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辰點綴著深邃的夜空。
涼州城的城裡城外,依舊燈火通明。
東北丶南麵和西北一側,營壘如星星點點,蜿蜒無儘。
馬圈的牧馬區域遍布百裡,儘為嘶鳴。
在李瑄入主涼州城三個多月後,涼州城初步恢複往日的繁華。
李瑄打開河西走廊,允許西域的商人踏上這裡交易,購買屬於涼州城的東西。
當然,在長安丶洛陽之路未打通前,不免瓷器丶茶葉等物品的短缺。
李瑄一如既往地鼓勵涼州地區的商貿。
城外上百個工坊,繼續開工。
李瑄吩咐僚屬引進來自安西的肥皂丶琉璃丶蒸餾酒等工坊。
以及棉花加工廠,和棉布工坊。
敦煌丶晉昌丶酒泉丶張掖,這幾郡也必須發展。
特彆是敦煌城,李瑄有意將其建成僅次於涼州城的大城,成為名副其實的「西塞明珠」。
李瑄任命河西勸農使,河西巡察使,河西鹽鐵使,河西慈幼堂使,河西常平新法使,河西走廊轉運使等職,監督河西回歸正軸。
對內,李瑄任命河西支度使丶河西營田使,河西和糴使,收攏河西財政大權,為大軍後勤財政作為鋪墊。
第一波糧食和牛羊,已從安西運輸到涼州城。
繼續補充涼州的戰略物資。
涼州城中的工匠火力全開,哪怕軍中不缺盔甲,也在全力打造盔甲,特彆是鐵甲。
箭矢丶弩矢,源源不斷。
李瑄以絲綢獎勵工匠,使匠人們分兩班,晝夜不停。
即便如此,匠人樂此不疲。
自古以來,李瑄是最厚待匠人的領導者,他不將工匠視為賤籍,短短三個月,李瑄兩次攜帶牛羊肉慰問工匠。
讓工匠們十分感動,他們決心用最大的能力,完善每一片盔甲,磨礪每一朵鋒刃。
河隴的豪強本就被李瑄鏟除過,隴右等地因畏懼李瑄的屠刀,曾在大非川之戰,向李瑄「捐獻」眾多金銀珠寶,以慰士氣。
不可否認,河南丶山南丶江南丶嶺南丶劍南等地的豪強大族有能力煽動民心,對抗李瑄。
但隴右丶河西的豪強大族,斷無半點機會。
先不說河西丶隴右到處都是軍鎮,胡族,就是平民百姓,也不會被豪強大族牽著鼻子走。
耄耋老者能講大非川事跡,三歲小兒能言天將軍神威。
是以,河西大族紛紛準備糧食,獻給李瑄,作為清君側的軍資。
河西諸胡部,趕著牛羊,表示對李瑄的心服口服。
「常清,假如聖人自慚退位,你覺得是穎王更有品德,還是太子更適合繼位。」
在決定突襲長安的計劃前,李瑄將封常清引入幕中。
微弱的燭光下,李瑄與封常清在營帳之中對坐,李瑄向他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但李瑄知道,這是他必須的選擇。
李隆基一定不能再坐到天子的位置上。
他更不可能像是安祿山一樣,看見洛陽的宮殿雄偉壯麗,就想著黃袍加身當皇帝。
從某種意義上講,安祿山建立大燕,稱帝洛陽,對李瑄十分有利。
而李瑄逮捕金城的李璬十拿九穩。
相比之下,李璬在李隆基諸子之中,威望一般。
李亨不管是裝的,還是真心,最起碼長安百姓丶王宮大臣認為李亨「恭孝謹慎」。
安祿山叛亂,使李亨的威勢,直線上揚。
在各方各麵利益的驅使下,文武百官對李隆基失望,甚至已經出現李隆基禪讓的聲音。
在大唐,皇帝退位當太上皇不是什麽新鮮事。
李瑄擔心李亨會搞出亂子,一直考慮如何去應對。
「對李帥來說,太子也好,穎王丶儀王丶永王也罷,對您各有優劣。」
「如果擁護太子上位,會稍微消除一些關於您的負麵信息。聖人退位已成定局,太子沒有過失,如果不擁護太子,天下都會失望。」
「至於穎王,從小在深宮中長大,無政治根基,您隻是更容易掌控。」
封常清深思片刻,向李瑄回答道。
既已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起兵,就不能如安祿山一樣貪婪。
凡事有循序漸進的過程,平定天下,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就能水到渠成。
大義,永遠都是可以利用的武器,不過也是一把雙刃劍。
封常清幾乎暗示李瑄,擁護穎王不如擁護太子。
隻要能掌控得當,李亨也不足以撼動。
「有道理!不過這一切還要看能否到長安保衛聖駕。」
李瑄點了點頭。
他早已計劃好入長安會對禁軍進行大改革。
昔日的彍騎丶飛騎丶萬騎,不可能再留下。
甚至巡視長安的金吾衛,都要重新改革。
「李帥,我們距離長安太遠,您的密探不能直接通過驛站,估計來來回回需要二十天時間,分寸不容易把控,所以具體能否實施您心中的計劃,全憑天意。」
封常清指了指天上,向李瑄回答道。
「這也是我憂慮的地方。一旦聖人被楊國忠之徒挾持逃離,於我非常被動。」
李瑄歎一口氣,然後又向封常清說道:「常清,你覺得潼關能不能守得住?」
「潼關是大唐第一強關,朝廷死守,必然可以守住。就怕朝廷失去耐心。如果潼關被破,聖人和太子落到安祿山手中,李帥就隻能擁立穎王了。」
封常清去過潼關,依靠黃河與秦嶺,儘顯雄勢。
那等天下雄關,隻要兩三萬人,必然可以輕易扼守。
但封常清將話鋒一轉,透露出對朝廷的不自信,更擔心安祿山捷足先登長安。
這段時間,不少將領和文官勸說李瑄東進,都被李瑄委宛否決。
既然走到這一步,將士們進入長安之心是熱切的。
糧草充足,十來年發展畜牧業,時不時還能吃上羊肉丶牛肉肉。
駑馬丶駱駝丶車輛都準備好。
連渡過金城黃河的羊皮筏丶牛皮筏,都充分完成。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不過進退隻在李瑄一人的念頭,其他人也無法違背。
「既如此,我也不打算再等待更好的時機,準備輕騎突襲長安。機遇看上天!」
他有預感,因為他的出現,李隆基一定不是六月中旬出逃長安。
與其錯過,還不如主動出手。
長安空虛,突襲有機會。
李隆基所認為的金城防線,對李瑄不堪一擊。
「最好令南將軍率領麾下輕騎,先一步控製金城以東諸郡的驛站,截斷道路。否則朝廷得知金城防線破碎,可能會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封常清向李瑄建議道。
「我也是這麽想到!」
李瑄認同。
又與封常清談論一會兒後,李瑄將岑參丶劉單丶獨孤峻等僚屬叫入大堂,吩咐他們穩定涼州城地區。
當天晚上,李瑄派遣密探去通知南霽雲,囑咐他率領輕騎,在唐軍渡過黃河的時候,先行一步,去掌控沿途驛站,把諸官道,小道,通通封死。
翌日,李瑄徵調大軍,宣布誓師東進,鏟除東進道路上最後一個絆腳石。
騎兵先行,跨越姑臧南山,進入金城郡,順著黃河上遊支流麗水(今莊浪河)而下,奔至金城黃河對岸的金城關。
路過廣武縣,縣令甚至不待唐軍圍城,就打開城門投降,為討伐大軍提供糧食,聲稱援助。
輕騎速度極快,在沒有阻攔的情況下日行二百多裡,望見壯觀的黃河。
黃河呈「幾」字行,從河源丶柏海,過諸山脈,沿著九曲十八灣,然後流經金城。
最後會向北進入高原,途經李瑄最早的從軍地豐安軍,到達河套地區。
在這個季節,黃河並不湍急。
但探馬來報叛賊東進的消息,讓李璬猶如晴天霹靂。
他雖在前線領軍,但一直希望李瑄想「割據」河西走廊和西域,沒有雄天下意。
抱著這種僥幸心理,他才敢站在黃河旁看著對岸。
「呂將軍,李賊東進,該如何布防抵抗啊!」
李璬召見呂重賁,心急火燎。
整個隴右軍,他隻相信呂重賁一個人。
經過這兩個月,李璬已徹底明白武寧丶神策丶定戎丶金天丶安人等軍態度非常不端正。
他每每下達軍令,卻感覺這些人在應付他一樣。
這導致李璬沒一天睡得安穩,生怕一覺醒來,那些驕兵悍將就衝到他的軍營之外。
但諸軍又按照要求在黃河一線諸渡口布防。
雖然李隆基多次傳召誇讚他擋住李賊。
但具體如何,李璬心裡清楚。所以每次上奏,都不忘請求朝廷派遣彍騎援助。
呂重賁諫言讓李璬換掉南霽雲丶辛雲京丶荔非元禮丶安重璋等將,但李璬苦於沒有自己的班底,無法更換。
他認為他麾下得有三萬彍騎,才能實施計劃。
「回大王,按照我軍在黃河沿岸渡口的布防,叛賊想要渡過比登天還難。西域都是騎兵,他們不會適應渡河戰鬥。」
「但末將擔心南霽雲丶辛雲京等將臨陣倒戈,聽說最近總是有不明身份的人,進出他們的營帳之中。」
呂重賁向李璬回答道。
他輔佐穎王領兵,是非常艱巨的任務。
他曾跟隨李宓進攻南詔,一敗塗地。
即便有證明自己的心思,但對手的強大的麾下的桀驁不馴,讓他焦頭爛額。
「他們不會也想和高鍇一樣叛國吧?」
李宓最怕的就是這樣的事情發生。
「大王,您可以向南霽雲丶辛雲京等將許諾,如果擊退李賊,人人奏封為國公,利誘他們。」
呂重賁隻能想出這一個辦法。
「國公需要公望,豈是人人能封的,更何況本王也沒有這種權力。」
李璬搖了搖頭。
「不需要真的去封賞,隻是穩住他們……」
呂重賁意思是開空頭支票,等待援軍到來,再整治這些驕兵悍將。
他的想法還是太保守了,曆史上的李亨為鼓舞士氣,異姓王像是不要錢一樣封賜。
「傳本王的軍令,諸軍嚴陣以待,抵抗李賊,隻要將李賊擋在黃河之外,主將皆獲封國公,裨將皆封侯,士卒皆以絲賞!」
李璬心中了然,他接受這權宜之計,下達軍令。
「遵命!」
親衛領命離開。
「報…啟稟大王,金城北百五十裡的飛雲鄉渡口安重璋背叛,率領其麾下,正用船隻載著叛軍的戰馬和器械渡過黃河。」
就在這時,傳令兵飛奔至營寨,向李璬稟告道。
「嘭!」
「安重璋這個賊逆,早就知道他有問題。」
李璬拍案而起,他沒想到叛軍騎兵速度這麽快。
他不知道的是,李瑄的第一波前鋒往往是攜帶牛肉乾,並一人雙馬的輕騎,不比他們的探馬慢多少。
「報……啟稟大王,南霽雲派遣軍中輕騎,向東而去。」
李璬心跳速度還未停下,又有傳令兵來報。
「南霽雲去東麵乾什麽?」
李璬深吸一口氣。
「不好!南霽雲可能要截斷我們的退路。李賊早已滲透隴右諸軍。」
呂重賁也覺得很恐懼。
諸軍太難掌控,怕是許諾國公,也不能讓他們轉變心意。
「隴右諸將中還有大唐的忠臣嗎?到底誰可用?能去阻攔住安重璋和南霽雲這兩個逆賊?」
李璬心急如焚,在營帳中來回踱步。
「末將也難以分辨,現軍中隻有隨我們而來的一千名萬騎可用。其他的都不能相信。」
呂重賁一籌莫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