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守敦煌郡的河西主將為玉門軍使荔非守瑜。
和節度使不同,軍使會幾年內進行一次調動。
荔非守瑜的箭術在河西軍中無出其右,是名動天下河隴的驍將。
曆史上的荔非守瑜在洛陽一人一箭抵擋安祿山的大軍,一度將箭矢射中安祿山的戰車,最終矢儘投河而死。
李瑄改變了荔非守瑜的命運。
然此次李瑄引兵入玉門關,風馳電掣。
玉門關毫無消息傳出,等荔非守瑜反應過來時,數千輕騎已將敦煌通往晉昌郡的道路切斷。
道路上設的柵欄,不可阻擋。
同時,李瑄又派騎前往陽關,將東西關門全部堵截。
玉門軍駐紮在敦煌城周圍,荔非守瑜立刻調動玉門軍騎兵,讓士卒備戰。
大唐有鐵律。
如果有大軍行進丶調動丶路過,必回事先通知關隘,地方駐軍,地方長吏。
有嚴密的通關文牒和調令。
這是規則所在,否則一律視為謀反。
荔非守瑜還找敦煌太守李瑔,確定這些騎兵沒有任何敕令丶詔令。
他又讓探馬去玉門關和陽關探查消息。
不久後,探馬傳出消息,有無數騎兵已通過玉門關,可以用在山滿山,在穀滿穀形容。
從軍旗上,能區分來騎正是安西丶北庭的戍邊精騎。
荔非守瑜在不確定情況下,率領玉門軍駐守敦煌城。
兩日後,李瑄率領天策衛,先一步至敦煌城下。
黑雲壓城城欲摧,這座與李瑄有巨大淵源的邊塞大城,如今陷入李瑄的兵鋒之下。
「是天水王的大纛!」
城牆上的荔非守瑜看到李瑄的大纛後,麵色動容。
他有過猜測,但不敢相信。
現確定是李瑄率領鐵騎入玉門關,使荔非守瑜心中糾結。
荔非守瑜雖是羌族,但他是忠於大唐的。他們河西羌族荔非家的兒郎,世世代代為大唐效力!
哪怕之前安祿山被封為西平郡王,得玉麟勳章,他認為安祿山不配給天水王提鞋。
在荔非守瑜的目光中,身披黑色鎧甲的李瑄獨自一騎來到敦煌城前。
後方天策衛想要跟隨,卻被李瑄伸手製止。
但天策衛人人握弓,眼神銳利地盯著敦煌城,氣勢凝聚到極點,仿佛隨時會衝過去一樣。
就這樣,李瑄在西城樓前數十步外停下。
城樓上的士卒無人敢彎弓引弩,哪怕知道天水王來者不善。
「守瑜,彆來無恙!」
李瑄麵帶微笑,向城樓上喊一聲。
「拜見天水王!」
荔非守瑜在城上向李瑄拱手一禮。
「拜見天水王……」
雖已有八年,但超過一半的士卒曾經跟隨在李瑄麾下,對李瑄敬仰崇拜。
每每聽到李瑄在西域傳來的不世功績,他們就心癢難耐,恨不得身在其中。
於是他們皆齊聲喊道,驚斷大雁。
「我奉聖人密詔,引兵鏟除楊國忠,平叛安祿山,守瑜是想開城門與我在敦煌城把酒言歡,還是想在這裡與我一論弓箭?」
李瑄又把這個幌子打出來。
精明的人知道李瑄是要「清君側」,但普通士卒確實會相信李瑄是真要鏟除楊國忠。
畢竟士卒也知曉楊國忠和五楊禍亂天下。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人們更相信天水王的節操!
「天水王……」
荔非守瑜麵紅耳赤地大喝李瑄的爵位封號,能為大唐死節,不皺眉頭。
他在士卒的注視下,偏移一步來到垛口,將自己的胸膛暴露,並緩緩舉起自己的牛角弓。
而李瑄也摸向自己馬上的強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玉門軍士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有頭腦簡單的士卒不解荔非守瑜為何向天水王亮弓?
有將士知道其間根源,但天水王曾「一箭破伏俟」,哪怕守瑜箭術再強,也遠遠不及。
更多的士卒心中矛盾丶擔憂!
荔非守瑜的手已經摸到箭囊,但他停頓下來,終究未將箭矢抽出。
「李帥……」
最終,荔非守瑜放下雕弓,如曾經一般,稱呼李瑄為帥。
這也意味著荔非守瑜會毫無保留地打開敦煌城門。
也使玉門軍士卒鬆一口氣。
他們和荔非守瑜關係親密,更不願意與李帥為敵。
敦煌太守李瑔搖了搖頭,荔非守瑜答應開城,他也沒辦法。
軍使與太守互不屬,品秩上他和荔非守瑜相差不大,李瑔不能製止,也不敢製止。
他是李淵兄長李湛的後代,也算是宗室,明白李瑄的入關,對大唐帝國來說雪上加霜。
身為敦煌太守,他清楚李瑄在敦煌的影響力,比他這個太守更大。
如果不出意外,河西丶隴右其他軍,也會像玉門軍一樣,被李瑄收伏。
屆時二十萬虎狼之師兵臨三秦,朝廷該如何應對?
但李瑔腦子轉得很快,敦煌作為李瑄入關後的第一郡,他們投降,應當很有前途。
一刻鐘後,四門全開。
荔非守瑜和李瑔一起迎接李瑄入城。
「末將荔非守瑜,將全力幫助李帥鏟除楊國忠,斬殺安祿山……」
見李瑄後,荔非守瑜半跪在地,向李瑄行禮。
「於吐蕃戰鬥時,將軍勇猛,善騎善射,可惜回紇丶吐蕃臣服,使將軍未得大將軍之職,現國家危難,內有楊國忠和五楊,外有安祿山渡過黃河,正是將軍建功立業的好時機。」
李瑄將荔非守瑜扶起來,拉著他的手動情說道。
「末將一直懷念追隨李帥馳騁雪域高原。國家不複往昔,正需要您這樣的英雄出現。」
荔非守瑜不是笨人,能猜透李瑄的目的。
但李瑄姓李,是太宗皇帝的血脈,他相信李瑄使大唐帝國重返盛世。
他也能報答李帥提拔之恩。
「好兒郎!」
李瑄拍了拍荔非守瑜的肩膀,轉向旁邊的李瑔:「你是敦煌太守?」
「回天水王,正是下官。昔日天水王變法的時候,下官還隻是縣令,但下官是新法的捍衛者,盼望著天水王能再度入相,拯救黎民蒼生。」
李瑔再次向李瑄一禮,緩緩回答道。
「敦煌是好地方,政績有了,能讓百姓滿意,都會身居高位的。不要如盛玉亮一樣,使百姓道路以目。當年盛玉亮就是在這城門前,身首異處。」
李瑄語重心長地向李瑔說道,還不忘警告,讓他不要忘記之前的敦煌太守。
敦煌綠洲,如同戈壁灘上的明珠。在天寶年間,敦煌的屯田和糧食收成,除了百姓和邊軍自給自足外,還有一部分能運送到西域丶朔方。
這在邊塞是非常罕見的。
另外,敦煌綠洲之內,黨河兩畔,還有不少果園。
畜牧業雖比不上武威郡丶張掖郡,但也算不錯。
在李瑄的計劃中,敦煌要成為一座大城,連接西域,並發展手工商貿。
使大唐更有力地去控製西域。
「下官明白,一定聽從天水王的教誨,使敦煌百姓安定。」
李瑔誠惶誠恐地回複道。
在這非常時期,他不敢在敦煌亂搞。
想招募鄉勇,對抗李瑄,敦煌百姓一定不會跟隨。
李瑄下令天策衛在敦煌城周圍駐紮,休整一段時間,等待長安的消息。
切斷絲綢之路的士卒,打起玉門軍的旗號,以圍堵胡賊的名義,禁止任何人通行。
李瑄已得到消息,陽關被車神塞兵不血刃地拿下,換守成西域士卒,使李瑄徹底掌握主動。
與荔非守瑜和李瑔一翻交談以後,李瑄進入敦煌城中。
敦煌百姓得知天水王親自率兵平叛而來,不再害怕,紛紛從屋舍中跑出來。
街道兩旁,百姓們簇擁而立,眼中滿是熾熱與期待。
孩童們騎在大人的肩頭,揮舞著小手,想看看大人們一直提起的天水王。
王這個字,總是令少年憧憬。
老人們則顫巍巍地拄著拐杖,伸長了脖子,他們經曆天水王對敦煌的貢獻,在他們心裡天水王是無私且偉大的。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歡呼的時候,代表著李瑄已經入城。
雖身份不同,但李瑄卸去防備,異常親民,主動問候老人。
看著更加成熟英武的李瑄,敦煌百姓熱淚盈眶。
「天水王,我要加入您的軍隊,隨您一起平叛……」
「老夫要將兒子送到天水王軍中,為國效力……」
不斷地有人高喊要加入李瑄的軍隊。
「明日本王在敦煌城外,招募鄉勇,有意者可前去報名。每年軍餉為絹十二匹。」
李瑄正有此意,承諾明日召兵。
他要招募一定兵馬,在河隴訓練,作為預備隊。
既然是奪權,要麵對眾多敵人,如果沒有充分的準備,不利於計劃的施展。
他麵對的是強大的燕雲鐵騎,犧牲的士卒,要及時補充。
而且在河西丶隴右,陳列新兵,還可以隨時應對來自吐蕃和回紇的威脅。
李瑄沒忘記吐蕃帝國和回紇汗國,是在大唐安史之亂後崛起。
特彆使吐蕃,還是瑪祥·仲巴傑與恩蘭·達劄路恭當政,即便吐蕃遠遠沒有曆史上的實力,但李瑄覺得他們不會放棄大唐內亂的機會。
曆史上哥舒翰已經占領青海,以及大非川一帶,至大積石山一帶的領土。
但由於朝廷抽調太多隴右河西士卒平叛,使塞上戍堡和城池缺乏士卒守衛,供給不足,給吐蕃可乘之機,奪去河西丶隴右十幾郡,攻破長安。
一自蕭關起戰塵,河湟隔斷異鄉春。
漢兒儘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
李瑄不會讓這種畫麵再次出現。
「回李帥,朝廷下令河西軍前去平叛,現歌舒大帥被召往長安,烏懷願知節度事,他令我們玉門軍出步騎三千,前往長安……」
在玉門軍府衙,荔非守瑜向李瑄闡述當前的背景,以及朝廷的軍令。
他直呼烏懷願的姓名,是因為眾所周知烏懷願投靠楊國忠,所以才得到高位。
烏懷願雖也是河西羌族,但荔非守瑜很看不起這種人。
「從糧草輜重準備到行軍,最少一個月時間。哪怕最快的赤水軍,也需要明年三月份才能到達長安。」
李瑄心中估算著日期。
最好能在河隴軍出兵前攤牌。
他與羅興約定的時間是十二月下旬,臨近過年之際,將李適之丶李奕丶薑度丶裴泛等接走。
那就再等幾天,向昌平郡行進。
如昌平丶酒泉,麵積廣大。
一旦到達那裡,想出其不意封鎖,較為困難。
但李瑄可以在到達涼州城前,將豆盧丶寧寇丶建康丶墨離等軍收服。
還有河西走廊周圍的吐穀渾丶鮮卑諸部丶河西回紇丶思結丶渾部等部落。
這些河西諸胡對李瑄將來經營河西非常關鍵。
……
十二月,安祿山渡過黃河後,立刻讓田承嗣和李寶臣對陳留郡城浚儀(今開封市區)發起進攻。
即便河南節度使張介然收攏一部分彍騎,招募鄉勇,依舊不堪一擊。
僅僅兩天不到,郡城告破,張介然以身殉國。
雖然張介然戰死,但守城的士卒絕對是不合格的。
在叛軍完成先登以後,守城的唐軍隻是稍微抵抗,就向叛軍投降,絲毫不顧城中百姓的遭遇。
以至於最後出城投降的彍騎丶郡兵丶鄉勇超過七千人。
浚儀城外的道路,都被密密麻麻的俘虜擠滿。
「田將軍和李將軍是虎將,攻下陳留有功,賞賜他們黃金五百兩,絲綢千匹。」
安祿山坐著他的那豪華戰車到來後,檢閱數千名投降的唐軍,非常得意。
攻下重軍守衛的浚儀城,使安祿山更有信心。
東都洛陽即將顯現在他的麵前。
「郡王,為了大局,不能讓士卒再燒殺淫掠,這裡離洛陽太近,恐失去人心。」
謀主嚴莊向安祿山勸說道。
看士卒的架勢,免不了再進入陳留奸淫擄掠。
嚴莊是想治理天下,像蕭何丶張良一樣,自然知道暴戾之師,後患無窮。
之前在河北,要調動士卒士氣,他無法勸說,現在不能再如此任性。
「難道要虧待將士們嗎?」
安祿山聽到嚴莊的話後,麵露不悅。
他以前領兵作戰的時候,不都是這樣?
士卒要是沒有獎勵,怎麽能以一當十,戰無不勝呢?
「郡王要是想當皇帝,就必須這樣。得民心者得天下。」
嚴莊繼續勸說道。
一個胡人,還是雜胡。沒有龐大的族群作為基礎支撐,就如無根之萍。
他認為安祿山得到權力以後,必須漢化,得到漢人士大夫的支持,才是最終勝利。
「我隻聽說得中原者得天下,這中原我快要得到了。漢人那麽多,就像韭菜一樣,割完一茬又有一茬,不會缺乏人手的。」
安祿山不聽嚴莊的。
「郡王……」
「夠了,不要再說了。」
嚴莊還想說什麽,卻被安祿山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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