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來的時候,周至寒帶來了一麵青天白日旗。
現在,那麵青天白日旗掛在牆上,在燭光下灼灼耀眼。
“諸位!現在整個上海就我們這支部隊在孤軍堅守,我們麵對的是30多萬日軍,300多架戰機,100多艘戰艦能和無數輛坦克大炮,但我們沒有退縮,我們還在上海。
中國軍隊,還在上海!
能和兄弟們並肩作戰,是我謝晉元的榮幸。
我們300多人硬憾30萬日軍,定會讓世界矚目,這是你的榮耀,是我們的榮耀。
統帥部命令我們多堅持幾天,能堅持幾天是幾天,堅持的時間越久,就越能在布魯塞爾會議上爭取到國際社會的支持和同情。”
謝晉元站在青天白日旗前,他的軍裝有幾個彈孔,顯得些破舊,布滿硝煙,但穿在他的身上依然挺拔。
見到周至寒和羊拐一起進來,謝晉元和軍官們一起微笑點點頭,沒有人慶祝。
上海早晚都會淪陷,這支部隊隻是在苦苦堅守而已。
二連連長鄧英皺皺眉頭,把煙頭扔在地上:“上峰的命令,是讓咱堅守兩天等待布魯塞爾會議召開,就算是完成任務。我看日本人攻的不是太急,如果不升旗,我們堅守兩天應該沒問題。”
上尉唐棣說道:“團座,咱們倉庫裡彈藥糧食足夠,而且倉庫易守難攻,如果不升旗,弟兄們用儘全力,尚可堅守兩天,與敵一戰。如果明天升旗,兩天任務,斷無可能完成。”
謝晉元看著周至寒:“總教官,說說你的看法!”
周至寒手裡夾著香煙:“我隻會駕駛飛機在空中作戰,對於行軍打仗,布陣衝鋒,我知道的尚淺,所以我一切聽從謝團長的安排。”
謝晉元點頭。
“咱自家的地方,自家的旗子,乾嘛不升?”山東老兵拎著狙擊步槍走了進來,“長官!這裡是咱們的家,是咱們的土地咱們祖祖輩輩根都在這,這旗,咱就升起來給那幫狗ri的看看。”
三連長石美豪狠狠說道:“對!升旗,給這幫狗娘養的看一下,爺爺們還在上海。”
上官至標扶了扶眼鏡:“團座,我認為應該升起這麵旗,既然我們在這裡,就該讓對麵看著我們的百姓也看到這麵旗!”
一營長楊瑞符少校麵色凝重,說道:“但是,升起這麵旗,對日軍是極大的侮辱,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發起進攻,甚至會使用重炮,到時候彆說兩天了,我們連幾個小時都有可能守不住。”
“外麵掛著的那幾個小鬼子還在嚎著,這已經是對日軍的最大侮辱了。咱們就是讓對麵的日本人看看,麵對他們30萬軍隊,咱們中國軍人都不尿他們!”羊拐說完,又續了一根香煙,低頭擦拭步槍,亦正亦邪的麵孔埋在繚繞的煙霧裡,看不清他是在笑還是在嘲笑。
“謝某以為,升起這麵旗,比堅守兩天更有意義,更能向國際社會表明我們的態度和全體中國人的精神意誌。我們要讓全世界看見,中國軍人還在上海,麵對30萬日軍,我們一步都沒有退讓。”
周至寒渾身頓時生起了雞皮疙瘩,這一刻,他從來沒有這樣豪邁過。
謝晉元說道:“所有人!”
軍官們同時立正,看著謝晉元。
“明天一早升旗!八點鐘以後,我們將承受來自30萬日軍的強大壓力,這一戰,我們有可能全軍覆沒,但我們會名留青史!有什麼遺言,大家留下來,交給總教官帶走。”
周至寒一愣!
一個軍禮。謝晉元說道:“明天開戰之前,請總教官帶著所有弟兄的遺書離開上海。”
周至寒:“我不走!”
謝晉元:“總教官此行目的已經達到,讓南岸的民眾看見我們中國軍隊還在上海,中國空軍還在守衛上海的天空,我們陸軍有四行倉庫作為屏障死守,而你的飛機油和子彈一旦用完,想走都走不了。
214號艦戰絕對不能落入日本人的手中,這架戰機在你的手中,永遠都是日本人的恥辱,所以你明天早上必須離開!”
周至寒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走出臨時指揮部,軍官們分開前去巡查各處陣地。
雖然日軍不再發起進攻,但倉庫的守衛不敢絲毫大意,外麵放出去很多暗哨,大多數士兵在倉庫裡麵的另一處地下室休息,如果出現敵情,士兵們十幾秒之內就能各就各位。
周至寒跟隨謝晉元一起到士兵們休息的地下室,整個四行倉庫裡的水電早已經被日軍掐斷,幸好倉庫裡有一口水井,也有很多棉衣被褥,士兵們鋪著地鋪,或躺或坐,抽煙喝酒,賭錢打牌,說一些黃段子。
見謝晉元走了進來,士兵們紛紛站了起來。
謝晉元示意大家該乾嘛乾嘛,然後經自去慰問傷員們,並查看他們的傷勢。
明天就要大戰,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明天晚上的日落,今天晚上,士兵們想乾嘛乾嘛。
直到現在,周至寒才知道,原來守護四行倉庫的並不隻是第88師524團第1營,從軍裝上能看出還有很多原屬於彆的部隊的士兵,甚至還有一些穿著黑色服裝的湖北保安團和江蘇保安團的雜牌軍以及一些散兵遊勇,有人說湖北話,有人說四川話,還有東北人,安徽人,江蘇人,山東人……
由於營養不良,士兵們大多瘦小,一個個麵黃肌瘦,頭上戴著的鋼盔偏大,幾乎蓋了大半張臉。
看見周至寒,很多年輕的士兵又站了起來,一個個靦腆的臉上充滿崇拜。
中國空軍總教官的事跡,早就在上海軍人之間傳遍,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前,士兵們親眼看見總教官駕駛戰機,送被淩遲的弟兄們一程,又滅了蘇州河裡想要偷襲的小鬼子。
就在剛才,一些年輕的士兵還在議論,等把這次仗打完,一起去參加空軍,開飛機的樣子真威武。
“總教官!”一個身材中等,靦腆憨厚的士兵問道,“您會寫字嗎?”
他這句話一說出,立刻招來同伴們的取笑,頓時臉一紅,低下頭來。
周至寒拉著那名士兵一起坐下,掏出香煙和大家一起分享,問道:“你是不是想寫家書?”
士兵點點頭!
周至寒掏出紙和筆:“我幫你寫!你說,我寫!”
“總教官,也幫俺寫行不行?”
年輕的士兵們紛紛問道。
倉庫裡幾百來號人,會寫字的就十幾個人,其中還有幾個人有的字不會寫,得用圈圈勾勾叉叉來代替。
“行行行!”周至寒朝大家揮手,笑了,“一個個來,我都替你們寫。”
先寫好第一封,周至寒問那名靦腆憨厚的士兵:“你叫什麼名字,我給你寫上!”
“俺叫陳樹生,湖北利川人!俺剛才忘記了總教官,你再跟俺添幾個字告訴俺娘,俺現在是副班長了!”
“總教官,樹生的寫好了你給俺寫,俺叫李滿倉,湖北通城人,俺家裡還有一個娘,俺爹……”
“總教官你先給俺寫俺等會要去站崗,俺叫王金鬥,湖南瀏陽人,就跟俺娘說俺挺好的就行了。”
“總教官俺也要出去執勤,俺沒爹沒娘,你就給俺寫個名字,俺叫劉北五。”
“……”
呆了幾秒,周至寒手一抖,那支筆“吧嗒”掉到地上。
——
最後這段寫哭了。
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