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誌正居然氣定神閒,好像是吃死了陳正泰似的。
陳正泰現在突然開始糾結起來。
自己折騰出了一個精瓷出來之後,到底培養出了多少個怪物!
就這麼一個姓崔的,登門便想來敲竹杠?
這是人乾的事嗎?
陳正泰看著崔誌正,忍不住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憑什麼你認為你們崔家可以白得土地?”
崔誌正道:“很簡單,因為這就是你當初在新聞報中用的一個詞……雙贏。崔家出人,陳家出地,有了人……有了地,有了鐵路,還有了胡商,這西寧便算是圓滿了!你信不信,隻要崔家遷徙至西寧,西寧的地價至少要暴漲一倍,願往西寧的人……將如過江之鯽!為何?因為崔家尚且可以去,還有誰不可以去呢?因為崔家這一萬七千戶若是在西寧,那麼為何還擔心西寧沒有人煙,擔心那裡一片荒蕪?崔家可以開墾出良田,可以建起牧場,那麼彆人也可以。”
“所以,陳家拿出的地,其實對於你們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十幾萬頃土地而已,算什麼呢?不過是一個大一些的縣而已,而河西之地,何等的土地廣袤,區區十幾萬頃,用你那數學書中的計算方式而言,不過是其百分之一而已。百分之一的土地,換來崔家的遷徙,可你那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土地,卻得到了巨大的增值,這有何不可呢?”
陳正泰是真的服了!
他其實很清楚崔誌正來之前就將這賬算清楚了。
的確,西寧有的是土地,但是最缺的是人口,尤其是前期的人口引入,想讓人去做工容易,可是做工的人修完了鐵路和城牆還有彆宮,可能領了工錢便走了。
可是要讓人定居,除了一部分商賈和這些在關內實在沒有出入的百姓之外,即便有了鐵路,人口會增長,但是這個增長的數字也是緩慢的。
畢竟……前期即便在這廣袤的土地上修起了城市,有了一定的人口,可這偌大的河西,還是過於空曠,土地沒有得到開發,人不可能置身在一座城中。
可若是有了崔家,顯然就不一樣了,崔家在西寧城附近數十裡外聚集,這一萬七萬多戶的人口,可以開辟出多少的糧田,又可以建設出多少道路,也可以建設出牧場。
有了人氣之後,便會越來越多人開始在周邊定居,因為人本身就是社會性的動物,你單拿錢去鼓勵人遷徙是不夠的。
這一萬七千戶人,莫說放在西寧,就算是放在關內,也是一個中等縣的人口了!
一戶就算有四口,那也是五萬人的規模,絕對不是小數了。
而且有了崔家做表率,誰能保證不會有其他家族跟風呢?
崔家的到達,還可憑借著他們在關內的管理還有農業生產的經驗,迅速的帶到西寧去。
西寧那個地方,地方空曠,四周都是胡人,單槍匹馬的在城外定居,是有風險的,而隻有像崔家這樣的大家族,才有專門應對的經驗!
畢竟……胡人入關之時,這清河崔氏可是在清河屹立不倒的存在,無論任何胡人的軍隊途徑清河,或者是建立了政權,都不得不選擇和崔家合作。
難道那些胡人到了清河之後,突然對崔家發了善心?
這當然不是的!
理由很簡單,隻是因為……崔家人除了能組織生產,也有專門自保的手段。
這樣的家族……內部凝聚力極強,若是在西寧一帶遷居,不但可以對西寧有效的開發,而且一旦遇到了胡人的襲擊,也可以和西寧城裡的陳家互為犄角。
所以……
可是……陳正泰還是很心疼啊!
河西……可是自己拿了七千多個精瓷,才好不容易從吐蕃人手裡換來的啊。
你說拿走我陳家百分之一的土地就拿走?這麼多的土地,好歹也值七十多個瓶子吧,你說這話,難道不虧心嗎?
可是崔誌正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一點不怕陳正泰不答應。
見陳正泰猶豫不決,崔誌正道:“我說實話,要讓老夫下定這個決心,並不容易。於老夫而言,老夫覺得……未來西寧確實有巨大的前景,崔家遷徙至西寧,或許可以重振崔氏,使崔氏繼續成為一等一的世族。可是……如何讓崔家上下的人都願意聽從老夫呢?要勸說他們遷徙,對老夫而言,已是極困難的事了。所以,若是不能從陳家這裡拿到一個優厚的條件,老夫也很難辦啊。朔方郡王殿下,所謂強強聯手,我崔家有郡望,有人口,而你們陳家有錢,有地。若是聯合,這西寧才能一飛衝天,到了那時,這河西之地,才會成為富庶之地。而陳崔二家,方可憑借於此,從中謀取巨利,這有何不可呢?”
“那麼……”陳正泰此時不得不佩服這個家夥了。
因為他對於西寧的未來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呢,而這個家夥,已經敢於梭哈了。
這家夥上輩子,一定是個最瘋狂的賭徒。
陳正泰沉默片刻,便道:“那麼,若按你所言,需十五萬頃的土地,而且還需在西寧數十裡之外,更需靠近某處車站。這……還是太多了,十萬頃吧,不能再多了。除此之外,我還可給你七千奴隸,以及一些牛羊,如何?”
現在西寧那裡的奴隸太多了,簡直就是奴滿為患!
那被征服的突厥人,還有胡商們從天南海北抓來的各色胡奴,甚至連吐蕃奴都有,以至於陳正泰自己收購得都有些害怕,他甚至想過將這些收購來的奴隸釋放,可細細一想,又擔心原地釋放的胡奴鬨出什麼亂子來。
現在好了,崔家有豐富的調教奴隸的經驗,這事他們最拿手,乾脆打包送給崔家,眼不見為淨得了。
崔誌正心裡顯然已經開始算起來了,事實上,其實陳家提起來的條件,很是動人。
他們崔家在西寧城內外已經買了不少土地,而這些農地,顯然是安置部曲和奴婢們用的,是用來建崔家的大莊園,臨近蘭州數十裡,這可以保證農莊的安全,而靠近車站,可以隨時進行運輸。
而這些土地,已是不小了,十萬頃啊,要知道古時的一頃,便相當於後世的三公頃,這些土地加起來,已經接近關內一個中等縣的麵積了。
即便是清河崔氏當初的土地,也沒有這麼多。
“好。”崔誌正倒是果決,當機立斷道:“那麼就此一言為定了。隻是,能否立個字據?”
“這……”陳正泰倒是有些猶豫了:“大家都是講信義的人……”
“此關係家族生死大事,如何能不訂立契約?而老夫承諾,今年之內,崔家上下一萬七千戶,統統都能在西寧定居。我回去後,會先委派兩千青壯的部曲去,讓他們在你們陳家劃定的土地內,尋覓地勢良好的地方,先營造宅邸和農莊的住處,其他人,則在半年之後會陸續進發,殿下,還是立個字據吧。”
陳正泰一時無言,隻是此時也沒什麼說的了。
顯然,崔誌正可不隻是將崔家遷徙到河西這樣簡單,其實他的打算,是聯合陳家,狠狠的大賺一筆。
想想看,清河崔氏一旦決定遷徙,那麼這西寧和河西之地,吸引力必定增加,那土地的價格呢?
可清河崔氏……卻是白得了大量的土地啊,當初在西寧城內外購買的土地,連同這白送的土地,都將升值,這裡頭有多少利潤,隻怕也隻有天知道了。
在崔誌正堅持下,陳正泰老實的簽了契約,而後二人各自簽字畫押。
崔誌正認真的檢查了每一個字,仿佛生怕陳正泰埋了雷似的,在確保絕對沒有錯之後,方才將契約收了。
他微笑起來道:“將來,我崔氏到了河西,還請殿下多多關照。”
“哪裡,哪裡……”陳正泰也同樣微笑:“大家相互關照罷了。”
崔誌正則是又道:“往後崔氏和陳氏,便需生死與共了。丟失了河西和西寧,陳氏和崔氏都將是滅頂之災。”
陳正泰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這個道理,我懂!崔公放心,往後彼此照應,便如兄弟一般。”
“如此甚好。”崔誌正收好了契約之後,便匆匆告辭。
他還有許多事要辦,雖為族長,可以一聲令下,讓部曲們遷徙。可那些子侄們,就未必好說話了,如何說動他們,讓他們完全服從於崔家的利益,這……都需許多的手段和耐心。
陳正泰目送走了這崔誌正,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心裡生出感慨:“果然……不愧是崔家啊……”
當初將這崔家用青瓷套路住,是因為古人完全沒有看過這麼高級的玩法,簡直就被忽悠得毫無招架之力。
可是很快,他們就學會了類似的套路,甚至……玩的比陳正泰還溜。
三叔公親自送了崔誌正出府,而後回到了正堂,看著依舊坐在這裡的陳正泰道:“方才老夫聽你說,果然不愧是崔家。正泰,這是何意?”
陳正泰道:“事情,叔公已經知道了吧。”
三叔公點頭:“聽說了,老夫覺得……這崔誌正行事是不是過於偏激了,這麼大的事,他說乾就乾……”
陳正泰卻是笑了笑道:“這家夥,也在玩精瓷呢。”
“啊?”三叔公詫異道:“此話何解?”
“西寧就是個不毛之地,陳家投入了很多錢,已經開始有一定的吸引力了。可是這吸引力不夠,地價也未必能漲起來。所以他以整個崔家當做砝碼,加了上去。如此一來……就相當於徹底與河西和西寧捆綁起來了。叔公想想,他這士紳的土地,等於白送。可百姓們的錢……豈不是都要被陳家和他崔家掙了?可是他也知道,我陳家一定會同意,因為這一萬七千戶,六七萬人口,正是眼下陳家最急需的,何況有了崔家的支持,就成了表率了。陳崔兩家聯手,誰還對西寧沒有信心呢。現在西寧的地,即便是價格漲了幾倍,可依舊還是低廉的很,隻是以後……就不一樣了。”
三叔公點了點頭,不禁歎息道:“聽你這樣一說,這是狠人。”
“若是不狠,當初怎麼會是崔家郡望第一,而我們孟津陳氏,卻是聲名不顯呢?不過……得了清河崔家,我們陳家等於是如虎添翼了。可是……卻也要小心啊,小心人家反客為主。咱們陳家,根基畢竟還不牢,崔家一旦開始大規模遷徙,陳家除了投錢之外,還需牢牢控製住河西的局麵……我思來想去,陳家也要趕緊遷徙一批人去了。除此之外,若能招募其他世族開墾,分而治之,借以製衡,這就最好不過了。”
陳正泰頓了頓,心裡則在想,現在河西之地需要世族,可是未來……卻也需要確保世族在陳家的掌控之下。
畢竟……這是自己七千個瓶子換來的,這都是血汗瓶啊,是多少匠人,日以繼夜生產出來的結晶。
三叔公想了想,倒是心裡已有數了,道:“其實好辦,我們劃分給他們的土地,可將其分為四塊,東南西北各一,距離最好在八十裡以上,如此一來,便可使這清河崔氏一分為四了,現在固然他們還是同族,可百年之後,怕是要分家了。”
陳正泰:“……”
居然還能這樣,厲害了!
三叔公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隻見三叔公隨即又道:“除此之外,分取的土地,最好遠離礦區,至少這礦區之內,無論是煤炭還是鐵礦,都需要操之於我陳家之手,他們需要武器和農具,都需通過我們陳家。再有,在崔家的附近,最好再弄一個聚集區,分發給遷徙來的移民。這些移民在附近安頓聚居之後,那崔家人……抱成一團,定然目空一切,少不得要欺淩這些人,如此一來,矛盾是遲早的,而每一次滋生了矛盾,雙方就會都寄望於陳家為他們做主了,如此……我陳家以仲裁的身份,可確保他們鬥而不破的局麵,又可同時駕馭他們。當然……他們崔家一定還會在長安置產,尤其是子弟,還是需要留在長安培養的。隻要這些人還在長安,真要敢在河西生變,咱們陳家在長安,便可立即予以反製。”
陳正泰則是想了想道:“暫時,也隻能用這個法子來了,不過終究打鐵還需自身硬,隻怕這樣下去,長久也不是辦法,終究還是要破除門戶之見才好。”
“你的意思是……聯姻?”三叔公定定地看著陳正泰。
“我有說過嗎?”陳正泰一臉無語,隨即道:“我說的是破除門戶之見。”
“破除門戶之見就是聯姻啊。”三叔公頓時振奮精神起來,忍不住道:“正好,正德那孩子,年紀這麼大了,都還沒娶妻呢!不妨就讓他求娶崔家女吧,這事老夫做主啦,再看看咱們族中有多少子弟沒有成親的,得去和那崔誌正好好商量商量,如若不然,大家將來到了河西,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卻依舊相互防備,如何能破除成見,團結一心呢?”
陳正泰心裡想,你是不是對破除門戶之見有什麼誤解?
不過……好像古人們似乎最擅長的就是這個了。
陳正泰已經懶得跟三叔公多爭辯了,在這種事上,估計說再多,也說不過三叔公的。既然他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吧!
於是他歎息道:“叔公去辦便是了。”
三叔公便道:“現在崔家……聲勢可不比以前了,而我們陳家……現在也不是原來的陳家了,我若是提出,那崔誌正定然樂意的。我聽說他有一幼女還不錯,正適合我孫兒。除此之外,再看看他們家裡,有哪些未婚之女,未娶之子,我現在就去,啊……等等,我得帶上一個簿子去。”
他很乾脆,說乾就乾。
老年人大抵是如此吧,對於彆人成親的事,他比自己入洞房還要激動,這或許源自於人類的天性,又或者隻是三叔公與生俱來的某些性格特點。
陳正泰已是目瞪口呆,一時也想不出自己該吩咐點啥了。
於是搖搖頭,他低頭想著,卻不知……當這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整個長安,將會震撼成什麼樣子。
先是蒸汽火車,其實已經讓長安城裡議論紛紛了,人們對於這個前所未有的東西,生出了極大的好奇。
於是……這玩意越說越玄乎……
可是……當一個更可怕的消息傳出後,這河西二字,又一次成為了天下人的焦點。
清河崔氏……遷居河西。
這消息真將所有人都嚇壞了。
要知道,清河崔氏可不是尋常的家族,崔家的郡望在人們心目中乃是天下第一,甚至在人們心裡,崔氏比皇族更加高不可攀。
當然……李世民是不太認同這一點的。
可無論如何……像這樣的人家,居然要背井離鄉,舉族前往河西。
這是何其讓人難以想象的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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