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客秋卻是肅然道:“諸位大人,我知道你們心中顧慮。我大秦天朝,便算是危難之時,又如何能夠借用高麗人的實力?隻是諸位也該知道,當此危亡時刻,第一要事,便是要平定叛亂,還都洛安,北方不平,殿下的兵馬如何能夠南下平定天門道?如今河西乃是根基之地,殿下如果未能掃定北方,一旦南下,後方空虛,其後果定然是不堪設想。”
眾人聞言,都是麵麵相覷。
“沈禦史所言,有幾分道理。”薛懷安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向太子道:“河西到目前為止,還未能完全穩定下來,如果不能穩定北方,殿下確實不能輕易南下。”
一名官員道:“楚歡被封鎖在西穀關以西,隻要西穀關扼守住,西北軍便不成大患。不過遼東軍若有野心,赤練電必然會在殿下南下之時,趁虛而入……!”
沈客秋立時道:“所以北方如果未平,殿下決不可南下用兵。而且殿下一旦平定北方,朝廷的聲威大震,到時候再南下剿賊,必將勢如破竹。”
太子摸著下巴,道:“你的意思是說,當前最大的敵人,便是赤練電?”
“老臣正是這個意思。”沈客秋道:“如果不出意外,以老臣之見,赤練電便是殿下重振大秦的最大一座山,隻要將之平定,普天之下各路賊寇,都不足為患。”
薛懷安道:“沈禦史,且不說是否能讓高麗人聽從調令,即使他們當真出兵,一旦被人知道是朝廷向高麗借兵,朝廷的聲譽隻怕……!”
一旁另一名大臣已經皺眉道:“高麗人曾經占據過遼東,在遼東為非作歹,遼東百姓對高麗人深惡痛絕。如果僅僅是朝廷發兵征剿,遼東的百姓或許還會猶疑,可是如果高麗人進犯,整個遼東,必然會傾儘全力與高麗相爭,一旦被他們知道是朝廷向高麗借兵,他們對朝廷也必然生出怨恨之心……!”
太子微點頭道:“本宮也有這般擔心。”
沈客秋卻是笑道:“這一點,殿下和諸位大人倒不必擔心。”
“哦?”
沈客秋道:“殿下,高麗人的實力,自然無法與我大秦相比,但是真要與遼東軍相拚,卻也不一定輸於遼東軍。”
薛懷安道:“沈禦史,話可不能這般說。立國至今,遼東軍坐鎮東北邊陲,高麗人可是寸步難行,而且遼東軍屢屢侵襲高麗境內,高麗人幾乎是每戰必敗,據說高麗人現在一聽到遼東軍的名號就心驚膽戰,他們對遼東軍極其畏懼……!”
“確實如此。”旁邊一名官員道:“咱們大秦立國以來,高麗人屢屢犯境,可是每一次都是狼狽而退,到如今連抵擋之力都是十分虛弱……以下官之見,高麗人是不會輕舉妄動。”
“諸位,你們應該知道,高麗人也是極其好戰。”沈客秋道:“他們屢屢敗於遼東軍之手,固然是赤練電善於統兵,遼東軍能征善戰,另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便是在赤練電和遼東軍身後,一直有我大秦帝國支撐,高麗的國力,又如何能夠與我大秦相比?諸位方才也說過,高麗人是屢敗屢戰,賊心不死,亦可見他們對遼東也是賊心不死。”
太子唇邊泛起一絲怪笑:“赤練電一直對高麗試行擾敵之策,這些年來,幾乎每年都要派出兵馬在高麗邊境掠殺一番,高麗人對赤練電恐怕是既恨且怕!”
“正是如此。”沈客秋道:“高麗人好戰,而且如今的高麗王金山龐本就是一個好大喜功之人……!”看向薛懷安,道:“當年高麗使臣前往京城,薛部堂是與高麗人有過接觸,對高麗人應該是略知一二的。”
薛懷安點點頭,道:“如今的高麗,又稱為金朝高麗,不到五十年前,高麗被稱為李朝高麗,高麗王乃是李氏一族。李朝的末代高麗王昏聵無能,金山龐的祖父金月承本是李朝的大將,趁高麗國勢混亂之際,發動了政變,取代了李朝,自立為高麗王……金朝以武立國,窮兵黷武,最盛之時,帶甲十五萬,也確實都是精兵強將。”
眾人都是凝視著薛懷安,聽他敘說。
“前朝五太守之亂時,天下紛亂,金山龐趁機率兵侵入我遼東,占據了整片遼東地區。”薛懷安肅然道:“高麗人占據遼東之後,將遼東設為高麗的行政地區,囊入了高麗版圖,而且高麗人在遼東橫征暴斂,殘暴如狼,直到赤練電收複遼東之前,高麗人已經在遼東橫行霸道二十年。”
“遼東人對高麗人的仇視,便是從那時候開始。”沈客秋微微點頭。
薛懷安繼續道:“金月承之子繼承高麗王位之後,繼續擴軍,隻是此人壽命不長,沒多少年便一病歸西,金山龐也就繼承了高麗王位。”他輕撫胡須:“金山龐此人十分狡猾,卻又十分的殘暴,據說此人練箭,以活人為靶,每年至少有四五百人死在他的箭下。而且他喜歡圍獵,獵殺的卻不是野獸,高麗占據遼東之時,遼東專門建有金山龐的一座行宮,此人每年秋季都會率領大批兵馬在遼東狩獵,驅趕數以千計的遼東百姓入山,而後將山團團圍住,他帶人入山狩獵,以殺人為樂事!”
太子唇邊泛起冷笑,並不說話。
“赤練電收複遼東之後,金山龐自然是不甘心,頭幾年幾乎是年年出兵,隻是死傷慘重,而且導致國力衰弱。”薛懷安道:“到後來已經無力發起攻擊,隻能一退再退,在赤練電的步步緊逼之下,終是派出了使臣來我大秦,乞降稱臣。”
沈客秋點頭道:“諸位覺得,以金山龐的性情,會甘願屈服在赤練電的腳下?”
薛懷安搖頭道:“當初赤練電進京之時,曾經向聖上奏明過高麗之事。金山龐知道不是我大秦敵手,所以被形勢所迫,才會稱臣,但是高麗人的骨子裡,卻對我大秦十分怨恨,對赤練電和遼東軍更是有著切膚之恨,赤練電在朝中說過,高麗雖然稱臣,但是對高麗人決不能丟以輕心,他的擾敵之策,其實當年也是向朝廷奏明過,便是要不停地對高麗進行騷擾,遏製他們休養生息,以免養成大患。高麗人一旦翅膀硬起來,東北邊境,必然還會生出事端。”
太子道:“也就是說,高麗人一直都是心存不軌,在積攢實力,等著有朝一日報仇雪恨?”
沈客秋道:“金山龐必然是有這個心思。”頓了頓,才道:“所以老臣才說,如果赤練電存有謀反之心,正可借用高麗王金山龐,讓高麗人和赤練電互相廝殺,這不但是為了平定遼東赤練電,也可以借此機會,大大削弱高麗人的實力,他們兩敗俱傷,對朝廷是大大有利。”
薛懷安道:“沈大人,如果當真可以讓他們兩敗俱傷,自然是最好的結果,隻是……高麗王既然狡猾多端,而且深知赤練電的實力,這些年來他隱忍不發,難道會在此時便會輕舉妄動?”
“老臣可以肯定,隻要派出一名巧言善辯之士加以遊說,高麗王有九成的幾率會出兵。”沈客秋道:“這些年來,赤練電一直壓著高麗人,不但金山龐心存怨恨,高麗的將士定然也是心中怨怒。如今的高麗,就是一堆乾柴,隻要有合適的火星子蹦上去,立刻就能燃燒起來。”
“遊說?”太子微一沉吟,似乎還在考慮是否要借用高麗人的兵馬,片刻之後,終於道:“沈大人可有合適的人選?”
沈客秋起身來,拱手道:“最合適的人選,便是老臣!”
眾人頓時都是一怔。
太子眉頭微緊,“沈大人,你…….!”
“殿下,時當大秦危急時刻,老臣不能上陣為殿下殺敵,但是願意獻上三層不爛之舌,為殿下儘一份綿薄之力。”沈客秋肅然道:“老臣此去高麗,定然會竭儘全力,遊說高麗王出兵,若是不能成功,老臣便自絕於高麗,客死異鄉!”
太子眼角微微抽動,“沈大人,這……你年事已高,遠去高麗,一路奔波,本宮……!”
沈客秋笑道:“殿下不必為老臣擔心,老臣就算是死,也會等到見了高麗王,遊說高麗王之後……!”
在場眾人不少顯出欽佩之色,薛懷安猶豫了一下,問道:“老大人,你前往高麗,又代表何人前往?如果是代表朝廷,高麗人絕不會守住秘密,他們定然會將此事大加宣揚……!”
“自然不會代表朝廷,老臣也定然會竭力撇清與朝廷的關係。”沈客秋笑道:“老臣此番前往高麗,是作為青天王的使者前往!”
“青天王?”眾人都是變色。
沈客秋道:“正是,老臣將以青天王使者身份求見高麗王,隻說是青天王願與高麗王結盟,兩麵夾擊遼東赤練電。”又道:“高麗人對遼東虎視眈眈,遼東境內,不可能沒有高麗人的耳目眼線,高麗王也一定知道遼東正與河北青天王打得你死我活,這個時候我以青天王使臣前往,定然可以取信高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