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官道上,一片熱鬨景象。
開路的小仆,手持響鑼鼓錘,昂首闊步地走在隊伍最前方。在他身後,有三匹青驄馬,馬上各乘一人,個個端的是芝蘭玉樹,相貌俊朗。樓閣屋簷下,擠滿了人群,閨閣中的小娘子,偷偷躲藏在窗欞後,瞧著幾位金榜題名,登科及第的俊俏兒郎,羞紅了臉頰。
本朝有榜下捉婿的傳統,何況今年科舉前三甲,皆是正值年少,俊逸非凡,這讓不少家中有未婚配女眷的長輩,動了心思。
有膽大的小娘子,悄悄地扯了長輩的衣袖,指著最前方的那人,羞怯問道:“那是何人?”
蕭與璟正坐在青驄馬上,頭戴雙翅烏紗帽,發間簪一朵緋紅花朵,他和身後的其餘二人一般,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隻那琥珀色的眸子,卻絲毫無歡喜雀躍,顯得分外平靜。蕭與璟身著朱色官服,紅絛墜著綢花,從他蜂腰寬肩穿過,在身後挽了個結。身下是金鞍玉蹬,身為連中三元,此次科舉的狀元郎,蕭與璟受到眾多目光的注視,他並無過分的欣喜,也不因或許被選為哪戶官宦人家的佳婿而不安,他這副沉穩的模樣,著實不像從寒門陋舍長成的麒麟子,周身的氣度反而讓人以為,他是生於哪個權貴之家的風流子弟。
科舉選仕,探花郎是當中最俊朗之人,仿佛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但官家玉筆一揮,以文采斐然之名,定了蕭與璟狀元的身份。
三人打馬遊街,無數沾染著香風的手帕,香囊,往蕭與璟馬上擲去,惹得其餘兩人麵上的歡喜雀躍都淡了幾分。
蕭與璟生的極白,猶如上好的白玉冰魄,被日光照耀,便泛起淡淡的金光。眉眼唇齒,生的無一處不精細,宛如明珠無暇,因此“文采斐然”的批語後,官家還不忘記落上一句。
“蕭郎君之貌,可比潘安,衛玠。”
世人雖敬仰才華橫溢之人,但免不了對容貌上佳之人多加關注,而蕭與璟二者兼而有之,豈不令人生出搶奪良婿之心。
因此看重蕭與璟的,不隻那位膽大的小娘子,還有旁人。隻她們的長輩稍作打探,便悠悠歎氣,讓自家女眷斷了心思,另尋他人。
“蕭郎君早已婚配,不可不可。”
小娘子眼角泛紅,捏緊帕子:“怎會,蕭郎君年紀輕輕……”
長輩為斷絕她的心思,又拋出一句:“家中有妻,還……養了外室。”
芳心欲碎的小娘子不肯相信,為蕭與璟費心澄清:“會不會有人心生嫉妒,故意編造這些風流韻事,汙蔑蕭郎君?”
她轉身遠眺,正遇到蕭與璟抬首看向此處,嘴角的弧度大上幾分,微微頷首。小娘子心亂如麻,卻見身旁的長輩同樣回禮,才知曉那淺笑,不是對著自己的。
“此事並非旁人捏造,而是蕭郎君親口說出。”
小娘子這才歇了心思,望著蕭與璟騎馬遠去的身影,心中無比落寞:這般如清風朗月的君子,怎麼就有了婚配……
對於樓閣上的交談,蕭與璟儘數不知,但怕是他親耳聽到,也會麵不改色,神情淡淡的承認。
一切都是真的,他有婚配,有外室。
河水清清,柳枝搖動,不遠處,有高牆築起。越過重重庭院,有女子端坐,生的麵容端莊,雙眸古井無波,手心卻被指甲掐的一片紅腫。
她是新科狀元的正頭娘子,王氏,今日本是科舉前三甲打馬遊街,也是她風光無限的好日子。庭院外頭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她,能做蕭與璟的娘子。王氏讓下人準備了一席飯菜,都是蕭與璟愛吃的,她想——金榜題名,是多少讀書人期盼許久的一天,蕭與璟即使再不滿意她這個娘子,也要歸府用膳。
可王氏派出去打聽的小廝,方才卻道:“郎君他……去了羅娘子處。”
王氏強撐的顏麵,再也無法保持。
這般正式的日子,蕭與璟卻去了羅娘子處,他竟如此厭棄於她。
小廝看王氏眉眼中隱隱的怒氣,斟酌著出聲道:“郎君是惦記羅娘子當年的恩情,才將她養在外麵。小的聽聞,郎君至今還沒有碰過羅娘子,想來也是掛心娘子的體麵。”
王氏聞言,絲毫欣喜都無,她心裡清楚小廝這番話是討好於她。至於蕭與璟不動羅娘子,自然是不想委屈了她,想著待名正言順地將羅娘子迎進府中,再行夫妻之禮。
王氏慘然一笑,若不是蕭與璟母親,趁著他科舉忙碌,悄悄定下婚事,待蕭與璟察覺後,六禮已經走完,王氏入了蕭家的門,蕭與璟除了休妻,再無放棄這門婚事的可能,自己哪能安穩地占據著正頭娘子的身份。
想起被養在府外的羅娘子,王氏心頭發緊:若這般放任不管,怕是這正頭娘子的身份,她也要早早讓出。
想起那羅娘子的驕橫,在自己麵前的肆意妄為,王氏心頭暗恨:她定是不能讓羅娘子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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