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軟無力的聲音落在謝文英耳畔,宛如零星火點,將他胸口燃燒的微微發燙。寶扇的言語斷斷續續,叫人分辨不清其中的意思。到底是喜歡文英師兄,還是文英師兄歡喜這般做……
隻言片語,順序不相同,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意思,足以令人輾轉難眠,仔細推敲其中的深意。
謝文英的手掌輕移,撫上寶扇小巧圓潤的肩膀,隻是不待他出聲詢問,便看到寶扇雙眼朦朧,輕輕點頭,將睜開的眼瞼又緊緊閉上。謝文英滿心的疑惑,如同洪水滔滔,卻因為寶扇緊閉雙眸,被立即堵上,鬱結於心,無人解答。謝文英去探寶扇脈搏,氣息稍弱,但逐漸變得沉穩有力,不似方才那般漂浮無力。
這等境況,謝文英是不應當留下來的,隻是寶扇仍舊昏迷不醒,他若將她拋下,在這偌大的雲凝峰,怕是無人再來探望她。謝文英站在院中,乾枯的樹枝被風吹動,嘩嘩作響,堆積在樹葉上的一捧雪,隨之抖動,落在了謝文英的肩頭。謝文英毫無所覺,目光沉沉地望著遠方,被咬破的嘴唇傳來的隱隱痛楚,時不時地在提醒著謝文英,剛才發生了什麼。
他竟然與寶扇,發生了那種事……
即使謝文英自認為,剛開始是在事出無奈,因為喂藥生出的舉動,可是後來種種……他不得不承認,也無法否認,那是兩情相悅之人,彼此之間才有的親吻,而且是情至濃時的深吻。
可是事情發生到這種田地,謝文英又該怪罪於誰?難道是突發心疾,意識不清的寶扇?不,不能怪她。她怎麼能知道,意識不清之際,一貫被她依靠的文英師兄,竟然以唇齒相喂。謝文英思緒片刻,隻能將一切怪罪到自己身上。一則是他思慮不周,未曾想出兩全之策,與寶扇肌膚相親,近了她身子。二則是心性不堅定,他生的高大,且身懷武力,寶扇則是區區弱女子,若是他心性堅定,如何能推她不開。無非是一時沉醉於溫香軟玉,美人懷中,難以自拔,才不能及時抽身。謝文英想通了這一切,肩膀上的雪花早已經融化成水,將他身上的灰袍浸濕。聽到屋內傳來的動靜,謝文英收緊拳頭,腳步沉穩,朝著屋子走去。
寶扇已經悠悠轉醒,一臉懵懂毫無所覺的單純無辜模樣。這副純粹的姿態,落到謝文英眼中,更讓他心頭微澀。謝文英走到寶扇身旁,剛欲開口,便見寶扇愣愣地盯著他肩膀處出神,柔聲道:“文英師兄,可否垂首?”
謝文英俯身,與寶扇幾乎平視。寶扇摸出身上的帕子,將繡帕放到他肩膀處,素手柔荑輕輕擦拭,動作輕柔,仿佛天邊雲團般綿軟。
寶扇輕聲笑道:“肩膀落了雪,怎麼沒及時擦掉,還讓雪融化成水。文英師兄真是,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一樣。”
她眸色澄淨,乾淨的仿佛雲凝峰山巔最潔白的一捧雪。寶扇語氣親昵,用頗為熟稔的話語打趣著謝文英。
聞言,謝文英不禁嘴角上翹,但被他強行壓下去了。他心道:兩人之間,不知誰才更像個孩童,今天竟然讓寶扇這個小姑娘教訓了一番。
謝文英垂眸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寶扇破皮的唇瓣吸引了注意力。那柔軟的唇瓣他不久前才碰過,且仔細品味過,如今尚且能記憶出其中的滋味。
腦海中閃過唇齒相依的畫麵,謝文英身子陡然一僵,目光恢複清明,略帶幾分涼意,他聲音略帶沉意:“寶扇,我有事情要同你講。”
寶扇停下手頭的動作,飛快地瞟了謝文英的嘴唇一眼,又慌亂地收回視線。她自以為隱秘的動作,卻被謝文英看到眼中,畢竟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是入門本事。謝文英覺出古怪,剛想要出聲追問。
寶扇柔聲開口,生意細弱,卻帶著幾分堅定:“我喜歡文英師兄。”
寶扇輕抬雙眸,見謝文英身子僵硬,神色如同木頭一般,有驚訝,有不解,就是沒有該有的歡喜。寶扇繼續道:“……我生來便體弱,既出不了門,便沒有許多夥伴,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孤單單的。聽聞文英師兄願意接我來雲凝峰小住,我……心中歡喜,我喜歡文英師兄,你待我那樣的好,和爹爹娘親一樣好。我想留在雲凝峰,留在文英師兄身旁,可以嗎?”
謝文英眸色微凝,知曉方才肌膚相親之事,寶扇雖然意識不清,但卻並不是毫無所覺。如此這般,她仍舊要留在雲凝峰,不怕自己包藏禍心,故意親近欺騙她,讓她屬意自己嗎。謝文英的確有了將寶扇送回去的打算,畢竟他並不習慣處置男女之事,隻知道方才彼此親近,雖然並非他心中本來意思,但畢竟汙了寶扇清譽,若想保全兩人之間的清白,唯有彼此分開。
“……寶扇。”
謝文英聲音微涼。
寶扇雙眸微顫,帶著幾分不安:“……文英師兄應該聽聞過那個批命罷。”
謝文英擰眉:“什麼?”
寶扇輕扯嘴角,笑容雖然柔和,卻並無多少歡喜,反而讓人瞧了心疼,生出許多憐惜。
“關於我活不過二十歲的批命。”
謝文英眉宇間溝壑越發深切,他聲音澀然:“妄言而已,當不得真的。”
寶扇抬眸,清冽泉水般的眸子望進謝文英的眼眸中,她聲音縹緲,似雲霧般,仿佛稍有風吹來,便能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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