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微微示意,身後的丫鬟便將靛藍色布料裹好的包袱遞給劉方,趁著丫鬟和劉方說話的空閒,將寶扇拉到旁邊。
“那琵琶,我已讓人仔細裝好,隨你一同離去。隻是這東西精貴,路途上你免不得要費些功夫照看,莫讓莽撞的船夫碰壞了。”
寶扇頷首應好,黛眉微皺,雙眸如水波流轉,蘊涵著依依不舍的情意:“姆媽疼我。隻是離開揚州城,此生怕是沒有回來的機會,到時姆媽定然將我忘記了。”
她聲音酥軟,此時夾雜著絲絲難過,幾句話落到人心頭,讓人不禁胸口酸澀。
婦人見狀,更是不舍,寶扇平日裡一貫聽話,讓學什麼就照樣做,從不頂嘴胡鬨。她生的美貌,將各式各樣的手段學了個齊全,在婦人眼中,不僅僅是用來換取富貴的工具,更是她最得意的作品。
婦人心頭略緊,從懷中摸出拳頭大小的小冊子,用帕子一裹,遞到寶扇手中。
“乖寶扇,你將此物收好。”
寶扇微微一瞥,便從小冊子露出的一角瞧出了真容。她麵頰羞赧,恰似紅雲遮麵,婦人清楚這般年紀的小娘子,麵皮比紙張還薄,因此並不放在心上,細細叮囑道。
“美色隻是敲門磚,要想勾住一個男人,還需費些手段。你在這些閨房秘事上多下些功夫,任是哪個冷麵羅刹,也得拜倒在你的羅裙下。你聽話,必定要將這春閨戲圖,全數看完。”
寶扇麵上羞紅一片,但她素來乖巧懂事,如今要離了婦人,也改不了舊日習慣,忍著羞澀答道:“我聽姆媽的。”
江邊,船上。
劉方已經踏上了船隻,遙遙喊著:“小娘子,快隨我上船!”
寶扇應了一聲好,腳步匆匆地向船隻走去,其身影纖細如岸邊柳枝。
船夫見人已到齊,竹篙沒入水中,向後一撐,船隻便借著水力,悠悠向前行去。
這船隻足夠大,分了裡間門外間門,船上的裝飾也像極了綿綿水鄉,朦朧縹緲——層層輕薄的紗幔遮蓋著窗欞,隔間門之間門有雕花木門遮擋。寶扇掀開簾帳,進了裡間門,這船隻價格不菲果真有它的道理,屋內擺設一應俱全,桌案上擺著從岸邊買來的新鮮時令水果,窗欞下便是軟榻,隻需坐直身子,便能瞧見窗外的粼粼水光。
寶扇褪下繡鞋,將身子靠在金絲軟枕上,眉眼中滿是疲憊,哪還有方才的不舍。
她緊閉雙眸,聽著風吹水動的聲音,心中微微泛起波瀾。
此次離開揚州城,去的不是享樂窩,而是她的亡命所。眾人皆以為,能拿出五百兩黃金買揚州瘦馬的人,定然異常富貴,寶扇此次離開,必定要享受高床軟枕,富貴天地。夢中的寶扇也與他們想象的一樣,哪知到了臨安城,才知道那家主人還有一個珍愛的外室,被主人家捧在手心中疼惜,她連主人家的身都未近過,就因為惹惱了外室,被塞進竹籠,浸水而亡。
寶扇生於水鄉,見的最多的便是水,沒想到最後也是死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丁點體麵都沒有。
得知此行危險萬分,寶扇不是沒有生出過退意,隻是揚州城另外一位郎君看重了寶扇,此人對寶扇頗為殷勤,但寶扇從他偶爾的不安和躁動,以及旁人的隻言片語中,看出了此人暴虐的性子,喜愛虐殺手下卑賤的奴仆。時間門匆忙,寶扇來不及細細籌謀,隻能趁那人籌錢之際,應下了劉方這邊。
為了避免夢中的慘景發生,寶扇需要萬分小心。在夢中,她隻看到了端莊嚴肅的主母,身嬌體軟的外室女,而對那郎君的印象,卻是極其模糊。
寶扇並未放在心上,也並不擔憂此人的年紀相貌如何。年紀大些更好糊弄,隻需甜言蜜語便能把他哄的暈頭轉向,相貌平平,寶扇也不憂心,這樣的郎君,若有美人投懷送抱,表露真心,定然會頭腦發昏,為美人要生要死。寶扇見慣了親自來挑選揚州瘦馬的貴人,家中富貴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弟,呆頭瓜那般最好哄。
寶扇神情微斂,摸出被繡帕包裹的帕子,認真地看了起來,臉上絲毫羞澀動容都無。
正經人家最不齒這些下流的法子,唯有洞房之前,被奶娘塞了冊子,匆匆看上一眼。可寶扇卻看的入神,偶爾眉目微蹙,隻覺得畫上的兩人,腿不是腿,手不是手,畫法太過拙劣。
門扉響動,寶扇收好手頭的物件,起身去開門。
船童站在門外,手中端著托盤,上麵擺著兩菜一湯,伴一小碟子點心。
寶扇讓船童進門,輕聲問著:“劉郎君可用了飯?”
“還未,先來給娘子送,待會兒再去送劉郎君的。”
寶扇看了托盤上的飯菜,水鄉盛產稻米,因此膳食中也多見水稻的身影。船童方才取來的飯菜,便有兩樣特色小吃,一碗黑白交加的雜色稻米。
寶扇淺淺用了幾口,覺得腹部略飽,用清水淨口洗手,從包袱中取出油紙包,走出裡間門,尋劉方去了。
劉方正對著托盤上的飯菜犯難,兩樣小吃都被他吃的差不多了,隻有那碗雜色稻米,他丁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