵,是很內斂淑女的姿勢,“你想知道什麼?”

"我不清楚分寸,如果我的問題不合適,你可以不回答。"時寒黎不確定自己的問題會不會涉及到不便告訴外人的密辛,提前這麼說,“宇文的發展規劃是什麼?等眠龍處理之後,你們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她似乎篤定那條令所有人都聞風喪膽的“眠龍”一定會被解決掉,地下城一定會度過這個難關,倩倩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她有些震撼。

“按照大姐頭的計劃,如果眠龍真的能被殺死或者收服,地下城將不再忌憚任何人。”倩倩慢慢地說,"現在的隱藏隻是暫時的,大姐頭曾經說過,她想在五年之內讓地下城發展到無人敢欺的地步,為了這個目標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五年。

這個時間引起了時寒黎的注意,她記得殷九辭說的,如果宇文姚迦再不處理她體內的熱毒,她活不過五年。

所以宇文姚迦是想在她堅持不下去之前將地下城發展起來,這樣哪怕她將來離開了,地下城的這些居民也會好好地活下去。

時寒黎輕聲問:“地下城裡,你們的族人多麼?”

“不多,整個依蘭族都沒有什麼人了。”倩倩苦笑一下,“地下城裡依蘭族人一共隻有五十八人,包括姚迦在內,姚迦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我們聚集起來。"

時寒黎注意到,倩倩改變了對宇文姚迦的稱呼。

倩倩會意了她的眼神,她將耳畔散落的碎發彆回耳後,長長的黑發在微風中拂起,她的神色變得悠遠。

“姚迦的事,隻要你問她,我想她會主動告訴你的。”她說,“這百年來,在大眾眼中我們消失了,但對那些真正想找到我們的人來說,躲在哪裡並沒有什麼區彆,我們的族人隻能不斷地換地方,換身份,但是一旦被發現,我們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一種工具。工具是不需要親人,人格,或者尊嚴之類的東西。時爺,我沒有姓氏,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誰,我隻知道

我的母親是依蘭族人,他們把她強行抓去,不但要壓榨她的價值,還強迫她生育,所以就有了我。”

倩倩溫婉柔和的眼中有晶瑩的水光浮現,但她情緒仍然十分穩定,那是一種曆經世事的堅強。

"我叫情倩,這是姚迦給我起的名字,她說倩這個字代表美好,說我笑起來的酒窩很美,眼睛很漂亮,她還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姓宇文,隻是我拒絕了。”倩倩笑著說,“在擁有這個名字之前,我隻有代號,十五歲的那年,姚迦把我和小凡一起從那個噩夢一樣的地方救了出來,那一年小凡隻有六歲,從那之後的十年,就是姚迦在照顧我們,我們的族人,大多都是這麼一個一個地救出來的。”

時寒黎聽著,眉頭漸漸鎖得很緊,她的情緒大多數時候都很淡,嫌少露出這樣冷厲的線條。

“末世之前的和平年代,抓你們做什麼?”時寒黎的聲音冷下來,“那時候對冷兵器的需求應該沒有那麼強吧。”

“時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即使麵對能進階到三階的晶核也能麵不改色地贈送彆人。”倩倩歎息地看著時寒黎,"在和平年代,熱武器是主流,但是越小眾的寶物,才越會受到那些權貴富豪的青睞。他們攀比一切,沒有什麼比得上一個依蘭族兵器出現在他們的藏品或者展覽中,更讓他們有麵子的事了。”

嘎巴一聲,時寒黎麵無表情地低下頭,被她拿在手中的那根虎牙被她失手單手狩斷了。

倩倩目光落在幾乎被她捏成粉碎的虎牙上,眼中的動容一閃而過,她又露出清淺而真摯的微笑:“時爺,姚迦的眼光從不出錯,你能共情我們,是骨子裡就很善良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你能留下來,留在姚迦身邊,她的經曆和我們不一樣,從來沒有人能走進她的內心,你們是真正能並肩同行的人,哪怕你們不守著這地下城,你們也一定能走到更高更遠的地方。”

時寒黎攤開手掌,被捏碎的骨骼粉末簌簌落到地麵上,她用了些力氣才壓製住心中暴漲的戾氣,神色平靜地說:“她會做到的。”

宇文姚迦不會死,也不會被這所謂的眠龍擊潰,她會站到這世界的頂點,庇護所有她想要保護的人。

宇文姚迦會,但她時寒黎不會在她身邊,倩倩聽出了這層意思,隻是微微歎了口氣,並不再多說。

時寒黎又低下頭去,她望著這個特殊的少年,短暫地放肆了一瞬

自己的眼神。

“時爺。”她輕聲問,“你真的認為我們能安然度過這次的難關嗎?”

雖然宇文姚迦習慣將所有事情都自己扛起,不曾對她們表露過迷茫或者恐懼,但是作為最了解宇文姚迦的人之一,她能夠看出來,就連宇文姚迦自己都無法抱有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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