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家門(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1191 字 24天前

要說寧衛民策劃的這一出逼宮戲可是夠絕的。

他假裝無意,實則誠心,一手電棒兒砸了羅家小廚房的窗戶。

就是想倒逼著羅師傅接納兒子,不得不吐口兒,允許羅廣亮進家裡去住啊。

老話不是說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道理反過來也一樣啊。

隻要羅廣亮進了羅家的門,這兒子也就算被羅師傅重新接納了。

即便這位爺心裡還扭不過勁來,可血緣關係在呢。

日常接觸一多,該撂下的自然就撂下了。

隻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寧衛民什麼都算準了,就是沒算準這邊大媽過來,居然幫了倒忙。

本來挺精明一老太太,也不知怎麼今天犯了糊塗。

居然給羅師傅出主意,讓羅廣亮搬到居委會先忍兩天。

這哪兒成啊?什麼餿主意啊?

真照這麼辦了,寧衛民這所有的心計算是付之東流啊。

所以啊沒轍,上策不行就來下策吧。

寧衛民硬是把羅廣亮的被窩卷兒一收,鋼絲床一折疊,把人給領到自己那兒去了。

其道理不言自明,畢竟是一個院兒啊。

羅廣亮這麼住下來,出來進去的還能跟家裡人碰麵。

否則真要是被邊大媽把人弄到居委會的房裡去。

等過了年後,街道一接手再給安排到彆的地方去。

什麼時候羅廣亮才能重新被家裡接納啊!

那寧衛民不等於真把人家給坑了嗎?

所以這下寧衛民就得自己兜著了。

好在他對此早有思想準備。

剛才他就想過了,萬一羅師傅真不開麵兒,要把兒子往外生攆的話,該怎麼辦。

而他自己琢磨來琢磨去,還就是往他那兒領最合適。

因為畢竟他在重文門飯店還有住處呢,現在已經不大常回來了。

真安排羅廣亮住下其實不為難。

唯一讓他不確定的是老爺子怎麼想?

他可沒自信今兒辦這事兒能瞞過師父去。

難免就有點擔心,覺得老爺子會不會覺得和生人共處彆扭。

又怕老爺子怪他多事,當場就甩臉子讓他下不來台。

不能不說,寧衛民是有點過慮了。

因為康術德是何等樣人啊?

這輩子經曆的事兒多了,早就有了臨大事而不亂,臨利害之際不失故常的能耐。

即使是真厭煩誰,但凡有個退身步,他也不願意表露出來,自能做到不動聲色。

所以見到寧衛民帶著羅廣亮搬家一樣的回來了,老爺子吃驚是不假。

但問清楚了怎麼回事,明白事情已經這樣了。

便當即做出了一個長者寬厚的姿態,熱情洋溢的幫著寧衛民給羅廣亮安置妥當了。

而且隨後還熱了酒,又張羅讓寧衛民去熱熱沒怎麼動過的菜。

然後拉著相當拘束的羅廣亮一起坐到了飯桌。

表麵上看,這老頭兒對待羅廣亮,甚至比對寧衛民都親近,都熱乎。

而這樣如沐春風的接待,當然是羅廣亮未曾想到的,他的眼圈兒一下紅了。

“哎喲……七尺高的漢子還抹眼淚啊。”

根本沒容羅廣亮開口,康術德就笑著打趣了一句。

跟著給他倒上酒,“來來來,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這讓羅廣亮有點手足無措的站了起來。

康術德那個熱情勁兒,叫他都有點兒過意不去了。

說實話,在他心中,康術德還是個相當陌生的人,寧衛民跟他的交情也不深。

可不知怎麼了,現在他看著這一老一少,就是覺得親得不行。

所以接過酒杯,他說了一句“康大爺……我……給您添麻煩了……”,就激動的一仰脖給喝了。

卻沒想到,不知怎麼了,竟被嗆著了,劇烈的咳嗽起來。

“哎喲,你這孩子,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康術德好意嗔嘚了一句,就又寬慰起來。

“什麼添麻煩啊。街裡街坊的說這話就遠了。我跟你說,咱們爺兒倆是沒見過,可我跟你的父母可是老鄰居了。打他們進了京城,我們就一直住一起,就這2號院。這你知道嗎?”

提及父親,羅廣亮低下了頭。

雖然神色黯然,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應答。

“知道。我聽我爸媽提過您,他們說,您是好人,頂好的房東。過去幫過我們好多……”

這話一說,康術德也不禁被觸動了某種情結,扼腕長歎一聲。

“孩子,彆難過了,你的事兒我其實聽說了,確實不該全怪你。但事兒既然出了,你也得正視現實。”

“反正你要是想不通,你就看看我吧,從我身上你就應該知道,誰這輩子也說不準走背字兒啊。”

“但即使倒黴,也千萬彆趴下,是漢子就得扛著,一旦熬過去就好了。最後你會發現,人這輩子其實就是個圓圈。”

“你爸現在對你的冷,那都是怒其不爭。你要知道,愛之深才責之切啊。等你把事兒乾穩當了,他那氣也就能過去了。

“所以你可不要記恨他啊,也彆這麼垂頭喪氣的。隻要你自己有誌氣,想著今後爭氣,一點兒不晚。你家裡人早晚會接受你的。”

這話算說到羅廣亮的軟處了。

他一邊聽著點頭,忍不住崩出了淚花。

好在這時候,寧衛民端著剛熱好的紅燒肘子和乾燒黃花魚進來了。

瞅見這景兒就趕緊打岔。

“哎哎,這好好的,怎麼話說的。大過年的可不興這樣啊。”

“老爺子,我說您彆上思想課了,趕緊趕緊,滿上酒,舉起杯子來。”

“咱爺兒仨啊,今兒能一塊堆兒過節是緣分,大家一起先喝一杯吧。”

而康術德跟寧衛民嘴上的較量是常事,這時候也想讓羅廣亮分散下情緒。

就故意拿了寧衛民一道話柄,假意嗔怒。

“切,你這話才叫沒頭沒腦。什麼緣分?哦,你把人家窗戶砸了就叫緣分?你得說出點道道兒來才行。”

彆說,寧衛民可是有急智,這個題目一點難不住他。

就見他撇著嘴,一挑大拇指,還真是有的說。

“老爺子,彆的不說,就咱仨這姓氏,那就是緣分啊。”

“您看哪,您先來這屋住的,您姓康。我隨後來的,我姓寧。廣亮那不用說了,他姓羅啊。”

“恰逢今天除夕夜,這要合起來多吉利啊,多應景兒啊!我可得喊上一句,康寧囉!”

“您說,咱們要住一起,是不是隻有福沒有禍!得乾什麼什麼順,做什麼什麼成!”

“哪怕咱不想掙錢,那鋼鏰兒是不是都得自己往咱的兜裡蹦啊!”

此言一出,彆說老爺子搖著頭,已經笑得說不出話來了。

就連滿心淒切的羅廣亮都被他這天馬行空的聯想給逗樂了。

不用說,像這樣的歡樂,這樣的樂趣,那才算有了點過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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