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破不立(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1192 字 28天前

可以說,從打這個時候起,寧衛民過年的好心情就全毀了。

實際上打進了家門叫人,脫掉大衣西服,換上舒服的棉襖,洗手之後。

無論是陪著康術德話家常,還是麵對一大桌子豐盛的年菜動筷子,寧衛民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或許就是因為今天這日子口兒太特殊了吧。

羅嬸兒和羅廣亮這娘兒倆的慘樣兒,老是在他心頭轉悠,擾得他心神不定。

酒喝到嘴裡沒了味兒,菜也吃著寡淡不香了,怎麼待著都有點彆扭。

結果還因此弄得康術德有點不高興了。

這老爺子不但誤會自己的徒弟口兒高了,現在吃不慣自己做的家常菜了。

而且也覺得今天跟寧衛民聊天,就跟對牛彈琴一樣。

所以所以這頓飯越吃是越沒勁。

也就不到半個小時,這一老一少就都吃完了年夜飯,都放下了飯碗。

康術德懶得再聊什麼過年的典故,舊時光的趣聞了,乾脆自己打開大彩電看去了。

而寧衛民呢,因為老爺子早有話在先,也沒心思跟師父去解釋什麼。

他怕說心裡話再挨一次數落。

就這樣,康術德端著茶盞看電視,寧衛民抽著小煙兒看書、看報紙。

就今年這除夕,他們過得是安靜極了,比平時的日子都意味索然。

除了一桌沒吃多少的酒席還擺著,等著子夜再煮餃子之外,屋裡再沒什麼年夜的特征。

但事情的轉折恰恰就在這個時候。

要知道,男人喝了酒就愛走腎啊,寧衛民可沒有憋尿的毛病。

他覺著內急了,就叼上根兒小煙,拿了個手電筒走了出去,冒著雪打著手電去胡同廁所撒尿。

說起來這也是當年的一個生活特點。

由於市政照明設備太差,胡同裡一共幾個電線杆,也就等於幾個低瓦數的燈泡照明。

何況廁所的燈還老被淘氣孩子用石頭打碎。

所以手電筒也就成了住在胡同的居民夜間出行的必要的裝備。

然而沒想到的是,寧衛民經過羅家門前的時候,羅家的情景又讓他難以避免的一陣糾結。

敢情彆看按照年俗,今兒羅家所有的屋子裡燈,也都亮著。

但和米家和邊家不同,羅家無論哪間屋裡,無一例外,全是靜悄悄的。

一個人蒙著頭,躥縮在小廚房鋼絲床上的羅廣亮就甭提了。

關鍵是羅家團圓擺席的那屋也沒什麼聲響。

除了偶爾幾聲孩子的呀呀學語,就隻能聽見廣播節目的動靜——相聲演員薑昆正在羅家的話匣子裡放聲高歌著《小兒郎》。

不用說,在這樣的情形下,這個相聲段子串燒歌曲的演繹方式毫無幽默感。

不論是背景錄音裡的群眾大笑,還是胡同外天空中炸響的“閃光雷”,反倒襯得羅家的景象分外淒涼。

尤其是歌兒裡的那句,“沒有學問啊,無顏見爹娘”。

就連寧衛民聽到耳朵裡,都有點想哭。

他實在是不明白,羅師傅大義滅親到了這種程度,到底是想證明什麼。

他就不信,這麼對待自己親兒子,羅師傅自己心裡能不疼。

這個羅師傅啊,就是太好麵子了!

麵子比他一家人的血緣關係還重要。

興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較勁,又在為什麼較勁。

可惜了這一大家子人了,過年過成這個樣……

搖著頭歎著氣,寧衛民撒了一泡尿。

當然,尿完了還得再回來,照樣還得經過羅家啊。

要說這時候寧衛民的感覺,是真有點後悔上這趟廁所了。

進院的時候,他就嘀咕著。

心說還不如沒素質一回,壓根彆出院兒,就滋牆根底下了得了,非跑出來折騰這趟乾嘛啊!

他看不了這個啊!

就跟這樣的慘事兒落在自己身上一樣那麼難受……

可也彆說,就在寧衛民再次經過羅家的小廚房,終於與羅家壓抑的氣氛錯身而彆的時候。

天空裡突然冒出的一串“夜明珠”。

望著天上的煙花閃現,也不知道怎麼了。

寧衛民腦子裡,一下子就蹦出個似乎能夠解決問題的好主意來。

可以說完全就是靈光乍現啊。

這讓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就在臉上五顏六色的彩光閃過的同時,他又把這主意在心裡好好過了一遍。

最終篤定了這主意隻會讓事兒變得更好。

自己大概其兜得住,應該是沒有什麼後遺症的。

於是看了一下周圍環境,關了手裡的手電筒。

他就悄麼聲的,輕手輕腳的,又退回去了。

一直走到了羅家的小廚房窗下才止步。

然後他就牟足了勁頭,掄圓了手裡這手電筒,堅決加果斷地朝著羅家小廚房的玻璃窗脫手甩了過去!

“稀裡嘩啦!”

這一砸之下,玻璃窗是應聲而碎啊!

那還有不驚動人的?

彆說床鋪上的羅廣亮驚了,一猛子躥了起來!

就是羅家正屋裡,孩子也“哇”的一下哭了。

羅師傅和羅廣盛父子倆,一前一後推開房門,全跑出來了!

這時候寧衛民呢,他倒好,假模三道地從地上爬起來。

他一邊拍打身上“莫須有”的雪,一邊還齜牙咧嘴的演戲呢。

“好家夥,這一跤摔得我啊!這一大馬趴!”

“哎喲!瞧這事兒鬨得!怎麼還把您家的窗戶砸了啊!”

“意外意外,純屬意外!我這喝了點酒,地又太滑了!一個跟頭,手電居然飛出去了!”

“人沒事兒吧?廣亮,你沒傷著吧?哎,人沒事就好……”

“對不住啦!放心,我包賠啊。但凡砸壞的東西,一切由我負責!”

“隻是……這趕上春節了,玻璃店幾天後才開張呢。這屋都這樣了,這冷風這麼灌,也沒法住人了啊!”

“我說羅師傅,羅大哥,你們看,這是讓廣亮進家裡住去好呢?還是讓他去我那兒湊合一下?”

“這事兒都賴我。羅師傅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彆動氣,我可不是誠心大過年給您添堵。”

“咱不破不立,歲歲平安!我保證修複如初,讓這破鏡重圓還不行嗎?”

麵對眼前的幾位羅家人,寧衛民是滿臉的歉意啊!

又誠懇又自責地說著,肚子裡的吉祥話是一句接一句,比相聲貫口還溜呢。

反觀羅家這爺兒仨,全如泥胎木塑一樣,也不知是看傻了,還是聽傻了。

反正是腦子繞不過這彎兒來了。

彆說回應了,這爺兒仨連眼神都是僵的。

誰也想不到,大年下的會發生這樣的一出戲。

而最終打破僵局的是來自邊大媽的一聲咳嗽。

合著老太太也被驚動了,一樣的出門兒來看。

這位居委會主任,打大老遠就問了。

“我說,這是怎麼話說的,又出什麼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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