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1)

蓮花池邊這麼大的陣仗,吸引過來圍觀的不光有陸辰安和明心,還有廟裡經過的小和尚以及來寺裡祈福上香的其他香客們。路人們自然隻看到不可一世的郡主,帶著同樣不可一世的下人。他們甚至看不見郡主的正臉,隻能看到後麵趕來的下人給郡主披上的大紅狐狸毛的披風。

他們可是看到對麵一個朝廷臣子都挨了打,兩個女子一個看起來溫柔婉麗,一個看起來多愁柔弱,後者還大著肚子就那樣在這個寒冷的十月,被郡主罰跪在冰冷的地麵上。不少人都心裡默默念佛,這種情形自然是一邊倒地站在被為難的弱者那邊。

謝嘉儀才不管彆人怎麼想,她隻做她想做的事兒。她又不打算做皇後了,還能有人拿名聲之說來廢了她不成。寧要仙桃一顆,不要爛桃一筐,彆人算什麼,她隻知道大胤最聰明的陸大人讚她好,那她就是好。她隻需要陸大人的誇讚,其他人她才不在乎呢。

因為站得久了,下麵人專門送來了郡主的手爐,謝嘉儀接過如意遞來的手爐,舒坦地出了口氣,這才把目光移到旁邊立著的鳴佩身上。

這人比她以為的還能鑽營呀,這從宮裡出來到了英國公府才幾天,就跟宋子明一夥走到一塊兒了。這是知道宋子明真愛蘇煙,直接走的蘇煙的門路吧。上一世是蘇煙巴結到太後那裡,後來跟張貴妃臭味相投,這一次變了?這是張瑾瑜直接雪中送炭,一舉收服了蘇煙,算是替英國公府拿下了宋子明這個乾將?

鳴佩看輪到自己了,這時候圍觀人已經越來越多,她反倒一點都不怕了。她直接福身行禮,不卑不亢道:“奴婢見過郡主,奴婢鬥膽想請郡主放過宋大人的家室吧,她身子重,真出了什麼事兒,也是郡主的罪孽。”

幾句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就聽一直沉默圍觀的諸人也敢出聲了,都附和鳴佩。還有人家悄悄打量鳴佩是誰家的姑娘,有膽有識,又氣度從容不凡。

謝嘉儀輕敲了一下手中的手爐,就見如意上前直接對鳴佩道:“姑娘此言差矣,要不是郡主過來,你們三人剛才生生要逼死宋大人的前妻!先不說宋大人就是為了眼前這個妾室跟前妻和離,關鍵錢姑娘比這位身子更重,你們三人逼迫,弄出來就是一屍兩命,罪孽深重那也是你們深重。我們郡主看不過去一個大男人帶著心頭寶,言辭如刀,步步逼迫和離的前妻,郡主這是羅刹手段行的卻是菩薩心腸,我佛慈悲,還請鳴佩姑娘就不要顛倒是非,助紂為虐了。”

謝嘉儀隻管看著自己手中的青玉手爐,有如意在,沒理都能講出道理。他們家如意都不帶大聲地,心平氣和一句句踩死你。

周圍人一聽這才明白原來前頭被人簇擁著離開的大肚子姑娘居然就是宋子明的前妻,怪不得看她麵色蒼白,原來之前還有這麼一出!有之前就看到的下人這才有了說話的餘地,忙把當時情形說了出來,那丫頭怎樣挑釁怎樣嘲諷,宋大人怎樣為難自己前妻,“要不是郡主帶著太醫來了,隻怕真的就不好了”。

眼前跪著的這個居然就是那個宋大人為了她鬨得沸沸揚揚的外室,來上香的都是跟著自家夫人和老夫人,如果說先前天然是站弱者一邊,現在立場立即變了,她們天然是站在正室一邊。尤其是宋大人居然為了外室跟正妻和離,這本就是觸了眾怒的事情。

輿論陡然轉變,謝嘉儀抱著自己暖融融的手爐,不屑地瞄了對麵張瑾瑜一眼:以為就你長嘴了,就你會說話!

眼看著跪的時辰也差不多了,再跪下去說不得真的就要出事了,謝嘉儀倒也不至凶殘到這個地步。她揮揮手看都不看蘇煙一眼,好像生怕臟了自己的眼睛,就讓起了。又脆聲道:“該你了鳴佩姑娘,顛倒是非,做壞本郡主的名聲,誰讓你這麼做的,還是你自作主張?”

饒是鳴佩再多主意,可現在周圍人對宋子明這一對是深惡痛絕,她也無力回天,隻能低頭道:“奴婢不敢,奴婢隻是看——”她還要拿蘇煙的大肚子說事,謝嘉儀翻了個白眼,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截斷道:“行了,花言巧語,沒完沒了!你就是個背主的奴才,從本郡主宮中離開這還越混越好了?你一個奴婢跟朝廷五品官攪和到一起,這是你當奴婢的本分?正好前頭的騰出空了,你繼續跪,彆浪費了地兒。”

說完謝嘉儀似乎懶得再多跟她廢話,轉身帶著人就要走了。

這邊鳴佩隻能跪下。罰跪並不意外,但本來她的打算是替蘇煙罰跪,這樣既能博取輿論同情,又能徹底拿下蘇煙宋子明。結果她根本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棍子就打到了自己身上。鳴佩垂著頭跪著,看起來依然是不卑不亢,但沒人能看到她的心被郡主一句一個“奴婢”深深刺痛。

而從容刺痛張瑾瑜的謝嘉儀此時非常慌張,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如此點背,上次為難蘇煙被陸大人看到,這次為難蘇煙和張瑾瑜,又被陸大人看到?!

大冷的天,陸大人不好好在廂房裡讀書,跑出來溜達什麼

她看著陸大人,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著自己剛才的表現有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會不會影響到陸大人對她“端莊溫婉,冰魄雪魂,德性高華”的評價

簡直不用多想,她就絕望地發現——會!

難道重活一世,連唯一讚美她的人也要失去了嗎在陸大人眼裡,她現在會不會就是一個逮著漂亮姑娘為難,還是不依不饒往死裡為難的郡主

郡主慌了,郡主真的慌了。

她在陸大人麵前一直努力維持的形象都是善良大方、慈眉善目、寬仁大度謝嘉儀就覺得這一個個她希望陸大人從她身上發現的美好詞彙好像空氣中的泡泡,前一刻還閃著五彩光芒,這一刻就“噗噗噗”一個接著一個都破滅了。

而她隻能睜著眼看著,無能為力。

謝嘉儀臉色僵硬,扯了扯嘴角對陸大人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時陸辰安已經帶著明心來到了她麵前,謝嘉儀僵硬笑道:“陸公子,來了好一會兒了?”說完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看著陸辰安,希望他也許是剛剛路過。

郡主巴巴的樣子過於可憐,她的期待又是那樣明顯。陸辰安看到她總是忍不住想笑,她怎麼是這樣一個人,心裡眼裡藏不住任何事情。這個世間人心鬼蜮,可她偏偏澄澈地跟一個玻璃人一樣。陸辰安甚至想,這樣一個人在深宮裡生活,得被多少人算計啊,要是沒了永泰帝護著,她的路得多艱難。

陸辰安心裡莫名有輕微的揪痛,他黑黢黢的眸子靜靜看著謝嘉儀,一時間竟無話。

謝嘉儀忍不住囁嚅道:“你你都看見了?”沒有吧,沒有都看見吧,是不是就看見一點點呢沒有看見她的冷笑,沒有聽見她說那些刻薄的話她說了什麼,哦哦她還說要把人打小產呢好像

謝嘉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沒。”陸辰安果斷否認,確實沒有都看見。他跟明心過來的時候正遇到一行人簇擁著那個錢姑娘離開,沒看見前情,就看見她故作凶神惡煞的樣子了。

謝嘉儀聽見這個“沒”,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一點,又不好繼續追問到底看見什麼呢,隻好自己誇誇自己,引導一下陸大人對她的認識,“我這個人,還是挺——”她清了清嗓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選擇了一個誇讚,“路見不平,宅心仁厚的。”

謝嘉儀試探性說出來,就見陸辰安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她長出一口氣,果然陸大人沒看到多少,在他心裡自己應該還是比較靠近“德性高華”這邊的。

隻是陸大人的小書童走路太不仔細些,怎麼好好的路還踉蹌了一下呢。

明心是受驚太大,郡主著實讓他慌了,如此凶殘,居然還能明目張膽自己說自己“宅心仁厚”。他一下子替自家公子捏了把冷汗,他已經知道“麵首”是什麼意思了,郡主這是看上了他家氣質出眾的公子呀,這是朝著他家公子伸出了魔掌。

想想郡主嚇人的脾氣,以後公子的日子得多苦啊。看看公子,現在已經連實話都不能說了,剛看到郡主對兩個貌美柔弱的姑娘辣手摧花,轉臉就要點頭承認郡主“宅心仁厚”呢。

謝嘉儀還在想辦法試探陸大人對自己的評價,還在努力評估著自己到底在陸大人心裡是離“德性高華”更近了呢還是更遠了呢的時候,就聽到陸大人溫潤好聽的嗓音:“郡主,今晚要不要一起賞月?”

謝嘉儀心裡亂七八糟的念頭一按,轉臉看向陸辰安,“賞月?”

陸辰安反而移開視線,看向廟裡依然蒼翠的鬆柏,輕聲道:“賞月,冬天的月亮格外乾淨呢,郡主。”

謝嘉儀心裡一下子開了花,果然是什麼都沒看見呢,要不然怎麼會邀我賞月?我的郡馬正向我走來那她這必須點頭啊,二話不說點頭。

還堅持要把她病弱的郡馬送回半山腰的院子,這才心滿意足帶著如意、步步朝著自己的院子去了。

還沒心滿意足多大會兒,就聽到如意說:“郡主,陸公子是從錢姑娘離開的時候過來的。”

謝嘉儀的快樂也像陽光下的氣泡,“啪”一聲破了。

她愣愣看向自己的如意和步步,“那他為何還邀我賞月?”

快言快語的步步忍不住猜道:“郡主,陸公子是不是要找機會表明想法?”

想法,什麼想法?謝嘉儀覺得自己好像冬日寒風中的小白菜,連狐狸毛披風都留不住她想要的溫暖,她緊了緊披風,又吞咽了一下。

難道陸大人是要跟她說,他不想做郡馬?

陸大人這樣好的人,肯定會說得非常委婉。

可是,謝嘉儀覺得,再委婉自己也很難受。

北風起了,一片枯黃的葉子被吹到了半空,謝嘉儀若有所思地看著:難道這就是上天給她的暗示?

暗示她:她的郡馬跟這片葉子一樣,可能也要飛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