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著那天際遠方飄蕩著的股股狼煙,野利佑的心就騷動、胡思不已,一會兒眼前浮想聯翩的出現:那死胖子李孝,在關營內與宋軍將士廝殺的節節後退,眼看要敗的場景。一會兒又會浮現出,李孝猙獰著他那張胖臉,手舉著宋軍將領葉青血淋淋的頭顱,仰天狂笑著野利佑,你休想跟老子搶功的畫麵!
隨著其弟野利群快步登上關門城樓,野利佑已經被天際遠方的股股狼煙,給鼓惑的忐忑不安,深怕這個時候的李孝,真的搶走了自己到手的功勞。
所以此時的他,也顧不得等李孝跟宋軍戰到筋疲力儘的時候再馳援了,當下心一橫,為了不讓功勞旁落他人之手,扭頭對野利群說道:“給你三千心腹,立刻馳援大震關,不得有誤。記住,不管死活,都要把葉青給我搶過來!不,給你五千人,這一戰後,你能不能成為大震關的守將,對李孝取而代之,就看你自己的了!”
滿臉橫肉,身材壯碩的野利群堅定的點點頭,寄居於野利佑帳下多年,一直不曾升遷,如今既然兄長給了自己這個機會,自己若是再抓不住,那簡直就是蠢到家了。
“大哥放心,不光葉青我給你帶回來,若是可能……我也讓你以後永遠都看不見李孝這個死胖子。”野利群聽著野利佑給他的兵馬從三千增到五千,豈能不明白這樣的舉動跟後麵的話語是什麼意思。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野利佑陰沉的冷笑一聲說道,目送著壯碩如狗熊的野利群踩著石階,腳下都發出咚咚的聲音走下了城樓。
安戎關關門大開,也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野利群便率領著五千精騎,快速的衝出了關門,向著大震關的方向駛去。
野利佑一直希望自己兄弟二人,能夠像李仁、李孝兄弟二人一般各守一關,但這些年來,卻總是一直被李仁、李孝兄弟壓製著動彈不得,所以今日終於有了機會後,野利佑絕不會輕易放棄。
關隴道置有六道關口,若是算上最為接近京兆府路的隴城,完全可算得上是七道關口了,而這七道關口中,除了李仁、李孝兄弟各守西口的兩道關口外,便是東口的馬鹿、隴城最讓人羨慕。
李仁、李孝守入京兆府的第一、第二道關口,一年下來從來來往往的商賈身上,能夠搜刮的銀子等物,遠遠比他們其中的幾個關口守將要豐厚的多。
而在關山東口的隴城、馬鹿,身為如今宋人入夏的第一、第二道關口,同樣是每年收獲頗豐,嵬名令公、嵬名阿桑父子二人,同樣是多年來雄踞此兩道關口,早已經把口袋裡裝滿了無數的金銀財寶。
唯獨他們卡在中間的三道關口,不管是東來還是西去的商賈,到了他們這裡後,都已經屬於被前後兩道關口,已經盤剝的不剩下多少油水了,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們三關隻能是過著人家吃肉,他們喝湯的清淡日子,一年到頭來,並不會像那父子、兄弟似的賺的盆滿缽滿。
所以野利佑此時,在為自己搶戰功的情況下,自然也更想讓自己的弟弟,能夠占據一道重要的關口,如此他們兄弟,也就可以過上真正的富足生活了。
但理想終究是理想,現實永遠也都是那麼的現實,看著野利群的背影,在五千人中越發的模糊,野利佑此時的心情,卻是有種難以言述的感覺,就像是這一次跟野利群的分開,將會成為永彆一樣。
不管是關隴道還是秦家源道,既然稱之為關口,那麼其道路必然是不會太過於寬闊,而且即便是為商賈稱道的關隴道,最寬之處,也不過是剛剛能夠容兩輛馬車堪堪並行罷了。
畢竟不管如何說,再寬闊平坦的道路,如果身處山巒之間,那麼總是有著它的局限性,也絕不會像開闊平坦的平原一樣,能夠任由騎兵如同在草原上那般肆意馳騁。
葉青選擇關隴道,自然看重的是它有利於騎兵作戰寬闊與平坦,但這有利於騎兵作戰的條件,也是相比較於更為艱險的秦家源道而言,而非是其他地形所比較而言。
極為適合小股騎兵作戰的關隴道,讓葉青一旦與夏人遭遇後,能夠利用地形、地勢遊刃有餘的展開攻守之勢,而對於人數規模較大的夏人而言,一旦他們擁擠在了頗為狹窄的地方時,兵力上的優勢,則反而會成為他們的劣勢,甚至是成為了他們兵敗、被全殲的重要原因。
斥候一個個在清晨揮灑著汗水跑了回來,被臨時編製成的三個騎兵大隊,瞬間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以此來給前方的部隊,預留出激烈的遭遇戰初期,可能出現的後退情況。
弓弩在這個時候,大部分的箭矢都配備給了最前方的老背嵬軍,而身後的葉青所率三百多人,大部分則是以長矛為主,最後方的種花家軍則是更直接,直接以腰刀為主戰兵器,成為了僅僅千餘人的部隊中的生力軍,成為了會在葉青跟老背嵬軍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那一針強心劑。
箭矢在狹窄的關道上如雨一般落下,狹路相逢勇者勝,野利群還沒有搞明白自己前方,為何會突然出現小股的宋人騎兵時,箭雨就已經從出現在了頭頂上方。
而對麵的宋軍,顯然並不懼怕他們的人數優勢,隨著在衝刺中一波波的箭雨毫不留情的射向他們後,兩者之間的距離,也在飛快的拉近著。
野利群的身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加上他在遇到箭雨後的第一時間,突然放緩、甚至是停下了原本飛馳的速度,於是使得他後麵的夏人兵士,在不清楚前方情形的狀況下,一個個緊緊拉著韁繩,而後措手不及撞在了一起。
如同高速公路上前方大車突然撞在一起,後方小車視線受阻無法判斷前方事故的情況一樣,關隴道上黑壓壓一片的夏人,此時前方因為頭頂的箭矢落下發出了慘叫聲,而後防的夏人兵士,則是因為戰馬相撞後的嘶鳴聲,馬背上的人也會跟著相撞於一起,慘叫聲瞬間練成一片。
黑壓壓的五千騎兵,若是置於草原上,或許不會覺得其規模有多麼的龐大,但如今置於窄窄的隻能夠容兩輛馬車並行的關隴道上,則會發現這也是如同黑色的海洋一般,在由後往前湧動著戰馬翻飛、兵士落馬的混亂而又有致的“浪花”。
前方不知道後方為何響起慘叫聲,後方不知前方為何突然停下來,所以後方不明前方情形的夏人兵士中,甚至有人會在發生相撞,或者是僥幸的躲避過旁邊他人的相撞後,發出輕鬆的幸災樂禍笑聲,絲毫不知道,如今的前方已經與宋軍展開了慘烈的交戰。
一個是有備而來,一個則是毫無防備、恨不得插翅飛向大震關,根本不曾考慮過,他們會在途中遇到宋軍,更不會想到,宋軍竟然早就是等候多時。
最後一波箭雨落下時,也正是老背嵬軍接近夏人最前沿的兵士時,人仰馬翻的混亂場景,讓野利群一時之間竟是難以招架,隨著四周受箭雨驚嚇、受傷的戰馬開始揚蹄想逃,以及衰落馬背的兵士,都來不及喊叫一聲,便被自己的戰馬一蹄踢翻的情形下,整個以野利群為首的夏軍,此時竟是毫無抵抗之力。
老背嵬軍如同一把鋒利的腰刀切入豆腐中一樣,毫不費力的插入到了混亂的夏人隊伍中,瞬間廝殺聲、刀槍碰撞聲在整個關隴道響起。
鮮血從堅硬的盔甲縫隙中噴湧而出,一顆顆大好的頭顱、胳膊開始單獨的掉落在地上,神出鬼沒的長矛刺穿前胸,透過後心,甚至來不及拔出長矛,另外手裡的腰刀,便可以胡亂的用力砍下去,手腕上瞬間就會感到一股溫熱的鮮血灑在了上麵。
眨眼間就陷入被動與慌亂中的野利群,即便是想要組織其他殘餘,來從背後砍殺已經全部鑽入他們隊伍中的老背嵬軍時,就看見前方又是好幾百人的宋軍騎兵,殺氣騰騰的向著他們衝了過來。
無法再去理會已經衝入他們隊伍中的第一波宋人,野利群不得不嘶吼著開始強行集結著,人仰馬翻、鬼哭狼嚎下的有生夏人兵士。
但所有的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從他們看見宋軍,再到察覺到頭頂上的箭雨,再到反應過來要抵抗時,隻不過是短短瞬間的事情,但對於處於被屠殺中的夏人來說,時間則是仿佛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紀似的那般漫長。
廝殺聲、嘶鳴聲、慘叫聲混織在一起,所以就算是滿臉橫肉的野利群嗓門兒在大,但在這個時候,能夠有效聽從他指揮的兵士,幾乎是已經沒有了。
手裡的腰刀隔開一杆閃電一般刺過來的長矛,手腕感到生疼之餘,野利群此時已經顧不得許多了,看著第二波宋人已經與他們交上手,便開始想要騎馬越過路邊的河溝往回跑去。
隻是不等他從混亂的擁擠中策馬擠出來,又是兩杆長矛向他刺了過來,擋開一杆長矛,避開另外一杆直指心窩的長矛,麵前則是出現了一個麵容消瘦的青年人。
“夏人將領野利佑?”葉青雙手持矛往前刺問道。
“你是誰……。”野利群還來不及說完話,就感覺喉嚨一痛,脖子仿佛被長矛卡住了一般,最後隻看見那青年人笑了下,飛快的拔出長矛後,便繼續向前追殺著自己的手下。
太陽終於從地平麵升起,灑在沉睡了一夜的清冷大山、大河上,也給沉睡中的蘭州城帶了一絲絲的生機。
隨著年齡的增長,熱辣公濟已經極為的討厭睡覺,對於他來說,睡覺完全是在浪費他的生命,所以每夜都會在子時過後,他才會從書房走出來,但在卯時,雙眼就會不由自主的睜開。
一天不過兩個時辰的睡覺時間,對於熱辣公濟來說,都已經是在浪費他寶貴的時間了,即便是到了蘭州後,他依然保持著這樣的作息時間。
卯時起來的他,來到書房後,便是開始想象著,今日固關、或者是大震關何時會送來葉青已入關的消息?
而後按照他的推測,昨夜裡會在大震關休整一夜,而後於今日一早太陽升起後,便會啟程趕往安戎關,等到午時時,基本上葉青就算是真正的進入他熱辣公濟,親手為葉青設計的葬身之地了。
“過了午時,老夫也就可以真正的放下心來了。”熱辣公濟的嘴角浮現一抹頗有成就的笑容,隨著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後,熱辣公濟這才不慌不忙的掩去了那得意的笑容,換上了威嚴氣勢的表情,沉聲讓門口的人進來。
“丞相……。”蘭州知府神色慌張,拿著一封密信的手,此時微微的顫抖著。
“出何事了?”熱辣公濟望了一眼書房的窗戶,此時一抹淡金色的陽光,終於是灑向了那裡。
“固……固關失守了。”蘭州知府帶著哭腔說道。
“失守?如何個失守,宋人攻過來了?”熱辣公濟皺眉,順勢伸出胳膊,接過蘭州知府遞過來的密信,頭也不抬的說道:“說下去,到底怎麼回事兒。”
“是,丞相。”蘭州知府看著拆信件的熱辣公濟,顫抖著嘴唇道:“那葉賊竟然主動向固關發起了戰爭,昨日裡全殲我固關千餘將士,守將李仁的頭顱,被掛在了關門上向我們示威……丞相……。”
喉嚨發緊的蘭州知府,一邊說一邊隻聽見熱辣公濟手裡的信件,因為熱辣公濟顫抖的雙手,而發出輕微的顫抖聲,不由的有些緊張的問道。
“葉青……混賬!四千人的關營,竟然攔不住區區一個葉青!誰給他的本事,竟然敢主動攻我大夏邊關!”熱辣公濟一把把密信拍在了桌麵上,發出響亮的聲音,就連站在對麵的蘭州知府,身軀都不由自主的跟著顫抖了一下。
“調撥蘭州左右大軍,立刻前往關隴道,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我……我……我一定要讓葉青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咳咳咳……。”熱辣公濟噌的一下子站起來,而後咳嗽了幾聲後,整個人開始搖搖晃晃。
“丞相……。”蘭州知府急忙上前扶住,看著胸口劇烈起伏、胡子上翹、臉色漲紅的熱辣公濟,而後餘光掃過那被拍在桌麵上的信件,那大震關四千餘人被屠幾個字,瞬間如同重錘一般砸在了他的額頭上,腦海裡轟的一聲,完全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葉青他是瘋了!老夫……老夫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恨不得喝你血食你肉!我大夏好兒郎,你竟然……你竟然敢一連屠殺我大夏五千兵士!這筆帳老夫一定要讓你血債血還!”熱辣公濟甩開蘭州知府安慰他的手臂,再次拿起桌麵上的信件,隻要看到大震關那四千餘人被屠的字眼時,眼前則又是一陣眩暈,跟心頭無儘的憤怒與心痛!
隨著一陣難熬的沉寂過去,漸漸冷靜、平複下來的熱辣公濟,有些無力的看著書房內的幾個夏臣,原本的那封密信,已經被他緊緊的攥在手心裡,仿佛就如同是緊緊的攥住了葉青的喉嚨一樣。
他很難想明白,葉青為何會突然發瘋,為何會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就發起對固關、大震關的屠殺!
難道說他早就察覺到了自己要殺他的計劃?那麼他在興慶府所作所為,完全是在跟自己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