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暖,秋蟬歇鳴。
這是臨近冬日的尋常的一天,難得外麵陽光明媚,才剛清晨時分,驕陽就照的人心暖暖的。
大多數長湖鎮的居民還在路上彼此傳遞著昨夜夢醒時的驚悚,有著公職的人卻不得不收起心思早早開始忙碌。
淨街的、出巡的、吆喝叫賣的,比往日更熱鬨了幾分。
頂著黑眼圈的鎮民可沒多少睡意,就連最懶惰的閒漢,也紛紛出動打探起消息,以期消除心中濃重的陰霾。
鎮長的辦公場所,現在還沒有擠滿焦急的鎮民,不過那種場麵大概可期,隻是少了一點引子,比如某個帶頭的話事人。
議事廳裡非常乾淨,有著七八個正在忙碌的身影。
仆人們天天會把這裡打掃乾淨,力求纖塵不染,哪怕從某種意義而言那毫無必要。
曆任鎮長,就沒幾個會像樣辦公的。
特彆是直接把行政處擴建成私宅的鮑爾斯,罕有參加例行會議,一周能到個兩三次,已是不錯。
他每次與會,不是為了催稅,就是伸手要錢。就連那種時候,他也要讓其他人等上許久,彰顯其權威。
至於新任鎮長淩歧,從上任開始就當起了甩手掌櫃。
才短短幾天,鎮民們就習慣了上位者的更替。
這位不見比鮑爾斯勤政,唯一的優點就是闊氣,而且他挑選的代言人也比猥瑣貪婪的書記官好對付太多。
這還是淩歧自上任後頭一次正式進入議事廳,時間尚早,仆人們剛擦洗完地板,其他活兒還沒來得及開始乾,就紛紛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他的到來讓眾人大吃一驚,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女仆侍者立刻噤若寒蟬,有些人被嚇得手腳冰涼,淩歧默許了這些變化。
仆人們見領主並未對此苛責,又紛紛懷著不安和忐忑開始自己的工作。抹桌子的抹桌子,拎水桶的拎水桶,乾得分外賣力。
淩歧對這些勤勞的螞蟻視若無睹,不曾發表任何意見,仿佛他已經離現世很遠。
他翹著腿,懶散的坐在辦公椅上。等了大概有一刻多鐘,尼丁才姍姍而來。
跑腿的家夥動作實在不夠快,這個滿臉笑容的少年,如今已經是兩手空空,看來多半完成了領主要求的任務。
淩歧沒有太多意外和遺憾,隻是仰起頭吸了口帶著濃鬱濕意的空氣,仿佛能從那股子濕潤背後感受到灼人的熱量。
“大人,您找我?”
尼丁躬身行禮,態度十分端正。
在外人麵前,他力求表現的完美,哪怕周圍的隻是一些仆從。
仆人可沒膽子直視領主麵前的頭號紅人,一些完工的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悄悄離開。
“嗯,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淩歧點了點頭,他的問題讓尼丁微微一愣,大概不想會催的那麼急,好在他已經辦好了。
心中有著幾番思量,尼丁沒有太多遲疑,很快就回答道:
“已經按照大人的要求,全都辦好了。”
辦好了...果然這樣嗎...
淩歧點了點頭,思忖著變化多久才會出現,而他又該準備些什麼後手。
即便很關心普通人吸收惡魔之血後的新變化,他也不會表現的太明顯。
況且潛移默化的改變很可能不會立馬出現,於是便岔開話題問道:
“鎮裡的公用設施恢複的怎麼樣?還有我讓你物色的各部門負責人,都挑好了嗎?另外,關於征兵的事情,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淩歧侃侃發問,周圍尚未離去的仆從紛紛豎起耳朵。
長湖鎮就那麼大,誰和誰都沾親帶故,或是街坊鄰居,因此對有關權柄更迭的第一手情報十分上心,他們怎麼會懂得強者的心思呢。
某人的思緒,早就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尼丁見淩歧沒有將仆人趕出去,雖然認為這樣不太妥當,可還是認真回答到:
“大部分由於經費不足而被廢棄的公用設施都已經恢複...但還有一些,因為年久失修,或是被改做彆的用途,仍需要一點時間重建。”
“再有關於階層負責人的名單,以及新的議員人選,我走訪問詢了民意,有記錄在冊,昨天已經放到您的案頭。”
“政務方麵的事情,因為大家的熱心幫助,全都井井有條,隻是擴軍...”
尼丁猶豫了一下,大概是在斟酌著說辭。
待見到淩歧麵色微沉,一時更不知該如何提兵源不足的情況。他不認為領主會對此一無所知,卻還弄不懂上位者的心思,隻能挑揀好的彙報。
“目前在冊兵士人數又多了32位,總數已經達到了88位。”
“這些新加入長湖鎮衛隊的戰士,全都充滿熱情。”
“唯一欠缺的,還是訓練。他們對咱們的訓練方式似乎並不是很上心,天天喊苦喊累,甚至有不少人借故逃避日常訓練,紀律顯然不夠嚴明。”
“我個人認為,現在的情況並非軍士數量不足,而是他們完全不懂得如何去戰鬥。”
“在目前的情況下,與其急著擴大規模,倒不如精兵簡政,實行精銳一體化政策。”
“關於士兵的紀律性,也許您應該單獨設立一些獎懲製度。對於違紀的戰士,可以扣除他們一部分的薪水,甚至永久性剝奪軍籍。”
“當然,這一點也適用於其他的公職人員。”
尼丁提議,除了上位者,大概不會有任何人喜歡。
不過,這些也確實都是明智的做法。不得不說,這小子還是很有行政管理頭腦的。
他說著精兵簡政的事情,就是想告訴淩歧,對於整個長湖鎮而言,接近百人的軍隊已經是一種嚴重的負擔,這會讓軍事成為新鎮中臃腫冗餘的部分,繼而成為一顆寄生的毒瘤。
擴軍,毫無必要。
當然,外有獸人威脅,內有民心思安,尼丁也不會傻到提出裁軍。
隻是,淩歧真的會對此一無所知嗎?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何況他又不是第一次當領袖,何況他們這些所謂的精銳還是他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何況他本身就是最強的尖兵!
隻見他擺了擺手,漠然道:
“才88個?太少了,規模要繼續擴大!不說兩百人,一百五十人是底線!”
“至於隻有熱情但缺乏精力,是因為現在的訓練強度太大?這一點你不用擔心,他們很快就會有使不完的力氣!”
聽到淩歧這樣說,尼丁先是一驚,而後又是一愣。
他沒想到領主對擴大部隊規模那麼執著,這簡直就是要求全民皆兵。
至於缺乏精力,這是普通人普遍存在的缺點,尤其在積弱已久的長湖鎮,輕壯都吃不飽飯,哪裡來許多和熱情相匹配的過剩的精力呢?
莫非是靠著那些藥物?那些他親手倒進西紅柿湯鍋裡的藥劑!
可是,他並不認為藥物的效果會有那麼明顯,能讓兔子立刻變成猛虎。
他不是沒有憑此聯想到蜜酒之地的訓練營,他們這些人身上的變化沒有人比他們自己更加清楚。
但就算是那種脫胎換骨,也整整用去了半年的時間,酒肉飲食每天都是足量的。
現在,那些家夥大概還在哄搶著番茄蛋湯呢吧!
新的長湖鎮對居民們的福利好的令人發指,這也是這處小鎮能快速安定下來的最大原因。
特彆是對於士兵,每日好酒好肉不提,薪水也提高了整整二十倍!二十倍!
重賞之下出勇夫,所以他們的熱情遠遠超過了自身的精力上限。
身體素質的缺陷,由於長期的營養失衡而導致的精力不足,卻非一朝一夕能夠改善。
淩歧看出了尼丁的心思,並不打算解釋。
連對募兵的要求,現在也隻會比昨天更加苛刻。雖然他已經沒有魔血了,可還有八十多份的魔藥!
這種藥能讓普通人將自身潛能在短時間內大幅激發,代價是壽命的折損,一次性用得越多,激發幅度越大,消耗的生命力也越多。
按照夏爾在蜜酒之地做過的實驗,半年內對一百五十人持續不斷用藥,總量達到100份標準劑量的時候,也就是每個人在半年內連續服用三分之二瓶魔藥後,就能起到最佳的效果!
人人如狼似虎,力量和體力全都大幅增加,壽命也至少還能剩下兩到三年!
淩歧的做法,不啻飲鴆止渴,效果更差,損耗卻更大,唯一縮短的隻有時間。
“另外,關於紀律,沒必要再設置什麼獎懲製度,那隻是在浪費時間。”
尼丁的提議再次被駁回,淩歧真的不覺得有必要浪費這時間。他也懶得解釋自己的理由,僅僅宣布著決斷和命令。
他的話讓一些人鬆了口氣,畢竟按照尼丁的說法,連偷懶的仆人們都要被扣掉薪水。
揮手示意尼丁稍安勿躁,淩歧又道:
“甚至,如果是對戰士們,連原本的紀律,也可以稍微再放寬鬆一些。”
這話絕對不是英明的領主該說的,紀律是部隊的靈魂,一支沒有紀律的部隊,再能打也是蝗蟲、禍害!
尼丁已經皺起了眉頭,卻不曾反駁。
一百點的友好度,就算不收為追隨者,也意味著絕對的忠誠!
“不過,有一點!”
淩歧話鋒一轉,身子稍微往前傾了傾。
“我不管他們的軍紀有多差,不管他們都是什麼樣的貨色,他們必須給我遵守唯一的禁令,那就是必須無條件服從我的一切命令!”
“聽話,是我對他們的唯一要求,當然這也包括其他非戰鬥人員!”
“至於那些不聽話的,將接受唯一的懲罰——死亡!”
驟冷的聲音讓尚未離去的仆人們麵色刹白,一些人仿佛回憶起了幾天前大廳中的慘狀。
那股赤裸裸的殺意喧囂著,讓這本就不算敞亮的大廳充滿了陰森的味道,仿佛有幾十條冤魂正在徘徊、哀嚎。
“在我的地盤、在我的部隊裡、我的話就是唯一的命令!”
“任何膽敢、企圖抗命的,統統殺光,不問原因、不問理由!”
“殺!殺!殺!”
“你明白了嗎!”
三個殺字,彰顯出他的決心。什麼優惠的政策都不過是收攏人心的把戲,這才是他唯一的要求!更是唯一的目的!
規矩?原則?善意?信念?
彆傻了,我掏錢,你賣命,就那麼簡單!
隻有這樣赤裸和功利,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召來更多的部隊,那代表更多的炮灰和更強的戰鬥力!
淩歧目光炯炯的盯著尼丁,後者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
“明白了!”
過了有十幾秒,尼丁才大聲回話。
淩歧點了點頭,麵上帶著一絲滿意的微笑。
“那麼,去吧,去盯著那些家夥,很快就會有人給你立威了!”
“總有些人突然獲得強大的力量之後,會變得不知天高地厚。”
“他們可以不遵守紀律,可以無法無天,可以對著伊露維塔做出種種猥褻的動作。”
“但是,任何敢於違背我命令的——”
“殺!”
“彆忘了,多帶幾個老人過去。”
尼丁肅然領命,雖然對領主最後的安排有些微詞,那仿佛是對他能力的不信任,但也沒有反對。
他開始重視起先前投放的藥物,開始意識到淩歧真正的目的,那不為他所喜,但將成為他唯一的行事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