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門閥盤踞地方千年,勢力極大,極盛時甚至可以蓋過官府,權傾一方。
但世家門閥如水,雖有磅礴滔天之力,卻也注定了有他的缺陷,世家子弟在利益麵前總會做出最利於自己和最利於家族的選擇,至於其他的,他們多半不論。
起初因為朝廷有意削弱關隴門閥在西北府軍中的勢力,西北的關隴世家被捆綁在了一起,自然齊心,也給李恪添了許多麻煩,但是當李恪開了武威倉,壓糧之事已不奏效,而且此時出糧又有利可圖時,他們的心思就變了,立場也越不堅定。
李家姑臧房雖然領涼州世家名望,但餘者各家和他並無統屬關係,不過利益相關而已,所以才能從李家之言,可如今他們的利益產生了部分的衝突,之前的約定自然也就沒有那麼牢靠了。
蘭州,金城,李府。
此事乾係重大,是李君績親自交於李懷清的,故而當各家都流露出開糧的意思後,李懷清便親自去了一趟蘭州,向李君績請示此事。
“阿爹,這些涼州各家無一不是鼠目寸光之輩,為了區區兩倍糧利,竟就願悖阿爹之言,開倉放糧。”李懷清坐在李君績的跟前,想著各家家主的那副嘴臉,心裡便燥地難受,對李君績道。
李懷清的言語間帶著滿滿的抱怨,可李君績聽著李懷清的話,神色卻平淡非常,不覺著有絲毫的不滿或是訝異。
李君績道:“早我得知李恪開了武威倉後便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了,那些人鼠目寸光,隻看著眼下李恪還沒真正地動他們,他們又看著有利可圖,不動心才是怪事。”
李懷清問道:“那眼下我們又該如何?”
李君績回道:“他們既然想放糧,那便任由他們放了便是,他們既然找到了你,就是已經定了放糧的心思,甚至有的已經在私下偷偷放了。”
有利在此,就算是李君績禁地住各家的家主,各家家主也禁不住下麵的管事,所謂的禁糧隨著李恪開倉高價售賣“軍糧”已經名存實亡了。
李君績的意思李懷清自然清楚,隻是李懷清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一些不甘,隴西李氏乃關隴巨閥,隴西李氏下的令,他們竟敢陽奉陰違,作為姑臧房未來的家主,李懷清的心裡能好受才是怪事。
李懷清道:“他們鬥膽如此,咱們便該對他們稍加誡訓,叫他們知道厲害。”
李君績看著李懷清,搖了搖頭道:“你這話說的便錯了,世家和朝廷是不同的,咱們隴西李氏能夠執關西世家之牛耳,叫天下仰望,靠的可是威?
咱們李家的威再重,難道還能重地過朝廷,重地過那位殺伐果決的太子殿下嗎?身為世家子,重威便是走了岔路,咱們要修的應該是望,如此才可保李家長盛不衰。”
“阿爹說的是,兒記下了。”李君績的話說的並不重,但李懷清聞言還是連忙小心地應了下來。
自打李懷清執掌李家,把姑臧房交給李懷清後,李君績為了維護李懷清在族中的威望,便很少當麵指責李懷清什麼,但隻要是李君績開口說了的,便必定是緊要之事,李懷清不敢怠慢。
李君績說著李懷清,看著李懷清的模樣,心頭一下子又想起了什麼,對李懷清問道:“近來你和獨孤家的獨孤衍還有往來嗎?”
李君績雖未直問,但李懷清大體也能猜出李君績的意思了,李懷清回道:“近來都不曾有過往來。”
李君績道:“如此便好,這個獨孤衍雖然比你年少,但卻狡猾地很,他非是嫡長,但卻對獨孤家家主的位置虎視眈眈,而其父獨孤師仁又對他太過寵溺,失了輕重,早晚必生亂子。”
李懷清不解道:“獨孤家在涼州的威望僅次於咱們李家,咱們若是能幫他登上家主之位,將來獨孤便可為咱們所用,不也是好事嗎?”
李君績搖頭道:“不可,獨孤家誰為家主,是他們獨孤家的事情,是獨孤師仁的事情,和李家無關,插手旁人內務乃是門閥大忌,若是傳到旁人耳中,旁人又該如何看我們李家,你需得記得,此事斷不可行。”
李君績之言入耳,李懷清也知道了李君績所言的嚴重性,當即道:“阿爹放心,兒記得了。”
獨孤衍的事情本就和李懷清乾係不大,他也不想在此事之上和李君績講地太多,免得叫李君績越發地不滿了。
李懷清連忙把話帶了過去,對李君績問道:“聽阿爹的意思,似乎是有意準他們各家放糧了,莫不是阿爹有意在李恪開武威倉之事上下些文章?”
李君績並未直接回李懷清的話,而是先問道:“你多在涼州,你可知李恪已經從武威倉中搬出了多少軍糧?”
李懷清想了想,回道:“每日四萬石左右,此前一共搬了有五日了,至少已經出了二十萬石。”
李君績點了點頭道:“涼州乃西北重鎮,武威倉更是西北要倉,大半的西北邊軍都靠著武威倉供糧。武威倉之糧非戰時不可動,可李恪如今擅自調糧已是犯了大忌,正是借此攻訐他的時候。”
李恪不經尚書省,擅開武威倉,這不隻是李恪一人之過,更是涼州都督府,涼州刺史部還有武威倉署上下的罪過,隻要在此事之上抓住了他們的要害,便可一鍋端了偏向李恪的涼州官屬一眾,隻要拿掉了蘇定方的都督之職,所謂的打壓關隴門閥也就不了了之了。
世家門閥和皇權之爭向來如此,世家門閥輕易不會和皇帝正麵敵對,他們抵抗皇權的辦法就是解決代表皇權的那個人,點到即止。
李懷清問道:“阿爹欲在朝中彈劾此事?”
李君績道:“陛下欲打壓關隴門閥也不是一兩日了,咱們就算在地方上鬨地再凶也是無用,事情終究還是要擺在朝堂之上解決的。”
李懷清有些擔憂道:“此前獨孤蘇曾往長安拜會過長孫無忌,欲以此事和長孫無忌商量,一同對付李恪,但卻被長孫無忌給回絕了。如今李恪在朝中地位越發穩固,兒擔心若是連長孫無忌都不肯出手的話,光憑咱們的人恐怕難以成事。”
李君績笑道:“長孫無忌雖然打定了主意作壁上觀,但朝中除了他也並非再無旁人,隻要機會合適,我看那位魏王殿下恐怕比長孫無忌還要合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