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反了(1 / 1)

大量的人口遷徙,李世民終究是不得不管的。

於是召了陳正泰入殿,這殿中房玄齡、長孫無忌人等顯然已經和李世民等候多時了。

此前君臣之間已有過一些商議。

不得不說,君臣之間倒是達成了一個共識,陳正泰這個家夥很有經濟方麵的天賦,簡直就是理財小能手了。

當然……有些事,可不是用理睬來計較的。朝廷雖離不開財富,可也不能一味隻開拓財源。

陳正泰覲見,行了禮,李世民端坐,便朝他頷首點頭道:“今日正議到你,近來正泰倒是風光的很啊。”

陳正泰連忙道:“陛下何出此言?”

“這裡有一份奏報。”李世民舉著奏報道:“四日前,出關青壯千六百人。三日前,又有千一百三十人。兩日前,規模就更大了,足有千九百餘。就在昨日,又有千五百人。這麼多的農夫,不事生產,紛紛出關,都要往西寧去,你來說說看,朕該拿你如何是好?”

陳正泰隻能苦笑道:“關內的畜力足夠,而且朔方也有足夠的糧食,現在府庫豐盈,糧產年年攀升,百姓們已勉強可以做到不缺糧了,若是還讓大量的人力瘋狂種植糧食,陛下……兒臣隻恐穀賤傷農哪,這糧食泛濫,也未必是好處。與其如此,不如在確保官倉以及耕地和農戶足夠的情況之下,讓百姓們另謀出路,又有何不可?海西那裡,確實發現了金礦,礦脈很大,此地與吐蕃相距不遠,今日我大唐不淘此金,將來或許就為吐蕃所用了。”

房玄齡等人心裡還在猜測,這陳正泰今日不知又會找什麼理由,可現在他們才知,自己還是太天真了,這套路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先從穀賤傷農講起,糧食一旦泛濫,勢必糧價會到低穀,農戶們在土地上的投入的產出,居然沒辦法用糧食收割之後來彌補,這會不會出亂子?

此外……又將吐蕃搬了出來,吐蕃和高句麗一樣,都是大唐的心腹大患,你不去挖,難道讓吐蕃人來挖嗎?

吐蕃人得了金子,勢必大肆采購物資,以後會做什麼,陳正泰就不能保證了。

李世民一時也是啞口無言了。

而陳正泰又道:“而且……兒臣最擔心的是……河西之地……這河西之地……我大唐得來……才幾年,那裡早沒有了漢民,一個如此廣袤之地,漢民寥寥,長此以往,一旦胡人或吐蕃人重新對河西用兵,我大唐該怎麼辦呢?放棄河西嗎?放棄了河西,胡人就要在關中與我大唐為鄰了。因而要使我大唐永安,就必須堅守河西。而堅守河西的根本,就務求要充實河西的人口。想要充實河西的人口,與其威逼,不如利誘。”

李世民沉吟著:“吐蕃國近來有什麼動向?”

“吐蕃還在做精瓷貿易。隻是兒臣在想,精瓷的貿易隻怕難以為繼,而一旦精瓷貿易徹底切斷的時候,就是吐蕃爭奪河西之時。這樣好的沃土,若是不能為我大唐為用,後世的千秋史筆會怎樣的評價呢?”

千秋史筆……

房玄齡已經知道,當陳正泰拋出這個的時候,陛下肯定又要和陳正泰一條心了。

李世民果然頷首點頭:“此言,也有道理,充實河西……確實可為我大唐藩屏。隻是……你行事還是要仔細一些,朕看那新聞報中,倒是有不少浮誇之詞,若是那些青壯真去了河西,見這景象與新聞報中不同,就難免滋生怨言了。”

“請陛下放心吧,兒臣已經修書給西寧那邊,讓他們對青壯們好生安頓。河西之地,地大物博,無所不有,此天賜之地也。這樣的沃土……人煙卻是稀少,想要安頓這些青壯,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李世民點了點頭,便朝房玄齡道:“房卿家,朕覺得正泰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這……”這下輪到房玄齡苦笑了:“確實有些道理,隻是……凡事都需張弛有度,因此,不可不慎,也不可不察,呃……好了,老夫沒什麼可說的了。”

這是一番空話,因為說了跟沒說一個樣。

李世民哂然一笑,道:“河西之地,確實至關緊要,倘若吐蕃或者諸胡想要奪取,朝廷也絕不會袖手旁觀,正泰放心便是。”

現在李世民有錢有糧,早就手癢了,隻是一時拿捏不定主意,先從誰身上試刀而已。

“不過……”李世民在這裡,卻是頓了一頓,他看了房玄齡一眼:“房卿,那份奏疏還在嗎?”

房玄齡恭恭敬敬的道:“陛下……奏疏已經封存了。這不過是小兒胡言亂語而已,陛下萬萬不得當真。”

李世民臉色卻顯得極凝重:“小小年紀,就敢如此狂言妄語,這還是小兒嗎?若是朝廷不予追究,隻是將奏疏封存,朕心中意難平哪。”

房玄齡則顯得很憂心,他似乎不希望將李世民提到的事鬨大,隻是苦笑道:“陛下……”

“陛下,不知何事?”陳正泰忍不住道。

陳正泰很少參加這等君臣之間的議事,所以聽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一時有些迷糊,忍不住在旁插嘴。

李世民和房玄齡都看了陳正泰一眼。

隨即房玄齡笑著道:“隻是些許小事而已,就是太原城裡,有一小兒狂妄,狀告晉王殿下謀反……”

“這是小事?”李世民對於房玄齡大事化小顯得很不滿,逐而道:“他這是狀告朕的兒子啊!”

一下子的,陳正泰大抵就明白了這事的原因。

這晉王,乃是李世民的第五個兒子,名字叫李祐,此子在武德八年的時候被封為益陽郡王,等到李世民玄武門之變,做了天子後,便敕封這個兒子為楚王,到了貞觀二年,等這李祐年紀漸漸長大,隨即敕封他為幽州都督、燕王。貞觀十年之後,李世民似乎對這個兒子頗為喜愛,本想封他為齊王,做齊州都督。

這齊州就是後來的山東,最是富庶,就足見李世民對他的喜愛了。

可誰曉得,卻被人阻止了,李世民在打壓世族,世族們似乎一直都在和李世民對著乾。

所以在李世民要敕封李祐為齊王的當口,這市麵上便傳出了許多的流言,居然提及了李元吉。

李元吉乃是李世民的親弟弟,李淵在的時候,敕封他為齊王,此後玄武門之變,李世民不但誅殺了太子李建成,連帶著這個兄弟,也一並誅殺了。

於是敕封自己的第五個兒子為齊王的事,因為流言蜚語太多,又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聯想,於是李世民隻好作罷了,隻能改李祐為太原都督,敕為晉王。

李世民很喜愛這個兒子,而太原乃是李氏的老家,將自己的第五子封在太原,自然有安撫這個兒子的意思。

何況太原距離胡地比較近,因而駐紮了重兵,李家人連自己的兄弟都不放心,自然也害怕這太原都督擁兵自重,思來想去,讓自己的親兒子來鎮守就最是合適了。

可哪裡曉得,晉王殿下都督太原才三年,居然有人彈劾這個兒子謀反。

這顯然觸怒到了李世民。

倘若是一個朝廷大臣,彈劾這件事,或許會引起李世民的注意,覺得應該查一查。

可偏偏,彈劾的人居然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兒。

一個小孩子,彈劾了皇帝的親兒子……而且還直接指為謀反,這便讓朝廷生出許多非議了。

李世民大怒。

且不說這個兒子……他一向覺得知書達理。最重要的是,我們李家人……哪裡有這麼多的謀反,這不是離間皇家的父子關係嗎?

你一個小屁孩子,懂個什麼?

李祐……

陳正泰對這個人比較陌生,畢竟李世民的兒子比較多。

因而……他實在想不起這個人來,不過……倒是印象中,知道曆史上李世民時期有個皇子謀反的事。

具體是誰,卻想不起來了。

陳正泰因而也沒有放在心上,隻是笑道:“卻不知這小兒是誰,竟如此大膽?”

李世民冷哼道:“太原狄氏的一個小兒而已,不值一提。”

房玄齡則在一旁補充道:“叫狄仁傑。”

狄仁傑……

這三個字,立馬令陳正泰腦子有點發懵了。

拜影視劇的影響,人們將這位狄仁傑視為偵探福爾摩斯一般的存在。

此時聽了他的名字,陳正泰可謂是如雷貫耳。

在彆人眼裡,這狄仁傑自然隻是十一二歲的小兒,不值一提。

可陳正泰不這樣看,因為他認為,任何一個能夠成為宰相,並且能在曆史上武則天朝全身而退的人,且還能成為名臣的人,一定是個極聰明的人。

這種人……在殘酷的鬥爭之下,既保持了自己的政治底線,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同時還能被武則天所信任,你說厲害不厲害?

這時候提到狄仁傑,就不得不令陳正泰重視起來了。

李祐……李祐……

莫非傳說中造反的當真是這個叫李祐的皇子?

可為什麼,其他人沒有揭發,卻是狄仁傑揭發了呢?

是不是有可能……正因為李祐乃是李世民的愛子,所以其他人害怕引火燒身,所以故意視而不見?

而狄仁傑呢……一方麵,他人聰明,看出了端倪,另一方麵,他還年輕,認為事關重大,畢竟一旦造反,亂軍勢必要禍亂太原,而太原乃是狄家一族的老家,所以才冒著風險,進行揭發?

他看著震怒的李世民,李世民顯然是不相信自己的愛子會造反的。

因為這不合常理。

朕是什麼人,朕打遍天下無敵手,朕的兒子,占據區區一個太原,他會謀反?他腦子進水啦?

他有這個膽量嗎?

這豈不是和送菜一般?

所以對於李世民而言,這是一個極惡性的事!

既然他認為兒子和自己有骨肉親情,不會反。太原勢單力薄,也不敢反。那麼這封奏疏,顯然就是這個叫狄仁傑的人嘩眾取寵了。

可是……小兒嘩眾取寵便罷了,卻直接離間天家父子親情,讓天下人來看這個笑話,這算不算大逆不道之罪?

而另一方麵,房玄齡對此並不認同,因為房玄齡認為,這隻是小孩子胡鬨而已,他也認為按情理來說,李祐不可能反,除非這李祐腦子被驢踢了。

可他對這件事看待的角度不一樣。他覺得還是應該保下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從奏疏裡的字跡來看,是個頗用功的人,而且他的父祖,在太原也很有名望。若是因為此事,而直接禍及一個小兒,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朝廷呢?

於是,君臣二人算是卯上了,為了這件事,其實李世民和房玄齡二人已經沒少進行爭論了。

長孫無忌則是坐在一旁看熱鬨,對於李祐,他是沒有好印象的,理由很簡單,但凡不是長孫皇後所生的兒子,他一向都不會有好印象。

此時聽李世民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此子無罪,理當拿下,先行囚禁,再令刑部議罪處置,國家自有法度在此,如此誣告,豈可輕視呢?”

房玄齡則道:“陛下,若是刑部過問,此事反而就告知於眾了?臣的意思是…”

“陛下,兒臣能否說一句公道話。”陳正泰這個時候,終於打破了君臣二人的爭辯。

李世民聽著陳正泰要說公道話,心裡已了然,陳正泰乃是自己的弟子,而且也是皇親國戚,自然是幫朕的了。

於是他饒有興趣的道:“你說來聽聽。”

房玄齡心裡想,陳正泰雖然愛溜須拍馬,不過此人倒是沒有乾過什麼太過傷天害理的事,或許這家夥……會為那狄仁傑說上幾句好話吧。

卻聽陳正泰道:“陛下有沒有想過……晉王殿下……當真有反叛之心?”

“什麼?”李世民的臉抽了抽。

房玄齡臉色也一變。

敢情……這陳正泰和狄仁傑才是一夥的。

這也叫公道話?

李世民眉間,隱著憤怒,繃著臉道:“李祐是朕的兒子啊,朕是看著他長大的,他自小性子就羸弱,知書達理,曆來都是循規蹈矩。朕將他封在太原,他每月都會修書給朕,噓寒問暖,你現在告訴朕,這樣孝順的兒子……竟會反叛?”

對呀,這樣的人,會乾出這樣的事嗎?

房玄齡這時候,居然也和李世民站在了一起了。

大家開始左右橫跳起來。

房玄齡於是道:“太原的兵馬,不過三萬人而已,區區三萬之眾,也未必都歸晉王殿下節製,若是反叛,豈不是以卵擊石?晉王殿下就算是再不孝,也絕不會如此不明智吧,殿下,你這話……言過了。”

“人為什麼一定要理智呢?說不定人家就想做皇帝,就要造反呢?”陳正泰蠻橫的道:“又或者是……他覺得自己就是比彆人聰明,就是不服氣呢?人造反的理由有很多,為什麼一定要兵強馬壯才會反叛?若是兵強馬壯才能反叛,那麼這天底下,還有反叛的事嗎?”

房玄齡:“……”

這也叫理由?

李世民已是氣的七竅生煙,因為陳正泰這番話,理由是有的,可是陳正泰顯然忽視了父子之間的情感因素。

雖然李世民殺兄殺弟,雖然他逼迫自己的父親李淵退位。

但是不得不說,這不妨礙李世民認為自己和兒子們之間是父慈子孝的。

自己殺兄弟,那是因為自己的父皇李淵的教育有問題。

可是朕的教育,會有問題嗎?

李世民終於冷冷地蹦出了一句話:“真是一派胡言!”

“陛下啊。”看著一臉怒氣的李世民,陳正泰覺得自己還是該苦口婆心的說說,於是道:“陛下既然接到了檢舉揭發,無論檢舉之人是誰,為了防範於未然,都該派人去巡查,調查事情的真假……”

“事情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了!”李世民正色道:“朕已派了侯君集前往太原,侯君集調查回來的結果是……根本沒有這樣的事!”

房玄齡也在旁點頭幫腔道:“殿下……不知此事輕重,就不要多言了。”

已經調查了?

還根本沒有這樣的事,意思是一點情況都沒有?

陳正泰一時無語了,這樣說來,自己到底該信狄仁傑,還是該信侯君集?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即道:“兒臣卻以為……此事十有八九為真。這不是小事,一旦發生了叛亂,就要禍及整個太原的啊,懇請陛下還是慎之又慎的好。”

顯然,李世民的怒火終於爆發了,氣呼呼地道:“朕以為你與朕同心同德,想不到連你也寧信小兒,也不願相信李祐嗎?李祐論起來,乃是你的妻弟啊。”

維護自己兒女們的關係,乃是李世民一直都希望做的事,正因為有了玄武門之變,所以李世民一直希望……自己的兒女們不要效仿自己。

這可以說是他心裡的一根刺了,現在陳正泰居然寧可去相信一個叫狄仁傑的孩子,一個陌生人,也要質疑他的親兒子,他陳正泰的妻弟。

這家夥……好沒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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