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杯同汝飲,白刃不相饒。
李瑄拜相之前,已經料到會有昔日的麾下在今日擋住他的去路。
「他殺了烏帥!」
烏懷願的親衛見烏懷願身死,立刻就要拚命。
主帥死,親衛斬,這是鐵律。
哪怕烏懷願不得人心,也不會虧待保護身家性命的親衛。
「慢!」
「烏懷恩已死,當迎接李帥入涼州城主持大局。爾等不必為烏懷恩都付出生命。」
這名殺死烏懷恩的衙將舉槍大喝道,讓他們不要再做無畏的抵抗。
在這種情況下,親衛並不會因為烏懷願死而株連。
抵抗才會沒有活路。
這名衙將名安太玄,年少的時候就做過李瑄的親衛,可惜是李瑄在河隴時最後一波親衛,沒有立下功績。
安太玄是李瑄愛將安重璋的堂弟。
和安重璋一樣,安太玄善騎善射,多謀善斷,並處事果決。
而且安太玄的父親丶伯父丶叔父等都在隴右牧監擔任官職,為大唐養馬。
他們精通養馬之道,為大唐牧監繁榮嘔心瀝血。
安太玄雖隻是衙將,但他早就猜測出涼州城會生出變故,所以自烏懷恩到來後,他假裝與烏懷恩親近,並高呼靠近!
使烏懷恩放下戒備,飲恨當場。
安太玄的一聲高喝,也讓城樓上眾多士卒反應過來。
他們將自己的長槍丶弓箭,對準烏懷願的親衛和親信。
這使得烏懷恩的親衛丶親信止住腳步。
好生惡死,人之常情。
更何況死在城牆上,沒有任何意義。
「鐺鐺……」
在一陣凝重的氣氛後,烏懷恩的親衛放下兵器。
一些將士終究未拔出腰間的橫刀。
「……怎麽能這樣呢?河隴的將領,難道沒有家人居住在長安嗎?」
武威郡長史個賀仁見赤水丶大鬥軍放棄抵抗,頓時對這些士卒大聲喝道。
他和李瑄沒有瓜葛,是楊國忠提拔的他。
賀仁自認為是朝廷的忠臣,可以像張介然丶崔玉詖一樣城破而死。
他沒想到河隴第一堅城涼州城,也是僅次於長安丶洛陽丶揚州的大唐重城如此輕易投降。
數丈高城,五丈寬丶兩丈深的護城河,需要無數士卒填命,才有資格摸到一下城牆。
再加上城牆的強弩,和近三萬士卒,還有足夠兩年的糧食。
就這樣的城池,賀仁不信叛軍能攻下。
「如果路劍客是長史,一定會明事理。」
一名將領回應賀仁。
隴右河西有諸多將領的家人在長安,不是因為人質,而是在長安更能彰顯身份。
不僅僅是河隴,河東朔方劍南等等也是如此。
就看李隆基有沒有失去理智。
他不清楚將領是否被裹挾,還是其他原因。如果將這些將領的家屬全部殺死,會使叛軍更同仇敵愾。還會讓其他邊鎮的將領兔死狐悲。
「難道投降叛軍就是明事理?丟棄涼州大城,你們對得起朝廷的俸祿嗎?」
賀仁對這樣的話嗤之以鼻。
李瑄敢私自起兵入玉門關,就代表李瑄反叛無疑。
「最起碼我們不是楊國忠提拔的?楊國忠是什麽人,天下人都知道,隻有你不清楚……」
安太玄對賀仁反唇相譏。
這讓賀仁頓時麵紅耳赤。楊國忠是首席宰相,掌握權柄,依附楊國忠的文武大臣太多了。
賀仁堅信自己是「委屈求全」,而李瑄是大逆不道。
「把賀仁抓起來,交給李帥處置。」
一名郎將揮手,讓人把賀仁逮捕,以免他羅裡羅嗦。
其他的河西文官噤若寒蟬,皆不敢大聲言語。
在武威都督府,都督為節度使兼任,長史主事一郡,權職大於一般郡守。
「李帥請入城!」
「李帥請入城……」
落下帷幕後,四麵城牆的士卒皆舉長兵高喝,歡迎李瑄進入涼州城。
西城門的千斤閘門被緩緩吊起來,沉重的護城河吊橋落下。
李瑄在西城門,淡定地看著這一幕。
不枉他苦心經營河西軍,甚至當宰相的時候,也往河西傾斜資源。
功夫不負有心人。
拿下涼州城,再也沒有人能擋住他前往長安的腳步。
至於流經金城(今蘭州)的黃河,沒有人認為那是天險。
「末將李朱師拜見李帥……」
「末將李廣琛拜見李帥……」
李瑄還未入城,河西兵馬使李朱師丶赤水軍大使李廣琛丶赤水軍副大使郭英乂等將領,以及一眾河西屬吏奔來向李瑄拜見道。
「諸位免禮!涼州城棄暗投明,使兵不血刃,你們功不可沒。本王會重賞將士們!」
李瑄讓李朱師丶李廣琛等將免禮。
「聞李帥鏟除楊國忠丶平定安祿山而來,這是我們份內之事。今楊國忠蠱惑聖人,致使陰陽失衡。末將必全力擁護李帥。」
李朱師最先向李瑄表達忠誠。
人生能有幾回搏?
武將敢打敢拚,你可以說他們一腔血勇。
但安祿山那種人都能一呼百應,更何況是李瑄。
太多人指望李瑄功名富貴。
「上天生下李帥,是國家和百姓的福氣。末將相信天下隻有您能掃平叛亂,重振大唐輝煌,萬代不朽!」
李廣琛也向李瑄拜道。
人總是要先說服自己,然後就能說服一切,無懼一切。
「天災丶人禍丶兵災……國家多難,諸位有目共睹。我在宰相位置上,不能成就。現唯有用這種下策,去拯救蒼生。好在有一群英雄豪傑伴隨著,讓我信心倍增。我們誌同道合,一起在青史上留名。」
李瑄動情地向眾人說道。
「我等願為李帥效死命!」
眾將丶僚屬一齊再道。
隨後,李廣琛向李瑄闡述他們如何輕易打開涼州城。
郭英乂至關重要,是他釋放被秘密囚禁的李朱師和李廣琛。
二人在軍隊中威望巨大,隻要他們出現,就能繞過威望不高的烏懷恩主導戰局。
郭英乂,字元武。河西常樂縣人。
他的父親是盛唐名將郭知運,曾擔任隴右節度使。
郭知運本就門蔭入仕,得到郎將的職位。
經過大非川之戰,逐步提拔到軍使,然後又被哥舒翰調遣至赤水軍副使。
果斷殺死烏懷願的安太玄李瑄也十分欣賞,以後會重用他。
李瑄入城的時候,涼州城百姓鬆一口氣,免去兵災之禍,萬人空巷前來迎接。
占據涼州城,李瑄可以得到大量的糧食物資,以及城中數以千計的工匠。
涼州城本就比曆史上更繁華,現在將成李瑄的大後方。
糧食會源源不斷地從龜茲運輸而來。
李瑄也可以在安西地區和糴,於涼州城儲存糧食。
河西地區的牧場也十分關鍵。
「將賀仁帶上來……」
節度使府衙中,文武皆在,李瑄下令將冥頑不靈的賀仁帶上來。
武威郡要穩固發展,還需要一名有手腕的文臣。
李瑄還沒想好誰來擔任,打算先處理一下賀仁,以儆效尤。
「李瑄,你辜負聖人,不覺得愧疚嗎?」
賀仁一到大堂上,當著眾文武官吏的麵,向李瑄罵道。
「放肆,天水王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
白孝德反嗬斥一聲。
李瑄伸手,讓麾下不必管賀仁,他義正言辭地說道:「我未辜負社稷和百姓,不覺愧疚!」
實際上,李瑄心中確實覺得愧疚李隆基。
但他彆無選擇。
他隻是愧疚李隆基一人,而李隆基愧對天下蒼生。
從始至終,李瑄懷著欺騙李隆基之心接近。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今日之鋪墊。
「哼!強詞奪理。你和安祿山這樣的人有什麽區彆。將來人人都會唾棄你,你難道不看王莽的故事?成功了又能怎麽樣?」
賀仁罵李瑄罵得更凶。
「你眼光短淺,我不與你爭論。」
李瑄本想審問一番賀仁,讓他屈服,見他這麽囂張,索性不再與他多說。
「老夫知道你在想太宗皇帝的事情,以為治理好國家,人們就能稱讚你,玄武門之變雖成功,但後果人儘皆知,就是讓你的祖先李承乾又走入玄武門。哈哈……小宗冒犯大宗,遺禍無窮……」
賀仁不依不饒,他懷著必死之心,竟然以李世民玄武門之變之事,說到李承乾。
李瑄隻是眼睛一動,並沒有太大生氣。
李世民即便創造貞觀盛世,人人稱頌他,也不可能改變玄武門之變以後的禍患。
他的兒子們,兒子的兒子們,世世代代,在遇到挫折的時候,想著進入「玄武門」搏一搏。
一旦李瑄毫無根據的小宗代替大宗,那以後李瑄的後代,隻要有一個覺得自己手握重兵,就會向大宗發難。
李瑄怎麽會沒想到呢?
「能言善辯的李瑄竟也有無從反駁的時候,老夫死也值了。」
見李瑄一直不說話,賀仁驕傲地抬起頭。
李瑄在朝堂上的時候,可謂神擋殺神,各種各樣的話語學術層出不窮。
現在賀仁以為李瑄理屈窮詞。
麾下的將領都很憤怒,要不是李瑄有言在先,早就提刀將賀仁大卸八塊。
「太宗皇帝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是宗室,我也認為大唐無道的時候,老百姓可以推翻它。但你沉浸在其中,自以為死能成就你的忠義。實際上世人會感覺到你的迂腐,不可救藥。」
「你們這種人,一直在一個圈中,來來回回,始終在原點……」
李瑄隻是淺淺一說。
他來到大唐,戰爭隻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變革。
哪怕將曆史推動一點點。
像賀仁一般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多。
許多皇帝都知道王朝更迭,是曆史使然。做夢將自己的基業流傳百世,是自欺欺人。
李瑄沒有再浪費口舌。
他一揮手,讓士卒將賀仁帶下去。
殺死賀仁,在這個時候反而會成全他的名聲。
被拖出大堂的時候,賀仁反應過來,又一陣叫罵。
隻是越來越遠,眾人逐漸聽不清楚了。
此時,大唐中一片寂靜。
「我們創造曆史,不要聽這種不相乾的話。」
李瑄又笑著向眾人說到,沒有絲毫影響。
眾人這才恢複如初。
他們感覺李瑄深不可測,將來不知道要走哪一步。
李瑄向他們詮釋了什麽叫不怒自威,哪怕是李瑄最信任的人,也不知道李瑄的真實想法。
但李瑄又有魅力,讓將士為他效力。
「回李帥,隴右軍中,您的老部下甚多。當立即挺軍出河西走廊,與隴右軍會師。」
車神塞見氣氛緩解,說出自己的想法。
一鼓作氣收服隴右軍,調隴右諸胡,合漢胡大軍三十萬,以河隴為根基,進可攻,退可守。
「大軍先在涼州城周圍休整。我會秘密派遣使者,向隴右諸軍使丶守捉使傳信,共謀大事。」
李瑄沒有采納車神塞的意見,決定稍稍緩一緩。
李適之和李奕被接入莫門軍後,會被保護起來,必要的時候,還有白蘭羌王相助,李瑄不必擔心。
隴右王難得被調往長安,群龍無首。
李璬即便到來,也無力指使河隴諸軍去攻擊莫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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