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這一個字可以使人合,也可以使人分,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使人爭,兄弟結仇,父子反目,更何況是本就多有嫌隙的世家門閥。
世家門閥的族內之爭的慘烈可從不亞於皇室奪嫡,所用的手段甚至尤有過之,所以有些時候,縱是身為家主,也並非事事都能順意的,尤其是在李恪故意讓他們看到的巨利的誘惑之下。
李恪“私開”武威倉,將倉中存儲的軍糧放售於市,他賣的可不是常平價,而是高於常平價兩倍多的售價,這一下子可就讓許多人炸開了鍋。
李恪背後有鹽行和水運,富可敵國,自然不是缺錢的主,更何況李恪還是大唐儲君,也不會看得上這麼些蠅頭小利,其實李恪估計挑高糧價也是有他的緣故的。
其一,李恪自涼州刺史部扣下售賣於民的夏糧本就不多,若是大肆售賣撐不得多久,未免有人惡意搶購或是涼州百姓驚慌囤積,李恪故意抬高了售價,使地百姓去買隻是勉強管的上溫飽的份量,先挨過難關再說;
其二,李恪的售價高於常平兩倍多,可以使得世家門閥中人看得出有利可圖,如此他們才會急於開倉,和李恪搶這分利,才能達到李恪逼隴右門閥放糧的目的;
其三,李恪犯了大忌,開了武威倉,賣了軍糧,還賣著難得的高價,以公聚私,便是給了朝中人一個彈劾他的絕佳機會,叫那些跳梁小醜自己冒出來。
果然,事情也正如李恪和劉仁軌所預料的那般,就在李恪若無其事地前往酒泉祭祖,對涼州這邊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後,壓力便給到了各家家主的身上。
而涼州諸家,除了李氏姑臧房和獨孤家外,又以趙家、金家、張家、達雲家幾家勢力最大,今日他們便都難得地彙集在了姑臧李府。
隴西李氏的本家在蘭州,姑臧房家主李君績無論是聲望還是輩分都是李家各房之首,也是隴西李家這艘巨輪實際上的掌舵人,故而李君績是常年待在蘭州的。
但隴西李氏本家雖在蘭州,但姑臧房的根基卻在涼州姑臧,故而姑臧那邊便是由李君績的嫡長子李懷清管事。
李家門第極高,李君績聲望更重,涼州不管是誰家都不敢輕易登門叨擾李君績,所以作為李君績嫡長子,代著李君績處置姑臧房事宜的李懷清便難免要多費些心了。
涼州,姑臧城,李府。
“李公子來了。”
李府偏廳中,涼州幾族的家主正在廳中坐著,一個麵容富態的中年男子緩緩走進了廳中,廳中原本坐著的諸位家主連忙起身迎道。
進來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李君績的嫡長子李懷清,也是李家姑臧房未來的家主,李家清貴尊崇,絕非他們能夠比擬,對這位李家姑臧房未來的家主,他們不敢怠慢。
李懷清進廳,先是看了看廳中的幾人,頓了頓,才問道:“幾位今日倒是到地齊,怎地會突然來蔽府拜訪啊?”
幾人中趙昱的性子稍微要急上一些,也是幾人中被下麵各房催得最煩躁的,李懷清開口,趙昱當先道:“我等原也不願打攪趙公子清淨,隻是壓糧之事下麵人問地厲害,這才前來叨擾。”
他們幾人雖也是世家子弟,但世家之間也是有雲泥之彆的,他們幾家在隴西李氏的麵前實在是無足輕重,也是事前商議過後才一起來的此處。
趙昱話音才落,達雲嵩便接著道:“李公子,壓糧的事情還請儘快給個準話吧,如今咱們涼州各家聽從了令尊的意思已經停了向各處糧行供糧了,下麵許多進項都已經停了許久,長此下去恐怕不是辦法啊。”
其實就在李懷清剛得知他們來訪的消息時,他已經猜到了他們的來意,其實眼下難做的又何止是他們,近幾日來隴西李家姑臧房上下對他的微詞也不在少數,光是能傳到他耳邊的就有許多了。
但這事情是李君績和獨孤師仁商量著辦下來的,當著幾位家主的麵,李懷清自然不能抱怨。
李懷清道:“幾位實在言重了,你們都是涼州本地名門望族,都是家大業大的,難道連這麼點坎都邁不過去嗎?”
趙昱道:“咱們所謂望族,那是和尋常百姓相比,和隴西李家相較,不過都是尋常門戶罷了,我們不比李家如此家業,李公子自然不知咱們的難處。”
李懷清和他們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些人都是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的,他們看著眼下再斷涼州的糧食已然無用,既是貪圖兩倍巨利,又是擔心李恪秋後算賬,便動了放糧的心思。
李懷清有些不悅地問道:“所以你們都是什麼意思?”
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還是由達雲嵩開口道:“太子開了武威倉,涼州刺史府出糧,搶了下麵所有人的生計,現在下麵人已是怨聲載道,我們想和李公子商議一下,能否先行開糧,否則時日久了,我們也壓不住下麵人。”
達雲嵩所言倒也是實情,看著眼下販糧有如此巨利,他們卻隻能看著,各家各房私下已經多有抱怨之聲,有些膽子大的甚至已經開始偷偷對外出糧了。
達雲嵩之言才落,張潤修也幫腔道:“近年連年豐收,如今家中庫房的糧草已經堆積成山,若是再不賣出,待今歲秋糧再入倉,隻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舊糧黴爛,下麵人都急地厲害,咱們雖是家主,也不能斷了旁人的財路不是?”
李懷清聞言,環視著幾人,問道:“你們今日來此都是為了此事嗎?”
幾人齊聲回道:“正是如此,還望李公子體諒。”
整個涼州的糧市,盤子最大的便是他李家,他李家清貴,雖然不會自己做買賣,但涼州的各處糧行也多多少少都是他李家下麵的人,這幾日來他聽到的類似的聲音也不少,自然知道這幾位焦急的緣故。
而且這幾位也都是涼州的世家家主,雖比不得他們李家,但李懷清輕易也不願開罪。隻是其父李君績有言在先,他是不敢打破的。
李懷清想了想道:“你們且再侯上三日,我去信金城,向阿爹稟告此事。若是三日後涼州刺史府還是出糧不斷,你們便也放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