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改走這條路。”
行在最前的林夕陡然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接著指了指旁邊一條岔路。
沒有人質疑林夕的決定,所有的人都跟在了林夕的身後。
同樣沉默跟著的“屠黑虎”看著前方林夕的背影,腦海之中出現了這一路上的許多點滴。
此刻他們已經進入了碧落陵的邊境,已經真正進入了聞人蒼月的地界,在離開候雀城後不久,他們便和原先所有隻是用於掩飾身份的人離開,剩餘的便全部都是背負著使命一定要進入碧落陵的人,而在這一路上,林夕已經下過許多次讓他們難以理解的命令,然而接下來的事實卻是證明他的命令沒有絲毫的錯誤。
在出發和林夕等人會合之前,“屠黑虎”也知道之前出發往西的十支隊伍之中,至少有七八支全軍覆沒,有些隊伍雖然能夠有些人活下來,但內裡真正要護送去接受重任的人卻是反而被刺殺。
這樣的任務,在他看來,就相當於是死令。
但在林夕的統禦之下,他們這支隊伍卻波瀾不驚的已然進入碧落陵的邊界。
就在不久前,他就受林夕的命令,探過林夕此刻讓他們行進的這條路,發現了有大規模輕騎軍活動的痕跡,他也將這個情況忠實的彙報給了林夕,但不知為何,林夕還是選擇了走這條很有可能撞上一支大規模軍隊伏擊的道路。
隊伍快速的行進著,二十餘人之中,唯一的一名並非修行者的那名十狼之中的清瘦師爺也被眾人輪流背著。
一個多時辰過去,隊伍穿插到了一條山崗中的密林裡暫歇。
回頭看著被拋在身後的幾座山丘和山林,“屠黑虎”擦乾了衣內的積汗,敬佩的看著林夕,知道這一次林夕又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
這些年在雲秦帝國聲威無雙的鎮西大將軍聞人蒼月和西夷流寇有染,是在鬼軍師率眾擊殺南山暮不成之後暴露出來的事情,也直到雲秦皇帝長孫錦瑟下定決心,和聞人蒼月決裂,暗中開始真正交手之後,雲秦朝堂才赫然發現,最近這些年聞人蒼月在西邊花最大力氣做的並不是對抗西夷,而是培植大批完全忠誠於他的強大軍隊,以及鏟除碧落陵境內反對他的力量。
很多原本以為手上掌握著不少對抗他的力量的權貴,等到此時,卻赫然發現,這些平時反對聞人蒼月的力量,竟是假裝出來的,竟然無一能夠所用。
這些權貴和中州皇城也同時發現,聞人蒼月對於和碧落陵接壤的數行省邊界的部署,甚至已經比和唐藏接壤的邊境還要慎密!
華固郡麵色極冷的手持黃銅鷹眼等待著,隨著時間的延長,他的麵色變得越來越冷。
他此刻所在的位置,便在“屠黑虎”回望的,已經被他們遠遠拋在身後的幾座山丘之中。
他的身份,是碧落邊軍中策將,原本負責鎮守這一帶邊境的將領,比他足足低出三階。
此刻他的身後,有一支四十名身穿銀虎重鎧的修行者組成的重鎧軍,有一支百人建製的重騎軍,除此之外,還布置有二十餘架軍中最強的穿山弩車!
甚至還有一支五百人建製的輕騎軍在一側峽穀之中等著,就等戰事一發,便切斷對方的後路。
山林之中的隱蔽處,也已經設置了幾根可以讓銀虎重鎧軍可以更快,更節省魂力而快速到達對方陣中的滑索。
之所以動用這麼強大的建製,甚至動用了非製式的銀虎重鎧軍,隻是因為銀虎重鎧是完全多重鎖合封閉,在戰時連空氣都是呼吸氣室儲存空氣,完全無視火燒、劇毒等諸多因素的重鎧。
因為這一支隊伍,是殺死了公孫泉的隊伍。
隻有三十餘歲的華固郡在碧落邊軍之中屬於少壯派,和公孫泉並沒有什麼交情,然而所有忠於聞人蒼月的軍人都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和團體感,他知道公孫泉雖然這些年在雲秦帝國境內為聞人大將軍做了許多事情,立下了許多功績,是聞人大將軍重要的臂膀。
這對於他而言便夠了。
他有著強烈的信念,要為這名值得他敬重的戰友報仇。
早在五日之前,他就已經掌握了這支隊伍的大致行動軌跡,連上今日,已經是第三次設伏。
但讓他感到無比挫敗和心寒的是,對方率隊的將領竟是無一例外的避了過去,讓他的三次包圍圈全部落空。
五日之間連續帶著大量軍械行進,尋覓和堵截這支隊伍,也已經使得他們的體力到達了極限,接下來,他們已經無力再阻止這支隊伍進入碧落陵深處。
……
一名白發老將領盤坐在一間簡陋行軍營帳之內。
這座營帳位於碧落陵和雲秦最西各行省接壤東境賀葉山區,就在這山間暮靄漸起之時,一名身穿青銅色金屬鎧甲的年輕將領掀帳而入,對著這名白發老將躬身行禮,稟報道:“抓住了兩名探子。”
白發老將頓時眼中厲光一閃:“有重要軍情麼?”
“還沒有審訊,這兩名探子都是修行者,像是自己送上門來,且要求麵見將軍。”年輕將領恭聲道。
“讓他們進來。”白發老將看了這名年輕將領一眼,沒有什麼遲疑的說道。
手上和腳上都置了重鐐的一男一女很快被帶入了營帳之內。
這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人,正是止戈三年的學生,陳暮和杜占葉。
“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話要說?”看著這兩名神色平靜從容的年輕人,白發老將依舊沒有什麼廢話,沉靜而平穩的直接問道。
陳暮微躬身見禮,溫和道:“郭將軍,現在正發生的事情,想必你也很清楚,我自投將軍陣中,便是請求將軍不要站在聞人蒼月的一邊,成為青史上遺臭萬年的罪人。”
白發老將不慍不怒,看著陳暮,道:“我隻是碧落東境上一名鎮守將,我沒有效忠哪一方的說法,隻知執行軍令。”
“我隻問將軍一句,您效忠於雲秦,效忠於皇上麼?”陳暮看著他,認真的問道。
白發老將麵無表情的點頭,道:“當然。”
陳暮溫和的繼續問道,“若是皇上親臨,想必將軍您一定會拋開一切擔憂,誓死聽從皇上的一切命令?”
白發老將自然聽得懂陳暮的意思,他眉頭微皺,直接道,“你必須證明你的確是帶著皇上的命令。但即便是密諭,也依舊有可能作假。”
“我沒有帶什麼密諭,我本身便是證明。”陳暮看著白發老將的雙目,認真的說道。
白發老將霍然抬首,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一時在思索著這句話的意思,沒有言語。
陳暮也沒有出聲,他手上微微發光,用手指指甲劃破了自己食指指尖的肌膚,有數滴鮮血沁了出來。
白發老將的雙瞳驟然收縮。
陳暮指尖上滴出的數滴鮮血,鮮豔的紅色之中,卻明顯可以看到一絲絲金黃的色澤,就像一絲絲極其微小的金色閃電在裡麵遊動。
蒼老的將軍在極短的時間內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他的眼眸裡湧現出極為震驚的情緒,然後他便霍然站了起來。
站起來之後,這名蒼老的將領便彎下了腰,對著陳暮拜伏了下來,顫著聲音道:“參見太子殿下。”
“郭將軍請起。”帶著重鐐銬的陳暮溫和的輕聲道:“我來見將軍,便是將我的命交到了將軍手中,我的信任,便是雲秦對將軍您的信任,便是父皇對您的信任。”
在碧落邊軍足足三十七年,沒有因任何事情而惶恐至身體顫抖的郭石欽真正惶恐的顫抖著,並非是害怕,而是擔心自己根本無法保證麵前這名溫和的年輕人的生命,無法保證將來會成為雲秦皇帝的這名年輕人的安全。
“太子殿下!”
在十數個呼吸之後,這名白發老將才記起幫陳暮和杜占葉除去鐐銬,但他的心情依舊無法平複,以至於聲音都有些嘶啞:“我自當誓死追隨太子殿下,但我軍隻不過兩千人…且肯定有直屬於聞人大將軍的密探,我們太過勢單力薄,恐怕隨時都會被吃掉。”
“我明白。”
陳暮平和的看著這名白發老將,緩聲道:“但張院長說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便是將一點點的星光之火,燃成大火。我們不能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我們要馬上突襲李舟寒的平野軍,如果順利的話,對麵的陳州軍會和我們夾攻平野軍。”
“陳州軍會配合我們?”白發老將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陳暮,他心中十分清楚,平野軍位於他所統領的賀葉軍和周廣平統領的陳州軍中間,兩軍夾攻,平野軍便直接被包了餃子,擊敗平野軍根本沒有任何的懸念,但周廣平卻是聞人蒼月的心腹,根本不可能會被背叛聞人蒼月。
“有人已經去了陳州軍,同時還會有更多的人去彆的地方。”陳暮看著白發老將,輕聲道:“所以請將軍放心,連青鸞學院都出了全力,這戰我們獲勝的幾率很大。”
白發老將深吸了一口氣,在新鮮的空氣在肺腑之間蕩漾開來之時,或許因為是純粹的戰陣對於他而言更為簡單,不需要考慮更多的事情,所以他慢慢的恢複了平日的沉冷,他也不再多言,再次對著陳暮躬身行禮,一聲厲喝在他的口中迸發而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