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秦慕白準備出發了。
一共四十麵大炮,他提了三十麵出來,留下十麵在鐵穀讓新炮兵用來訓練。眼下手中的二百炮兵,秦慕白將他一並調到了親翊府將他們轉成了精銳越騎一樣的募兵編製,恰好是一個“營”的人數,便稱“神武營”,選了一名百騎中侯做他們的校尉,直接聽命於翊府中郎將秦慕白。
每一麵炮,都配了五名炮手,負責運輸、保養與施射。另外五十人,則是專門負責管理炮彈與炸藥,並兼有實施“爆破”的職能。
三十麵大炮拆去了厚重的柳木大木廂包裝,被裝上了可以方便拆卸車輪的炮架。套上戰馬,行動能力大大增加。再罩上兩張厚實的大牛皮,嚴嚴實實,用以防水。乍一眼看起來,也便是像普通的輜重車輛了。
宇文洪泰的三千輕騎,和秦慕白一同出發。大都督府裡幾乎要空了去,親詡府的兵馬走了個乾淨,隻剩下一些戍衛和看營的小卒。
高陽公主吵著要跟著秦慕白一起“去戰場瞧瞧”,可算是挨了一頓訓罵。她倒也識趣,故意調皮搗蛋了一陣後,也便乖乖的留在了行轅等秦慕白回來。
男人出征去打仗了,女人留在家裡擔驚受怕的倚門盼歸。這時候,高陽公主感覺自己就像蘭州的許多春閨小怨婦一樣憂傷,而且又無聊。用她的話說,隻能每天窩在炕上,數腳指頭玩了。她不禁有些懷念長安了,尤其想念母親的一頭霜雪白發。
秦慕白帶著兵馬走在半路,就不斷接到大非川送來的戰報。薛仁貴他們已經動身了。近日以來,吐蕃多有遊騎開始在鄯州一帶探路和滋擾,儼然是在為後麵的大規則軍事入侵做準備。
薛仁貴精騎先出,逮著那些吐蕃斥候和遊騎就打,痛下狠手。至從上次一戰後,原本就武藝絕倫無人可擋的薛仁貴,對於統率騎兵作戰更添經驗與信心,翊府精銳越騎在他的率領下,也如魚得水的驍勇善戰。
一連收拾了好幾撥敵騎散兵之後,薛仁貴開始向大非川縱深挺進。此時,吐蕃失去了斥候的眼線,對鄯城一切情況都有些茫然了。緊隨薛仁貴之後,薛氏兄弟與手下諸將,率領萬餘步卒帶足了乾糧飲水與鑼鼓等物,離開鄯城前往通向大非川的丘陵一帶布置埋伏,緊鑼密鼓的建下防備騎射的掩體工事,準備了大量擂木炮石與引火之物。
一切都按照秦慕白事先部署的在進行,有條不紊。這情形,不禁讓秦慕白想到了麻雀戰和地道戰,還真是熱鬨。
神武營的前進速度的確是不敢恭維,秦慕白讓宇文洪泰率領輕騎先行一步,鄭重交待他,讓他老老實實守在大非川的入口後沿,假如薛仁貴敗回才準他出擊,一切聽從薛萬均的號令行事。
“先鋒又是姓薛的,沒俺什麼事?那廝不講信任!”宇文洪泰雖有些忿忿,但也隻好領了軍令率軍走了。
照這個速度,至少還得走七八天才能到。秦慕白心下也有些焦急。但著急也沒用,大非川那邊的初期戰術,要想做到“扼其喉而使其不能進”,也至少需得五六天時間。
現在,隻盼薛萬均等人遇到的情況一切正常,彆出什麼岔子就行。
薛仁貴率領兩千精騎孤軍突進,大有了一點孤膽英雄的味道。吐蕃人連失斥候,對戰場的信息把握有些閉塞起來。眼見薛仁貴孤軍一旅來犯,他們很是猶豫。尤其是上次鄯城之敗後,他們對薛仁貴這個“白馬銀袍使方天畫戟”、幾度殺得他們屁滾尿流的將軍,印象十分深刻。在吐蕃人莫須有的字典裡,“勇士”是至高無上的代名詞。他們對薛仁貴充滿了仇恨與敬意,甚至可以說是有了一絲敬畏。
於是,薛仁貴都一軍突到了大非川腹地,直接麵對六萬吐蕃大軍的大營盤叫陣了,一連兩天,吐蕃人居然沒有出來接戰。
這可真是罕見的現象。吐蕃人一向爭強好勇,斷沒有受到挑釁卻無動於衷的習慣。
那個情景十分有趣。兩千人的騎兵隊伍,麵對延綿十餘裡的吐蕃大軍營寨發起挑戰,可這個龐然大物就是一聲不吭。
薛仁貴在這裡磨蹭了兩天,心想畢竟是孤軍深入危機四伏,他可不想和上次的薛萬均一樣,被人打個伏擊。於是這一天,他剛剛罵完陣,吐蕃人依舊沒半個兵卒回來理他。他作勢回撤營地,卻一溜煙的撤遠了。
等吐蕃回過神來,薛仁貴已在百裡之外。
這時候,吐蕃人才想起,大概是被耍了。這個白袍將軍,身後才沒有什麼大軍做掩護。他這次也不過是和上次的莽將軍薛萬均一樣,分明就是來送死的。可憐自己六萬大軍,詳裝不知放過了送到嘴邊的一塊肥肉。
吐蕃人就像是一條被魚鉤傷過的大魚,這次居然看到沒鉤的魚餌也沒吃,肚子餓遍,心情更是可想而知。
他們氣急敗壞的點起萬餘騎兵,開始向鄯城挺進。管他什麼銀袍將軍還是疑兵詭計,直接殺到鄯城城下,一切都會化作泡影!
追擊縱深數十裡,一切正常。吐蕃人開始掉以輕心,看來之前的確是多慮了,唐軍的確沒有埋伏。於是,開始加速行軍大挺進。
這時,薛仁貴又出現在了半路上,擋在正道成了他們的絆腳石。吐蕃人大笑,彆以為還能嚇唬咱們——上!
於是開打。薛仁貴也不逃了,二千對一萬,在狹長的平原地帶用上了洞穿戰法,以小搏大。
戰局開試沒多久,兩旁的山丘上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喊殺與擂鼓之聲。吐蕃人大驚失色:中計了,撤!
“漢人,就是狡猾!”
吐蕃騎兵如潮水般後撤,薛仁貴痛打落水狗,斬獲了大批人頭,劫獲不少吐蕃的高原戰馬。但他也不窮追猛打,見好就收。
吐蕃人大敗了一陣,丟盔棄甲的回逃數十裡才回過神來:不對啊,兩旁並沒有伏兵殺出來,我們逃什麼?
“可恨的漢人,用疑兵之計,狡猾、無恥!”
吐蕃大營聽聞前軍敗績,迅速派兵來援。兩股兵馬合兵一處共計超過一萬五千人,又轉頭揮殺回來。
薛仁貴又出現在半路,剛剛派人送回去一批戰馬,好整以暇的等著吐蕃人。
“有埋伏?”
“彆怕,假的!——殺!”
吐蕃人帶著怨氣與怒火殺奔過來,一萬五千餘騎,如同黑色的洪水幾乎將整個平原填滿。
薛仁貴拔馬就逃,再如何英勇,也不可能在這樣懸殊的情況下,正麵打敗對方七倍於己的精銳部隊。
逃了十餘裡,吐蕃人就追了十餘裡。兩旁山穀又響起了此前的那種呐喊與鼓角聲。
“不好,中埋伏了!”
“彆怕,假的!——追!”
吐蕃人兩耳不聞,繼續追擊。薛仁貴繼續逃,眾將士忍不住在笑——這怎麼感覺像是溜狗玩兒呢?
追了又沒幾裡,兩旁又響起了喊殺聲和鼓角聲。
吐蕃人這下驚了——“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怎麼知道?”
萬餘騎一時陷入了困頓,一萬多顆腦袋迷茫的看向兩旁的山丘,聽了半晌軍武音樂,沒見一個唐軍殺出。
“假的、假的——追啊、追!”
於是,吐蕃人又開始追了。薛仁貴跑了一陣地背後沒了敵影,還停下來等了一陣。一見敵人追來了,好吧,繼續溜狗。
一連闖過了三四道“埋伏”,吐蕃人有點崩潰的感覺。
“漢人,仗又不打,這是想乾什麼?”
“這回是真埋伏還是假埋伏?”
“衝上山去看個明白!”
“愚蠢,騎兵也能上山嗎?真有埋伏怎麼辦?”
“……”
一萬多吐蕃精銳騎兵,在迷茫中混亂起來,罵聲一片,疑聲一片。
薛仁貴趁勢殺了回來,不講道理,一陣亂箭就射,當先先撂倒幾名排頭的吐蕃將領再說。
吐蕃人重青壯好武勇,將領向來都是衝在最前。薛仁貴例無虛發先放倒了幾位,兩旁山丘上的唐軍伏兵也就千餘人,此時也一並開始扔火球、射火箭。
“不好,這回真是中了埋伏!”
吐蕃人開始瘋狂的撤退,仍下了一片騎酋的屍體,帶走了一片迷茫與崩潰。
薛仁貴二千人攆著一萬多人追殺了幾裡地,停了下來,眾軍士放聲大笑,好多人笑得腿肚子都抽筋了。大家七嘴八舌的笑談,意思無非是:這仗打得還真是好玩,吐蕃人兵沒損幾個,對自己智商的信心肯定受打擊。
宇文洪泰趕到了大非川,帶著三千人馬在這裡“守株待兔”,鬱悶無聊之極,當真隻能數腳指頭玩。他納悶道:憑什麼我就接這樣的差事啊?我要是沒事乾,證明我軍前麵打得順利,這是大好的事情;我要是能派上大用場,就說明我軍戰事不利……這左右我都不是什麼好腳角!晦氣!
一連數次,吐蕃被唐軍像溜狗耍猴似的捉弄了一陣,氣急敗壞,又心灰意冷。雖然明知道對方是伏兵之計,但他們實在無法辨彆,哪一路是真埋伏,哪一路是假埋伏。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能把人腦殼給弄暈了。
吐蕃人發達的是肌肉,這東西都要長到了腦袋裡麵去。麵對這眼前的一片疑兵,他們感覺很受傷,對漢人的狡猾之憎恨,上升到了空前的高度。最後,他們做出了一個悲壯的決定——再怎麼挑釁,老子也不出營來跟你玩了!有本事,擺足了陣勢來大決戰啊!再不被你勾引出來了!
薛仁貴又開到了大非川的吐蕃營盤前,也不用罵陣了,直接用哈哈的大笑就能刺激得吐蕃人吃不下飯,跳腳罵娘。
與此同時,薛萬均等人的步騎工兵則是火速開抵過來,在緊要關隘處搶建路卡和營盤,建起箭塔與弓廂,以一個喜劇化的效果,實現了秦慕白布置的第一步戰術——扼其喉,而使其不能進!
這時,秦慕白也正率領他的神武營開抵到了大非川,被鬱悶得一臉發綠、連日吃喝悶睡還發了胖的宇文洪泰迎接到了。
二人合兵一處,朝前線“喉營”挺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