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謝嘉儀執著小皮鞭立在兩人麵前,昂著小下巴,直接道。
對麵兩人一個柔弱堪憐,一個小丫頭已經瑟瑟,倒是越發襯得這邊紅衣女孩盛氣淩人。尤其是采星還叉腰站在郡主旁邊,大聲道:“我們主子讓你跪下,怎麼,聾子不成!”
光天化日下,活脫脫一對惡霸主仆。如意站在兩人身後,隻是小心護衛著他的小郡主,年輕俊俏的臉是一眼也懶得瞧對麵兩人,隻留心自家主子。
小丫頭壯著膽子護主,“你們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我家郎君可是朝廷官員,你們你們休要欺負人!”
她這一說話,謝嘉儀可算看到蘇煙這個丫頭了,這一眼過去就看到丫頭手裡拿著的小包袱,隔著這樣距離還能聞到幽幽的海棠香氣,若有似無。
她懶得跟一個丫頭說話,直接看了一眼采星,采星立即上前一把奪過丫頭手裡的包袱,又哢嚓一腳,往蘇煙膝蓋窩一踹,直接把一個風姿嫋娜的書香人家小姐給踹跪倒在地上。
蘇煙不敢相信京城之地,竟然有人這樣不講道理,一張臉紅了又白,是又驚又怕又羞又惱。
采星扯開包袱,謝嘉儀隻看了一眼,就是她那塊價值千金的海棠墨。
采星抖著包袱道:“這是我家主子的東西,你這樣下流東西也配使?”說著還直接啐了一口。
看得拐角明心嘶了一聲,要不是自家主子病弱,他真該見義勇為了,隻小聲嘀咕道:“這是誰家小姐,未免欺人太甚。”
陸辰安看得津津有味,聞言低聲回道:“這裡麵有故事,你且看就是了,誰對誰非還不一定呢。”
明心納悶這不是很明顯:紅衣服主仆兩個欺負對麵兩人,又搶東西又讓人家跪的,不是仗勢欺人還能是什麼
小丫頭戰戰兢兢回:“這是我家郎君送我家小姐的,你你們汙人清白。”
“郎君?”謝嘉儀根本不看一旁小丫頭,隻看著跪在那裡的蘇煙,輕聲重複道。
采星立即呸了一聲:“你家小姐頭還沒梳起來,你倒是一口一個你家郎君,沒得讓人惡心!”一句話讓跪著的蘇煙整個人如同風中被摧殘的柳條顫顫。
這時一個青色衣衫男子朝著跪地女子奔來,除了他心肝上的人根本看不到彆人,他本就讓他的大小姐受了委屈,居然還有人這樣欺侮她,戳她痛處,宋子明心疼到極點,一把拉起地上女子,把如寒風中瑟瑟的柔花一樣的女子扯入懷中,怒目向對方而視。
這一怒目而視不要緊,本來怒氣點滿的宋子明臉立刻白了,對麵不是彆人,正是他夫人的朋友,大胤的坤儀郡主。
謝嘉儀似笑非笑看著這一對璧人,好像看到多有意思的畫麵一樣。她也不說話,就那麼拿眼睛看著對麵兩人,從上看到下,又細細看他們相擁的樣子,好似連宋子明的手到底放在蘇煙哪裡都要看個明白。
看得宋子明全身僵硬,看得宋子明懷中的蘇煙都羞愧不安起來。
謝嘉儀這才說話:“宋大人,這是你小星,還是外室?還是明月樓裡哪位姑娘?你玩歸玩,可不興這麼惡心人。”
每一句都是把自認大家出身書香人家女兒的蘇煙的麵皮揭下來扔在地上踩,一向自恃身份的蘇煙,此時整個人都如風中弱柳,低低的哭聲把宋子明的心都揉碎了。
“這是臣的私事,與郡主無關。”
這句郡主一出,不管是蘇煙和她的小丫頭,還是轉角偷聽的明心都是一震。大胤隻有一位郡主,就是陛下親封的坤儀郡主。封號坤儀,可見帝心盛寵。常年住在宮裡,誰都沒想到今天得見。
謝嘉儀看著宋子明笑了,清淩淩問道:“宋大人該不會不知道這海棠墨出自本宮之手吧?”
宋子明紅了臉,他當然知道。
“本宮的東西,你也敢拿給這樣下三濫的人使,你的膽子,不小啊。”
一句“下三濫”讓三個人慘白了臉。
“讓她跪在一邊,站在那裡汙了本宮的眼。”謝嘉儀冷聲道,一句沒多少情緒起伏的話,但威儀十足,不容置喙。
即使是宋子明也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京城誰人不知,陛下和氣,就是無意頂撞了陛下,陛下也不一定會計較。但是,如果惹到了郡主,陛下是一定會計較的。
那都是多少年前了,有人以為坤儀郡主不過是個北地來的孤女,那人婢女當眾嘲諷郡主是沒人要的孤女,跑到京城打秋風討飯吃還裝模作樣。當時小狼一樣的郡主直接撲上去就打,廝打中,郡主的臉頰被婢女的指甲劃破。
這件事讓京城顯貴們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原來這個北地來的女孩不是啞巴,她當時撲上去之前說了四個字,“爾敢欺我”,這是來京城一年的郡主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第二件是這位郡主是帝王的心頭寶,是性情溫和冷淡的君王的眼珠子。
因為那人父親直接被擼了官,那名貴女被帝王親降旨訓斥,這對一個貴女來說是累及整個家族的奇恥大辱,而那個膽敢欺淩傷到郡主的下人被帝王剝了皮。
溫和的帝王以如此決絕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郡主不容任何人欺淩。至此,那些因為郡主是北地來的土冒,因為郡主沒有靠山沒有家人,各種風言風語,各種欺淩試探,一下子全都刹住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帝王血腥的宣告,郡主之尊不容置疑。很快,郡主的封號就下來了,七歲的女孩封號坤儀。這甚至是淩駕於公主之上的封號,厚土之尊,表率典範之儀,被帝王加諸這個北地來的孤女身上。
宋子明忍辱鬆開了懷中心愛的女子,蘇煙含淚跪在一邊。
因為眼前人是一句話能讓人剝皮揎草的郡主坤儀。
謝嘉儀看到了宋子明發顫的手,她偏頭認真看了一會兒,這是不甘,還是心疼?她順著這人手看到了這人的臉,哦明白了,這是不甘又心疼。
兩人視線相接,宋子明迅速低頭,妄圖掩蓋眼中的怒火和恨意。
謝嘉儀笑了,笑聲又嬌又好聽,笑聲還沒落她的鞭子已經落在了宋子明身上,“啪啪”兩鞭,甩得又響又狠。
春衫單薄,郡主的鞭子又是打小練的,兩鞭子下去宋子明胸前就見了血。
“采星,替我罵他!”
此時已經有不少看熱鬨的人了,采星立即叉腰吆喝出更多的人,“大家都來看看呀,這人當年窮得叮當響,娶了富貴人家小姐,當著人家母親承諾此生對小姐好,可人家母親才去了幾年,這就開始養粉頭置外室了!吃人家小姐的喝人家小姐的,拿著人家小姐的東西養粉頭,快看看這人麵獸心的東西呀!”
“這小姐更可笑,給人做了外室,丫頭還一口一個郎君,端著架子把自己當正室夫人呢!”
“各位以後嫁女兒可要小心,遇到這種狼心狗肺吃裡扒外的哭都沒地方哭去!看看,在自家夫人麵前跟個大爺一樣等人伺候,跑到外室這裡還顛兒著親自給人去買點心呢,嫁這樣的男人還不如養隻狗!”
周圍看熱鬨的人都跟著嘻嘻哈哈笑,對這兩人指指點點。
謝嘉儀對如意耳語兩句,又道:“安排人去問她,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問她想怎麼著,她要和離,以後本宮養著她,她有孩子,本宮連她孩子都養了。她要不舍得這個男人,本宮現在就把這粉——”除了狗男女,狗東西,謝嘉儀覺得自己又學會了一個新的罵人的詞兒“粉頭”,正想現學現用,就聽如意咳嗽了一聲。
“把這外室打發了,至於這男人,讓她當狗養著取樂也可以。”
宋子明此時整個人都如同雷劈焦了一樣,前一刻他還剛升了官,前途大好,跟蘇煙更是漸入佳境,走入了她的心中,兩人愈發情投意合,他帶著滿腔愛意給蘇煙親去買城北的點心,隻為博她一笑。不過轉眼,就落到這步田地。
周圍人的謾罵嘲諷句句入耳,讓驕傲的宋子明幾乎站不住。坤儀郡主,險惡至此。
宋子明如此,蘇煙更甚了。即使是家破,不過兩日惶惶,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她就被宋子明贖了出來,被他小心翼翼捧著嗬護著,一點苦頭都不曾吃過,她還是那個矜貴柔弱的大小姐。卻怎麼一轉眼,就被人這樣折辱,跪在這裡聽人指點謾罵。
一句比一句更不堪。
她有什麼錯,她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坤儀郡主,未免欺人太甚。
謝嘉儀本以為錢瑩瑩那樣柔軟性子,不會有什麼結果,結果回話的人居然很快來了,跪地垂頭:“錢姑娘說她要和離。”
這速度快得倒把謝嘉儀嚇了一跳,她就這麼拆了一樁姻緣,順手得很啊……
她揮了揮鞭子當即叫來官府中人,現場就讓兩人和離了。
謝嘉儀很得意,心道錢瑩瑩,你的小命本宮算是幫你保住了,你可得好好替我掙錢報答我的恩情。
得意間往四周一看,得意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人群中那蕭蕭肅肅含笑看著的男子不就是陸大人。她這才想到,陸府就在這富安坊。
前世以宋子明和泰寧侯府世子為首的廢後臣子烏泱泱一片,唯有一人始終站在皇後身邊。彆人都說皇後悍妒、奢侈、跋扈條條罪狀,可這人偏偏氣定神閒,說當朝皇後“端莊溫婉、冰魄雪魂、德性高華,就當主後宮,母儀天下”。
難道,連唯一站她這邊,唯一相信皇後有德的陸大人也看到了她驕橫、跋扈的現場。
謝嘉儀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