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有幾粒明亮的星子點綴其中。樓閣之上,有纖細窈窕的身影依偎著欄杆舉目遠眺。

元瀅瀅看著幾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平靜湖麵——湖水宛如被打磨的平整光滑的寶石,在黑暗中幽幽散發著光彩。

夥計呈上最後一碟飯菜,在桓瑄的朗聲呼喚下,元瀅瀅才轉身落座。

三春樓是本地最大的食肆,多用來招待顯赫人物。元瀅瀅隻遠遠看到過三春樓燈火通明的景象,卻是連靠近都未曾有過。

她輕輕垂眸,看著桌麵擺放的琳琅滿目的各色菜肴。元瀅瀅抬眼向桓瑄望去,隻見他姿態隨意,想來對三春樓的奢靡舒適早已經習慣。

各種飯菜均是色香味俱全,且用精致的瓷碟盛了,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麵。唯有桓瑄麵前的一碟子黃米糕,顯得格格不入。

元瀅瀅輕抿唇瓣,柔聲開口:“米糕本是答謝桓公子的。桓公子何需邀我前來三春樓……”

桓瑄用了半口米糕,純粹的米香充斥著他的全身。元瀅瀅的廚藝算不得好,米糕也比不得擅長廚藝的師傅們做的精致可口。但不知為何,桓瑄卻覺得,無人能做的出這種味道——米香中摻雜著令人安心的滋味。

桓瑄聽到元瀅瀅的話,手掌微頓。他聽聞三春樓的夜色甚好,才突發奇想邀元瀅瀅一同觀賞。隻是依他的身份,是萬萬做不出邀一個寡婦同賞夜景的事情。桓瑄便借口吃米糕,需尋一個景致尚好的地方,才能胃口大開,讓元瀅瀅前來三春樓,送米糕給他。

桓瑄輕咳兩聲,似是在掩飾心中的不自在。

“此處的景色雖好,但一人觀賞,難免顯得寂寥。我邀你前來,也算有個陪伴。你隻需安心看景用膳便是,無需追問許多。還是說,你隻想送罷米糕便離開,不想多同我講上半句話,更不願留在此處賞景?”

說到最後,桓瑄的長眉不禁深深攏起。

元瀅瀅輕聲道:“並非如此,能看到如此好的景色,我很是歡喜。我知道能夠大飽眼福,都是因為桓公子的緣故呢。”

她言語中並無奉承,卻讓桓瑄比聽了一百句奉承言語還要開懷。

桓瑄拈起一塊米糕,遮掩住自己上揚的唇角。

三春樓的景色,是夜色越深越為壯觀。四周一片靜謐,憑欄望去能看到湖水幽深,周圍的樹木輕輕撥弄枝葉。微風拂過臉頰時,讓人心中越發感到平靜。元瀅瀅匆匆用過兩口,便站起身來,望著不遠處的夜景幽幽出神。

殊不知她輕閉眼瞼,正感受著風撫摸臉頰的滋味,而桓瑄的心思,哪裡還停留在米糕上麵。他烏黑的眼眸,徑直地看著元瀅瀅,目光深沉地掃過元瀅瀅的每一寸肌膚。

在桓瑄看來,自然中的景色再美,看多了也會覺得疲倦。但元瀅瀅不同,昨日她纖細的脖頸令人出神,今日和月光同色的肌膚便讓人挪不開視線。好像每一日,元瀅瀅都能展現出不同的美麗,讓人不禁將視線停留在她的身上,再注意不到什麼遠眺美景。

風卷起元瀅瀅的衣裙下擺,發出呼呼的聲音。她身姿飄逸,如此模樣更像是仙人般,有乘風歸去之姿。

桓瑄眸色發沉,胸膛處有什麼快要傾瀉而出。他喉嚨微梗,下意識地喃喃著“瀅瀅”二字。

話一出口,元瀅瀅隻惦記著美景,未曾聽到,但桓瑄卻是一驚,他何曾如此親昵地喚過女子的小字?

桓瑄正凝眉,忽有侍衛來報。侍衛在桓瑄耳旁低聲言語幾句,桓瑄方才的恍惚思緒頓時散去,眼睛中一片清明。他立即站起身,發出的聲音引來元瀅瀅側目。

“我有急事要處置,你好生待在這裡,待賞夠了景色,我命人送你回去。”

桓瑄自然不可能因為自己的離去,便讓元瀅瀅隨著他走。既然他有麻煩要去處置,不如便讓元瀅瀅一人賞景用膳。

元瀅瀅輕輕頷首。她輕抿唇瓣,走到桓瑄麵前,看著他皺的深切的眉峰,柔聲開口:“再麻煩的事情,桓公子也能遊刃有餘地處置好,隻是需注意自身安危。”

桓瑄展眉,語氣輕鬆道:“那是自然。”

本不是什麼為難事情,那李文珠送信前來得不到宗以成的回複,竟然坐立難安,打聽了宗以成的住處偷偷跟了來。李文珠身份特殊,又為女子,侍衛們處置起來自然束手束腳,隻能前來稟告桓瑄。在桓瑄眼中,並沒有男女之分。他雖然不喜宗以成,但桓冉歡喜。桓瑄以為,桓冉和宗以成解除婚約的方式有很多,但絕不能是宗以成被旁的女子勾了去,拋棄了桓冉。

桓瑄匆匆而去,為的正是解決李文珠這個麻煩。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間,江暮白不似眾人一般,臉頰緋紅滾燙,酒意醺醺。蔡富商之事,江暮白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他不會因為旁人的奉承威脅,而有所讓步。江暮白並非固執木訥,隻是他苦讀聖賢書數十年,深知君子需有風骨,莫要做那隨意攀附的牆頭草。

但眾人相邀,並不提及蔡富商之事,隻說是江暮白任知府不久,理應為他設宴款待。且這些人中,多有官職比江暮白高的,而且打著的是接風洗塵的名號。因此,江暮白雖然知道他們另有所圖,但推辭不得,隻能前來。

江暮白不飲酒,隻喝著濃茶,此舉便引來旁人的調侃,說著江暮白可是瞧他們不起,才連盞薄酒都不肯喝。

江暮白神色平靜:“並非如此。我不勝酒力,喝了恐會失禮,便以茶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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