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皇帝給的體麵
對方穿著帶補丁的布衣,行禮道:「在下李奉誡,崇文館學子。」
聽對方自報來路,杜構明白了這人的來意,便領著去了萊國公府邸。
李奉誡打量著四下道:「以前聽說杜府是一個很華貴的地方,不過你回來之後,杜荷公子就搬了出去,你又將這裡恢複了原樣。」
他一邊走著一邊說著,像是在參觀這裡。
杜構道:「我知道你,你是李大亮老將軍的兒子。」
李奉誡坐下來,道:「我也是個離家的人,不過我跟杜荷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
李奉誡三十歲左右的模樣,他隨即在一旁的石階坐下,又道:「我是主動離家的,可家還在,我隨時可以回去,乾慶元年吧,我就科舉及第了,支教滿兩年,今年是要在朝中為官的。」
「在軍中任職?」
李奉誡搖頭道:「我不想沿襲家父那樣的人生,我想要支教一輩子,我可以做一輩子的。」
杜構投來了幾分佩服的神色。
李奉誡又道:「但我想回家,隨時都能回去,家父與家人都會來門前迎接我,因此即便是我離家,我可以過得很好。」
杜構問道:「你來見老夫,是因杜荷的事?」
李奉誡搖頭道:「我不是杜荷的說客,說來我們都是長安的勳貴子弟,但我從未與杜荷走動,就算是我站在杜荷麵前,他也不知道我是誰。」
「那你是崇文館的說客?」
「是呀,我是崇文館的支教夫子,自然也是說客。」李奉誡笑著又問:「聽聞昨夜,萊國公家的兄弟兩人又大吵了一架,連桌子都掀了?」
杜構閉著眼,忍受著對方話語中的譏諷,道:「讓你見笑了。」
李奉誡道:「其實我倒是希望成為杜荷公子的朋友,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十五歲從商,能夠在短短的十餘年間,成為關中最富有的人,這樣的人要是沒有手段,怎麽可能?」
「而且杜荷公子的人脈很廣,放眼長安,多少勳貴都與他有來往,說什麽關中士族,他杜荷一句話,就能買下一個縣的所有作坊,僅僅一句話就夠了。」
杜構板著臉,不再言語。
「還有啊,關中皆知這位杜荷公子也是個仗義疏財的人,當年關中發展,都是杜荷公子在從中推波助瀾,就連京兆府都要給杜荷幾分薄麵。」
「你來這裡究竟為何?」
聽對方話語中帶著惱怒,李奉誡笑著道:「聽聞是杜構公子不聽杜荷的勸說,你不願意將書卷交給崇文館。」
杜構冷著臉道:「京兆府杜氏不是老夫一家,就算是老夫願意,其他幾家不見得會答應。」
李奉誡似乎也早料到對方會這麽說,他站起聲道:「現在,支教所出的學子如此之多,而那些學子與士族也早積怨已久,有些事早晚會發生的,況且崇文館派去支教的夫子,所教出來的學子也是崇文館的學子,你覺得呢?」
「那又如何?」
「涇陽縣一年可印製書卷數百卷,假以時日,涇陽縣產出的書籍會更多,而朝中的治國方略也會逐漸開始傾斜向崇文館,就算你們不給書,崇文館依舊有足夠的書籍主持支教。」
李奉誡來回走了兩步,又道:「就算是你們士族聯合起來,反對崇文館,那也阻止不了支教的興辦,士族對朝中沒這麽大的威脅了,你們一直所秉持的家風門風,也早晚會消失。」
「在下支教多年,常對學子說未來的書籍會是全新的,會有很多的新的故事,新的理念,至於你們士族想要掌握書籍而號令學子?哪怕你們窮儘人脈……真是可笑,陛下根本不在乎。」
李奉誡拍了拍杜構的肩膀,平素不相識的兩人,他像個好友一般,平靜地勸道:「早點響應朝中的政令,對你,對京兆杜氏都有好處,你們反對也可以,但朝中會記得,崇文館會記得,到了最後你們會被天下的學子無情丟棄。」
「你們這些士族呀,從來不怕朝堂與皇帝,可你們害怕被天下學子所拋棄,是也不是?」
杜構扶著額頭,用力咽下一口唾沫,神色有些痛苦。
李奉誡感慨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可即便是難處,也要辦下去才是,我可以向你保證,隻要你將書籍捐給崇文館,將來的京兆杜氏哪怕是凋零了,也一定會被學子們所記得。」
「在下是來救你的,不是來害你的,言儘於此,自重。」
說罷,李奉誡快步離開了這座府邸。
當天夜裡,李奉誡的話語在杜構心中久久不能散去,直到當天的夜裡,杜構做了一個噩夢,這個噩夢很可怖,讓杜構驚醒之後,還是一頭的冷汗。
又是一天的科舉結束之後,弘農楊氏來了一個人見了杜構,而後訴說著他的經曆,那是近百個學子,他們在弘農楊氏的各個人家前叫囂,讓他們獻上書籍,為教化世人。
朝中隻是頒布一個政令,這些學子便如此激動。
這就像是士族的末日,那些穿著布衣的學子如同一個個的野獸,而士族就像是關在籠子裡的鳥雀,經不住對方一聲怒吼。
現在的李唐不一樣了,現在的大勢也不同了,在形勢麵前,士族的話語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無足輕重了。
科舉與支教像是兩座大山,就差將千百年來興盛一時的中古士族壓得喘不過氣。
原本規劃五天的科舉,進行了七天才結束。
這天,京兆杜氏將百餘箱書籍都交到了崇文館。
而杜構向陛下請命前往河北相州任職,陛下答應了他的請命。
並且往後京兆杜氏的事宜交還給了杜正倫處置。
反正杜正倫也不在長安,現在人還在江南查案,隻能讓杜荷暫代京兆杜氏的事宜,待杜正倫回來之後,再交還。
杜構走了,離開了長安,其實還有人勸說他不要將書籍交給崇文館,隻要關中士族交出去了,往後的支教學子也用如此行為逼著天下各地的士族。
可依舊有人想不明白,他們不明白世道因何變了。
一個新的大世就要來了,那是一個科舉與支教大興的世道。
皇帝給了士族體麵,也給了他們顏麵。
但若不交出書籍,天下學子就會摒棄士族,甚至唾棄之。
杜構坐在離開長安的車駕上,自己的弟弟杜荷竟然沒有來送行,卻得到了一封書信。
書信中杜荷拒絕了杜構的要求,他不暫代京兆杜氏的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