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涼秋微一沉吟,終是搖頭道:“侯爺,辛將軍,恕卑將無禮,大都督的靈柩,今天誰也不能動。”
齊寧皺眉道:“沈將軍,你這又是何意?辛將軍代表著老侯爺,如今大都督要走,辛將軍替代老侯爺見上最後一麵,這也該是人之常情吧?”
“侯爺,卑將雖然是大都督的部將,可是卻情如兄弟。”沈涼秋神情冷峻:“所謂死者為大,大都督已經去了,我這做兄弟的絕不能讓任何人打擾他的安寧。”
“沈將軍,這也並非是我們無禮。”齊寧臉色也冷下來:“大都督入殮之時,辛將軍尚未抵達東海,這總不能說是辛將軍不想見大都督吧?”
辛賜臉色也冷峻下來,淡淡道:“且不說老侯爺思念大都督,辛某也是看著大都督成長起來,說句冒犯之言,那也是將大都督當成自己的孩子。今日辛某見這最後一麵,不算過分吧?”盯住沈涼秋,冷聲道:“涼秋,我知道你和大都督的情誼,隻是你念及兄弟之情,總也不能不顧彆人的感情?”
齊寧道:“辛將軍,沈將軍說擔心耽擱時間,咱們也不必多言,為免錯過時辰,現在立刻開棺,你看上一眼,也就是了,本侯陪你一同過去看大都督最後一眼。”說完,便要往船舷邊去,辛賜轉身跟上,沈涼秋身形一閃,竟是攔在前麵,搖頭道:“侯爺,辛將軍,今日便是獲罪,卑職也要守住大都督的安寧。”
齊寧和辛賜對視一眼,都是皺眉,沈涼秋正色道:“入殮過後,便是為安,兩位現在要開棺,斷然不可。如果大都督泉下有知,知道你們要開棺我卻無動於衷,那麼日後在九泉下見到大都督,卑將無法交代。兩位如果實在要開棺,那就請出聖旨,又或者有老侯爺的手書,否則.....恕卑將不能從命!”
辛賜冷笑一聲,背負雙手,盯著沈涼秋眼睛道:“沈涼秋,你在搞什麼鬼?要請聖旨?你什麼意思?”
“該說的卑將已經說了。”沈涼秋並不退讓,目光銳利:“大都督生前待將士們親若兄弟,如今我們絕不可眼睜睜看著大都督被冒犯而置之不顧。”向齊寧拱手道:“侯爺若要治罪,等到大都督海葬過後,卑將甘願領罪!”
沈涼秋話聲落後,邊上水軍將士不自禁都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辛賜神情淡定,齊寧卻也是波瀾不驚,倒是陳庭等官員卻都是微微變色。
這情勢他們自然不會看不出來,沈涼秋一句“待將士們親若兄弟”,便是將船上的水師官兵拉了過去,那意思便是告訴在場的水師官兵,如今大都督的靈柩要被人開棺,你們絕不可眼睜睜瞧著視若不見。
沈涼秋雖然說海葬之後,任由齊寧處置,但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沈涼秋為了保護澹台炙麟的靈柩不被驚擾,挺身而出,那卻是一條重情重義的好漢子,如果事後齊寧因此而懲處沈涼秋,反倒會被人詬病齊寧是非不分,仗勢壓人。
齊寧歎道:“沈將軍果然是對大都督有情有義。”
“卑將不敢,隻是大都督生前待卑將恩深義重,卑職如今也隻能為他做這最後一點事了。”沈涼秋神情黯然,眉宇間甚至有一絲傷感:“侯爺若是能夠成全卑將一片心意,卑將感激涕零。”
齊寧點頭道:“沈將軍有這番心意,那倒是本侯唐突了。”
“不敢!沈涼秋急忙道。
齊寧走回船頭,看向那福船,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才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就不要耽擱了,海葬儀式如何進行,沈將軍一切按照規矩來。”
陳庭等人本還以為沈涼秋阻止辛賜登上福船,會惹來一場風波,瞧見齊寧通情達理,這才鬆了口氣。
眾人前來參加海葬儀式,都是希望葬禮能夠順利進行,爾後能儘快返回岸上,對於不熟水性的人來水,戰船上並不是什麼舒適的地方。
沈涼秋似乎也鬆了口氣,向齊寧拱拱手,正要發號施令,便在此時,卻聽得有人大聲叫道:“有船來,有船來!”眾人循聲瞧去,隻見聲音卻是從桅杆上的瞭望台上傳過來。
瞭望台是戰船最高之處,戰船但凡出海,瞭望台上必然有人觀察海上情形。
沈涼秋臉色一寒,今日澹台炙麟海葬,除了送葬的這幾艘船,東海水師所有戰船俱都是停泊在碼頭,而且此處屬於軍事禁區,海上打魚的漁民也不敢靠近這片海域,這時候突然出現船隻,自然是非同小可。
“東南方向,正向這邊靠近,隻有一艘船。”上麵水兵大聲道。
沈涼秋已經高聲道:“全船戒備!”
他一聲令下,甲板上立刻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水軍官兵訓練有素,各就其位,而前方戰船也響起號角聲,顯然是提醒這邊發現了不明船隻。
“侯爺,諸位大人先請進船艙!”沈涼秋正色道:“等到弄清楚情況,再向諸位稟報。”
陳庭等文官此時還真有些慌亂,這些官員大都是頭一次出海,但早就知道海上海匪囂張,雖說距離海岸不過三十裡地,但畢竟有些路途,如果真的有海匪襲來,情勢倒是極為麻煩。
陳庭等人正準備往艙裡去,齊寧卻已經沉聲道:“都不要慌,不過是一艘不明船隻,諸位就不知所措了?”
錦衣候一聲斥責,在場眾官員頓時有些尷尬。
此番出動的兩艘護航戰船,那是東海水師的主力戰船,即使遇上三五艘海匪船,也絕不會處於下風,此時僅僅出現一艘不明船隻,尚未搞清楚來曆,眾人便顯得有些慌亂,實在有失體統。
“將軍,對麵掛出了一麵白旗!”上麵兵士道:“白旗上還寫著字,但現在看不清楚寫的是什麼?”
在場眾人倒是知道,水軍作戰,敵軍一旦掛起白旗,就是求降的意思。
如今來了一艘古怪的船隻,而且遠遠就掛起白旗,在場眾人實在不知道對方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東海水軍嚴陣以待,刀出鞘弓上弦,遠處那艘船逐漸靠近過來,片刻之後,瞭望台的探子向下麵大聲道:“報,對方旗幟上好像.....寫著一個‘冤’字!”
“冤?”陳庭驚訝道:“那是什麼意思?”
“將軍,船上的人都是穿著喪服!”探子道:“他們人不多,而且好像並無敵意。”
齊寧這時候也走到船舷邊上,身後幾十名官員都是向那邊眺望過去,沈涼秋也站在齊寧身側,臉帶寒霜,雙目如刀,死死盯著那艘船。
四下裡一片肅靜,齊寧終於道:“沈將軍,對方看來並無敵意,傳令下去,沒本侯的吩咐,誰都不得擅自動手。”
“卑將得令!”
片刻之後,那艘船已經靠近過來,這時候齊寧這邊眾人甚至已經能夠看清楚對麵船上的情形,見到對麵船頭立著數人,竟果真都是身著白色喪服,那艘船的桅杆之上,飄揚著一麵白旗,上麵竟是一個血紅的“冤”字,在陽光之下,殷紅一片。
“來者何人?”沈涼秋提起中氣,厲聲道:“此處乃是東海水軍訓練之所,早有禁令,不相乾的船隻若是擅自闖入,軍法從事。”
對麵船頭一人高聲道:“錦衣候可在船上?草民有天大的冤情求錦衣候伸冤!”
東海刺史陳庭站在齊寧身側,聞言上前兩步,大聲道:“有冤情去官府遞狀子,怎地跑到這裡來告狀?今日是.....真是瞎胡鬨!”
他是文官,中氣並不住,好在兩船距離不算太遠,而且風向順著對麵,陳庭扯著喉嚨喊,對麵似乎也聽明白了陳庭的話,高聲道:“這冤情太大,就算是東海刺史府隻怕也做不了主。”
陳庭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東海水師雖然他無權插手,但在這東海地麵之上,他可是一方大吏,對麵竟然說冤情連東海刺史府都無法做主,這就等若是在所有人麵前扇了他一巴掌,這讓陳庭實在是有些惱怒。
齊寧背負雙手,高聲道:“本侯就是錦衣候,你有什麼冤情,非要在這裡向本侯告狀?若當真有冤情,明日去刺史府,本侯會在那邊等你們。”
“侯爺,錯過今日,隻怕以後沒有機會伸冤。”對麵那人中氣十足,聲音傳過來,在場眾人都聽的清楚:“而且凶手今日就在現場,被害人也在現場,正是斷案的好時候。”
沈涼秋冷笑道:“侯爺已經發話,還要在這裡胡攪蠻纏?什麼時候斷案,難道由你來吩咐,立刻退下,否則莫怪本將不客氣。”
齊寧道:“沈將軍,對方應該也知道這裡是禁區,明知如此,卻還要闖禍來,看來還真是有大冤情。”
“侯爺,時辰將至,若此時去處理這件事情,便要耽擱大都督的葬禮。”沈涼秋道:“卑將是請過時辰,如果錯過時辰,實在不吉利。”
齊寧微微頷首,向那邊道:“你說凶手在現場,凶手到底是何人?”
“侯爺,凶手眼下就在你身邊。”對麵大聲道:“東海水師副將沈涼秋,狼心狗肺,陰險毒辣,此人恩將仇報,設下了毒計害死人,今日還要毀屍滅跡,草民要告的就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