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中夜時分,山崖之上忽然傳來一陣淒涼的狼嚎,嗚嗚,嗚嗚嗚嗚,一聲長一聲短,過得片刻,饑餓的狼群似乎為血肉所吸引,冒險沿著峭壁攀援而下,失足跌落者不在少數,卻前赴後繼,毫無畏懼。
邱壽早被驚醒,低低咒罵了一句,凝神望去,隻見一頭魁梧的狼妖佇立於山崖上,妖氣彌漫,映著一輪碩大的圓月,靜默不動。狼群擁入死穀,強壯者將跌死摔傷的同伴分屍吞食,孱弱者夾起尾巴,等著吃些剩骨殘骸,但誰都沒有去動金眼狻猊的屍身。
狼吞虎咽吃了個半飽,一頭毛色黝黑的惡狼抽動鼻翼,四下裡掃視,雙眸閃動綠油油的凶光,忽然看到黑暗中邱壽的身影,咆哮一聲,猛地撲上前。腥臊氣息撲麵而來,邱壽不覺皺起眉頭,伸手一點,指尖彈出利爪,一道寒芒掠過,那餓狼察覺危機,渾身硬毛根根倒豎,忙將頭一偏,一條前腿起肩斷落,滾落在血泊中。
山崖上大妖察覺到狼群騷動,厲嘯一聲淩空撲下,四足轟然落地,震得煙塵四起,大地動蕩,他瞪起一雙銅鈴般的大眼,死死盯著邱壽,口吐人言,甕聲甕氣道:“這金眼狻猊是你殺的?”
邱壽立於陰影中,朝他打了個手勢,命其速速離去,莫要糾纏不清。那狼妖咧開嘴,露出不屑之色,忽然欺身撞上前,揚起右爪狠狠拍下,爪尖亮起一團黃芒。邱壽有心試試他的力氣,不避不閃,釘頭碰鐵頭,亦是一拳擊出。
拳爪相交,僵持不下,那狼妖忽然張開大嘴,噴出一道寒氣,利箭般射向對方麵門。近在咫尺,邱壽猝不及防,半身被寒氣凍結,一時掙紮不開。那狼妖人立而起,雙爪化作一團黃影,趁對方動彈不得,欲將他撕成碎片,不料一根雪白的狐尾猛地竄將出來,正中胸口,將他打得直飛出去,後背撞在山崖上,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群狼見首領被暗算,奮不顧身上前撕咬,邱壽搖動雙肩,現出天狐本相,寒氣氤氳而散,冰霰簌簌墜落,妖氣如狂濤席卷,餓狼頓時魂飛魄散,屁滾尿流,摔成滾地葫蘆。一道冥河刷地卷去,將彼輩儘數吞沒,絞作血水,無一幸免,那狼妖看在眼裡,目眥欲裂,鼓蕩心竅中一點血氣,周身蒙上一層淡淡血色。
田嗣中操縱冥河法相,將那狼妖四肢死死纏住,濤生濤滅,不令其輕易掙脫,邱壽趁機衝上前去,拳腳一通狠揍,卻如同擊在棉花堆中,血光流轉,忽聚忽散,毫無受力處。那狼妖仰天長嗥,將身一縱,一道血光飛出冥河,躡立於懸崖之上,身形模糊不清,血肉筋骨急劇消融,意識亦隨之淪喪。
田嗣中親曆青羊墩一戰,對血氣消長心存餘悸,狼妖忽生異變,絕不是什麼好兆頭。果不其然,邱壽急道:“血氣反噬,小心莫要沾染上身!”話音未落,血氣已將狼妖吞噬殆儘,下一刻電射而出,田嗣中催動冥河法相,使個“咫尺千裡”神通,將其阻擋在外,卻見一道血光扭動如蛇,一分分迫近。
血氣畢竟是無主之物,破不去神通,一時半刻尚不至為患,田嗣中沉聲道:“邱道友,冥河撐不了太久,可有克製血氣的手段?”
邱壽微一猶豫,似有些心疼,張口吐出一道仙符,咬破指間,擠出一滴精血塗抹其上,星光驟然亮起,稍縱即逝。田嗣中駭然心驚,下意識仰頭望去,卻見天地間風定雲止,西方白虎七宿先後映入外域,奎木狼,婁金狗,胃土雉,昴日雞,畢月烏,觜火猴,參水猿,星力下垂,罩落血氣,將其凝成針尖大一點,再不能作祟。邱壽上前將血氣收入玉盒內,又將仙符吸入腹中溫養,臉色稍顯暗淡,顯然催動這一道仙符絕非易舉。
田嗣中心下了然,也不去說破,邱壽潛入外域捕殺妖物,意在奪去心竅中一點血氣,合藥雲雲,恐是托詞,血氣反噬亦屬意外,這等異變再多來幾次,隻怕他們反淪為獵物,避之唯恐不及。狼妖一身血肉精元,儘被血氣吞噬去,邱壽得了莫大好處,田嗣中卻白白出力,一無所獲,他略一忖度,另取了一枚妖丹充當酬勞。
合作是長遠之計,無須斤斤計較,田嗣中本不在意,既然邱壽如此大方,也不跟他客氣,大大方方收下來,丟入四鶴踏蓮方壺中,這一回卻運氣不佳,隻得一團煞氣。
邱壽暗暗服食丹藥,調息養神,待到天光大亮,回複了幾分元氣,這才起身離開死穀,尋覓下一個獵物。狐族天生靈異,避開強敵,追蹤獵物事半功倍,田嗣中冷眼旁觀,那邱壽似乎彆有異術,能察覺血氣所在,並非大海撈針碰天乾。二人神通互補,合作無間,聯手打殺數頭大妖,無一落空,邱壽剝取心竅中一點血氣,生吞心臟打牙祭,田嗣中搜刮妖骨妖丹,各取所需,互不相擾。
一年半載,光陰如箭,玉盒漸滿,囊中漸豐,期間又有二度遭遇意外,血氣失控,反噬妖身,邱壽接引西方白虎七宿星力鎮壓,總算有驚無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二人約定各自回轉駐地,休養生息,三載之後再碰頭,繼續合力捕殺妖物。
田嗣中身家豐厚,行止更為小心,足足花費數月光景,才平安回到九折穀。他將沉甸甸一囊妖骨交與侯師弟,命他換取丹藥靈珠,侯禕眼珠都快瞪了出來,要獵殺多少大妖,才能湊滿這許多妖骨,師兄果然神通廣大,非常人可比。
還清舊賬,剩下的丹藥靈珠猶有不少,田嗣中抓了一把靈珠塞在侯禕懷中,回轉居所飲酒作樂,化解胸中暴戾,心情舒暢。此番勞碌奔波,煉化的煞魂煞氣不在少數,將冥河法相提升至六階,練回了“天一重水”,可謂進展神速,三載後再與邱壽聯手,若一切順利,青羊墩一戰的損失可儘數彌補回來。
念及羊護,田嗣中沒由來手一顫,灑出幾滴噴香的酒液,若是被他知曉狐族在暗中收集血氣,又會釀出怎樣的禍事來!好在羊護隻是一介散修,就算如李希夷所言,回轉仙城執掌醍醐宗,阻難重重,絕非朝夕可至,他留在外域暫且無虞。
不過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他不能在外域躲一輩子,有朝一日回轉仙城,又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