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禎進到禦書房之後,一直沒有吭聲,此時卻是冷笑道:“錦衣侯,你十萬火急趕到薛統領的府上,讓薛統領調兵,薛統領就聽你的吩咐,調動了兵馬?”冷哼一聲:“你父親是二品衛將軍,秦淮軍團的主帥,可你雖然是侯爵,卻並沒有調兵之權,彆說堂堂的虎神營,就是京都府衙門,你也無權調動。”
“武鄉侯,我勸你還是聽話聽清楚,我何時說過讓薛統領調兵,又何時吩咐薛統領辦事?”齊寧隻覺得蘇禎不但沒有侯爵的氣度,其頭腦顯然也是被酒色腐蝕,變的太過愚蠢,淡淡道:“我隻是發現了一些緊急情況,所以登門去找薛統領,將事情的嚴重性說清楚。薛統領為了京城的安危,毅然調動兵馬,這才讓今日的局麵不至於失控。”
盧大人淡淡道:“如此說來,薛翎風調動兵馬的起因,還是因為錦衣侯您的勸說?”
隆泰皺著眉頭,忽然開口道:“不必爭論了,剛才朕就說過,現在並非追責的時候,而且.......薛翎風調兵,並非擅權自專,是朕的意思。”
此言一出,不但是其他人,便是齊寧和薛翎風也都是一怔。
淮南王愣了一下,才道:“原來是皇上昨晚頒下了旨意。”
“皇叔說錯了,昨晚朕並沒有頒下旨意。”隆泰平靜道:“隻是朕之前召見過錦衣侯,聽說錦衣侯此前被一夥賊人所挾持,所以朕給了他一道特旨,若是情勢危急,可以調動虎神營的兵馬。”向齊寧道:“錦衣侯,朕給你的那份手書,你可帶在身上?”
齊寧知道隆泰這是出麵為自己解圍,心想這小皇帝還真他娘的夠意思,忙道:“回聖上,臣一直帶在身上。”從懷中掏出隆泰上次寫下的免罪詔書,配合著隆泰道:“聖上,在這裡呢。”
這是一份免罪詔書,並非隆泰所說的可以調兵虎神營兵馬詔書,所以齊寧自然也不會讓彆人細看內容。
隻是隆泰和齊寧一唱一和,眾人自然不會懷疑。
但隆泰給齊寧特旨,令他有調動虎神營的特權,在場諸位大臣心裡卻都是各有盤思。
忠義侯心中便是暗暗猜疑,心想如果隆泰果真給了齊寧可以調動虎神營兵馬的特旨,那為何昨夜此人還要找上自己?這其中有何蹊蹺?
蘇禎聽說小皇帝準許齊寧調動虎神營,臉色微變,心下又是吃驚又是嫉妒。
武鄉侯與錦衣侯當年都是開國功臣,兩位先代老侯爺也都是沙場驍將,可是兩位老侯爺過世之後,兩家的境況卻是全然不同。
錦衣侯被齊景所繼承,齊景在老侯爺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功勳赫赫,此後齊景更是繼承老侯爺的衣缽,統領秦淮軍團,風光無限。
相比齊景,蘇禎卻完全是紈絝子弟的做派,齊寧在疆場出生入死之際,蘇禎卻是流連於煙花柳巷之間,尋花問柳,自詡風流。
實際上自武鄉老侯爺過世之後,蘇家就已經與兵權絕緣,蘇禎毫無統兵之才,先皇帝對此也是了若指掌,隻是派了一些閒差,蘇禎也隻能是受著武鄉老侯爺的餘蔭,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而已。
蘇齊兩家早年定下姻親,對蘇禎來說,卻是心情複雜。
蘇家權柄日衰,他心知肚明,能夠和錦衣侯結為姻親,對蘇家當然有利無害,畢竟樹大根深,有齊家的支持,蘇家在朝中還是能夠穩住陣腳。
但蘇禎與齊景年紀相差無幾,兩人同屬世襲候子弟,齊景戰功赫赫威名遠揚,文才武功都是遠遠超過蘇禎,私下裡也難免會有人以此來嘲諷蘇禎,蘇禎嘴上不敢說什麼,可是心中對齊景這個親家卻還是存有嫉恨之心。
本以為齊景過世之後,錦衣世家也將迅速衰敗,蘇禎心中亦曾幸災樂禍,和許多人一樣,沒有誰會覺得那個被稱為錦衣傻子的齊寧能夠維持著錦衣世家的威名和雄風。
可是今日聽得小皇帝之言,蘇禎心下便是大為吃驚,暗想隆泰為何會對齊寧如此偏愛有加,剛一登基,便對齊寧如此信任?難道就因為他是錦衣世家的掌舵人?
淮南王笑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此事就不必再追究。”又道:“錦衣侯剛才說的沒有錯,當務之急,是解決眼下的麻煩,而不是追究罪責。”看向薛翎風,問道:“薛統領,眼下的情勢究竟如何?”
薛翎風拱手道:“啟稟聖上和諸位大人,臣下已經調動了虎神營所有兵馬,封鎖了城中的大街小巷,那些被疫毒感染的人,今日忽然疫毒發作,許多人都是衝出了家門,在京城四處為亂。下臣已經下令,但凡見到感染疫毒者,先將之擒獲,然後送往南河巷那邊暫時囚禁起來。下臣在南河巷那邊已經令人騰出了囚禁之所,不過.......!”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不過到下臣進宮的時候,已經往南河巷囚禁了兩三百人,而且大街小巷毒發的百姓不在少數,按照下臣估計,按照目前的速度,今天一天,恐怕有六七百名疫毒感染者要被抓起來。”
隆泰微微變色,皺眉道:“已經有這麼多人受感染?”
“聖上,這還是隻開始。”薛翎風神情凝重,“今日毒發者,隻是最早的一批,疫毒在京城已經傳散多日,並無人察覺,究竟有多少人被感染,到現在根本無法確定,下臣隻擔心接下來每天毒發的人會更多。”
淮南王皺眉道:“黑蓮聖教當真是歹毒,竟然要害死這麼多人,皇上,這一次對黑蓮聖教絕不能心慈手軟,也要讓那幫苗人知道,他們要為自己的肆意妄為付出代價。”
“在京城下毒,已經與造反沒有任何差彆。”盧大人立刻道:“聖上,朝廷必須立刻著手準備剿滅黑蓮聖教。”
隆泰隻是微點一下頭,向薛翎風道:“你當即立斷,控製了局麵,做得很好,不過接下來的情況可能會更加嚴峻,朕令你務須全力保證京城的秩序,絕不可使局麵失去掌控。”想了一下,又道:“萬萬記住,那些百姓都是因為疫毒感染而發作,先抓起來並無不可,但千萬不要真的傷了他們。”
薛翎風恭敬道:“下臣遵命!”頓了一下,才道:“聖上,受感染的百姓太多,南河巷那些空置的地方可能很快就人滿為患。臣隻擔心接下來幾日會連續不斷出現疫毒發作者,所以下臣要請聖上皇命,必要之時,可以征用京城大院,用來安置感染者。”
隆泰頷首道:“朕準了。”
忠義侯幾乎沒有說過話,這時候終於道:“薛翎風,征用京中大院並無不可,但是切莫驚擾居民。而且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儘可能找尋一些廢棄之地安置。”
“卑職領命!”薛翎風道:“聖上,還有一件事情,下臣不得不請旨!”
“什麼?”
薛翎風猶豫了一下,才道:“這次疫毒感染,情勢危急,如果沒能及時解毒,下臣擔心那些受疫毒感染的百姓會一個接一個毒發身亡,到時候京城之內,恐怕是屍骨如山......!”
在場眾人都是皺起眉頭,便是齊寧的神色也是凝重起來。
“下臣請旨聖上,如果那些感染者大規模毒發身亡,該當如何處置?”薛翎風聲音也是十分嚴肅。
蘇禎忍不住道:“那有什麼不好處置,立刻派人去京郊找一塊地方,真要有人死了,運出城去掩埋起來不就可以,此等事情,又何須聖上費心!”
“武鄉侯,事情隻怕沒你說的那麼簡單。”齊寧也不看蘇禎,隻是淡淡道:“那些人是中毒而亡,如果隻是掩埋,毒性還在身上,說不定以後還會生出麻煩來。”
“哦?”蘇禎冷笑一聲,問道:“卻不知錦衣侯有什麼高見?”
“高見倒沒有,有一點低見。”齊寧道:“如果真是毒發身亡,隻能將屍首焚燒,如此才能連屍首帶毒性一並銷毀。”
“焚燒屍首?”淮南王微皺眉頭:“錦衣侯,這樣隻怕是不妥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人死之後,該當掩埋於黃土之下,若是......若是一把火就燒了,到時候那些死者的家人隻怕對朝廷會心生怨恨。”歎道:“以後他們隻怕連個祭拜的地方都沒有了。”
齊寧正色道:“王爺,兩者相衡趨其利,如果毒發身亡的屍首不徹底銷毀,那麼埋葬起來,恐怕連掩埋的土壤都會帶著毒性,根源不斷,說也說不準還會不會再起禍事。”
“錦衣侯是多慮了吧?”蘇禎陰陽怪氣道:“掩埋塵土之下,還怎麼再起禍事?王爺說的不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朝廷若是下令燒毀屍骨,到時候百姓怪責的不是你錦衣侯,而是聖上,你這是要讓百姓怨恨聖上嗎?”
齊寧瞥了蘇禎一眼,淡淡道:“武鄉侯,我多不多慮不要緊,隻怕你自己應該要多慮一番了。”
蘇禎一怔,疑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齊寧盯著蘇禎,聲音很淡,一字一句道:“武鄉侯難道不知,你已經感染了疫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