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讓人很有緊迫感。”藍鏃教授很耐心的聽了羅南說完,花了幾秒鐘消化一番,又笑了起來:“如果是為了開課題爭取資源的話,已經足夠了。能夠形成一個更完善的報告的話,或許可以遞交到前委會進行討論。”
藍族教授用這樣的口氣說話,羅南就知道他的設想還有一些問題。
他也樂得與藍鏃教授討論:“我記得平常麵對‘赤輪六魔’的時候,有一些比較嚴格的信號收發標準?”
“是有這方麵的約束,但標準定得很高。如果是瞬時刺激,基本上要達到大君級;一般烈度的戰場,要求就更複雜一些,因為涉及一些非常複雜的連續性信號刺激,需要代入模型進入測算。高級戰鬥指揮員和參謀團隊會注重這方麵的……這不是一兩個人負責的指標,而是指揮部高度關注的方向之一。”
藍鏃教授以一個委婉的表達暗示:這裡出問題,往往就是一整個體係出問題了,可能性實在太小。
看來,懷疑方向還是要定在“瞬時刺激”上?
然而“瞬時刺激”又需要大君級彆的強信號,以初覺會的能量,能否具備這樣的實力和技術,且能繞過天淵軍方的戰場控製體係,實在值得懷疑——在孽毒環境中掙紮了上萬年,天淵帝國這邊,基本上已經將任何一個可能造成問題的情況都想到了,並給出了非常完善的預防和處置方案。
也因為如此,那個情報傳達過來的時候,這邊的氛圍才是那麼古怪。基本上沒有人認為真的是初覺會的手筆。
有的時候,技術流碰上現實派也挺無奈的。
羅南並不氣餒,不管是不是初覺會的手筆,他並沒有想著將靈感短時間內完全還原成事實。所以對藍鏃教授的提醒,也就很老實地認了下來:“我會再仔細研究一下的,就是那些相關資料……”
“稍等。”
藍鏃教授忽然說了一聲。
要知道藍鏃教授現在是和黎幢校官一起巡視前線的,那邊說不定就有什麼問題需要谘詢。羅南也隻是和藍鏃教授溝通一下有關想法,具體的可以等到兩個人都有空的時候再認真討論,就道:
“您先忙……”
“嗯,沒什麼。是黎幢委員剛剛谘詢了一下有關超強刺激信號的事。你找的切入點很不錯,但這邊確實需要一類更具體的防範目標,而不是防止一種可能性。”
羅南並不因為前委三局負責人的支持性表示,而有什麼思維上的變化,點了點頭:“我會考慮這一點。”
“羅南尉官。”
“嗯?”
“還有一件事,記得咱們說起過的,幻想學派在目前戰場上受限的問題嗎?”
羅南立刻想到了與藍鏃教授第二次“談心談話”時,討論過的一些事兒,他“嗯”了聲:“孽毒的趨光性,還有本身思維活潑,另外就是外部介質不可靠……精神側在這裡確實束手束腳。”
“年輕人就是好記性。”
藍鏃教授一笑,隨即又道:“不要覺得我聒噪,隻是要記得,靖冥機關的‘影霧’鋪不到整個戰場,連‘長纓號’都鋪不滿,介質仍不可靠。孽毒的威脅沒有降低,而你卻越來越多展現相關特質,愈發鋒利明銳……
“所以要小心,你本身就有可能成為頗具刺激性的目標。”
“……這個提醒很及時,謝謝教授。”
與藍鏃教授的通話結束,羅南又抬頭,看向頭頂仍沒有補上的兩層甲板,以及愈發激烈喧囂的攻防。
洪凱尉官走過來,嘗試請他退後,羅南倒也沒有過分抗拒,退了幾步。
倒是前者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詢問:“羅南尉官,你說的……初覺會的事情,是真的嗎?”
洪凱出口就後悔了,這明顯不是警衛該說的話。
羅南並不在意:“隻是猜測。我接觸的材料還是少的,照著‘整體化’的路子,找出一堆支持材料很容易,但彆人要找出反證,也未必有多難。不過,目前人力資源還算充沛,這時候多一個關注警惕的方向,總不是壞事吧,總比到後麵捉襟見肘的強。”
洪凱起了個頭,跟上來的隆葆也開了口:“就因為這些‘疑似活屍’,想了這麼多?”
“哪有,是這兩天一直在考慮這些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至於這些,也許是一次反證呢?”
長時間聽人嘮叨還是有效果的,洪凱和隆葆竟然都聽明白了。
如果這些“疑似活屍”是定向派遣到這裡,打擊“長纓號”官兵的士氣,羅南之前的“整體論”以及後續一大通推論,都將不攻自破。可如果,羅南為這些“疑似活屍”找到了一個符合“整體論”的理由,並證明成功,這又會成為支撐他猜想的證據。
隆葆又問句:“那該怎麼證明?”
“為什麼要證明?”羅南看得很開,“我隻是提出一個猜想,如果藍鏃教授,黎幢委員,嗯,還有罔軫校官對它感興趣,自然會安排人和資源靠上去的。作為項目管理者,不是隻需要提出這樣的疑點,要求那樣的證據,並讓團隊在期限內完成就可以了?”
兩名警衛啞然無語: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理所當然的麼?
為人“釋疑解惑”不需要消耗腦力,羅南雖是又拉開了些距離,避免給內衛部隊和工程技術人員添亂,卻也一直注視仆倒在甲板上的“疑似活屍”。
他在中繼站的時候,就聽梁廬講過:孽毒不是毒素,也不是活物,而是惡劣且毀滅性的規則和環境。
那哥們兒還信誓旦旦地講:孽毒活體這個概念中,最不要理會的就是“活”。
便是到如今,梁廬這番說辭也沒什麼大問題。
隻有一點,剛剛學會“大通意”的羅南,已經可以“傾聽”小行星及周邊星域的“聲息底色”,而“大通意”瞄準的目標,就是生靈活物。
源自古神威能的“大通意”,自有一番鑒彆、收攏生命層麵信息的手段,羅南目前尚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有一點可以確認:他對戰場上大量填塞的域外種、乃至孽毒活體輻射出的“聲息”,也是能夠捕捉到的。
事實上,那幽暗深沉的整體背景,至少有一半以上,都來自“對麵”。
羅南並沒有直接接觸“孽毒”,但他現在也幾乎等於是時時刻刻感受“孽毒”在活體血肉中扭曲研磨的動態。
這也正是純大君要他向醫官報備,接受心理輔導的重要原因之一。
至於羅南的執行情況嘛,總體還行。
在主基地的時候,就和葉果醫官報備,聊聊天;到了“長纓號”上,和藍鏃教授也有交流,不用刻意去做什麼,藍鏃教授的提醒總是非常及時。
就比如剛剛“刺激目標”之說。
羅南承認,哪怕是現在,“大通意”逐步固化,他除了是接收器以外,也是發射塔。
平常保持收斂,嚴格按操典辦事,也還罷了,一旦采用精神側方向的能力,其信號輻射範圍和深度,必然會暴增。到那時候,都不用對麵發力,他恐怕就成了這邊的“燈塔”了。
“羅南尉官。”
忽有人招呼他,不是身邊這兩人,羅南聞聲回頭。
招呼他的,也非內衛部隊或工程技術人員,而是這兩天打了很多次交道的貝鷗校官。他後麵還跟了幾位靖冥機關的專業人員,一看就是奔著這邊倒伏的幾具“疑似活屍”而來。
這個麵目和嗓音都頗為陰柔的家夥一過來,就是周邊區域軍銜最高的那個。
羅南就向他打個敬禮。
嗯,操典要求。
貝鷗笑吟吟回禮,雙層麵甲擋住,其實看不清楚他的臉,不過發出的聲線明顯就很愉快的樣子:“我過來處理這幾具‘疑似活屍’,聽說你對它們很感興趣?”
“哦,基本上,目前我對所有孽毒活體都很感興趣。”
“是關於敵我的‘整體化’吧,除了靖冥機關內部,我們很少見到有人像羅南尉官你這樣,有著全局化的思維。”
羅南就盯上這位的麵甲:“貝鷗校官對那邊的‘整體化’很有研究?”
“談不上研究,隻是心裡麵想要繞過這個彎,還是挺折磨人的。”
說話間,貝鷗校官往地麵上倒伏的幾個“裝甲目標”上掃了眼,就搖搖頭:“大概率不是活屍,隻是普通的孽毒活體。”
羅南也覺得是這樣,但他還是很想聽一聽專業人士的意見,就問:“何以見得?”
“活屍是有一定靈智的孽毒活體,正因為有靈智,便有基礎的秩序,在孽毒優勢環境中,最重要的特征就是那股子彆扭勁兒……”
“怎麼看出來?”
“便是死滅,也格外痛苦掙紮的就是了。能與孽毒共存的靈智,沒那麼容易抹殺,所以不會死得特彆乾脆。如果確認是活屍,還死得乾脆利落的,多半就是想陰你一把……但這種活屍,已經有了很高的自由度,現階段寧願在戰場上遊蕩、裝死,也不會跑到這裡來的。”
“他們怕死嗎?”羅南剛出口,就醒悟,“是了,他們不是那麼容易死,而且過程艱難。”
“其實大家都知道,作為人,他們早就死了,隻不過是被孽毒拿捏住,反複折磨的可憐蟲。”貝鷗校官低低而笑,“我一直覺得,孽毒環境中生成的終極造物,或許就是活屍,或者類似的東西。”
羅南聞言皺眉,卻又覺得這家夥說得頗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