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等人來到,行禮罷了,眾人坐定。
荀貞把郭汜向劉表請降,劉表已許,現下劉表之使就在營中諸事,告訴了郭嘉等人。
長史袁綏、司馬宣康、主簿陳儀等等諸人聽了,彼此相顧。
郭嘉輕笑出聲,說道:“明公,此前以武夫而視郭汜,於今觀之,卻是小看了他,不意他亦有火中取栗之謀。”
“奉孝,卿以為,此事我該何以處置為宜?”
郭嘉想了一想,說道:“明公,現在也隻能暫且由之了。”
宣康插口說道:“暫且由之?”蹙起眉頭,說道,“若是由之,那酈國等南陽郡西諸縣豈不就落入劉景升之手了?且郭汜逆賊也,深為聖上所惡,出兵前,聖上還叮囑,盼明公能將其擒獲,‘獲汜以獻聖上’,乃是明公此次討伐袁術的目的之一,又怎能容忍他投降劉景升!”
郭嘉說道:“司馬此言固是,酈國等縣可能會因此而落入鎮南手中,但一則我軍尚未攻宛,現下沒有辦法調遣主力去攻郭汜;二則,也不能現在就與劉鎮南產生矛盾,故惟今之計,彆無良策,隻能是暫且由之,……明公,嘉之愚見,可以等攻拔宛縣、消滅了袁術以後,再就此另作計議。”頓了下,又笑道,“劉鎮南如果竟是真敢接受郭汜投降,明公,這對明公來說,其實未嘗不是件好事。”
宣康若有所思,說道:“君意是可待殲滅袁術以後,再以‘隱匿逆賊’為由,進討襄陽?……可咱們戰前議定的不是滅掉袁術後,對於劉鎮南,最好是先維持和他的舊盟關係麼?”
“隻要把柄在我,何時用兵,不就任由明公說了算麼?”郭嘉徐徐笑道。
荀貞剛才想了半天,想到的也是這個結果,聽完郭嘉之議,他再問其餘眾人,袁綏、陳儀等也是皆無其它良策,俱讚同郭嘉所議,於是荀貞就采用了郭嘉此議,作出了決定。
便是暫將此事放下,且待攻下宛縣、擒獲了袁術之後,再作另議。
就把這個話題暫且放在一邊,荀貞與郭嘉等說道:“宛縣城堅,兵多糧足,圍而後攻,不易拔也,故克魯陽、犨、葉三縣後,我軍雖已進至博望、雉等縣,距宛咫尺之遙,但我卻既未立即親至博望,亦未立即令各部發起進攻,反而是令臧霸引四千步騎孤軍深入,進至酈國、宛等縣間,自陷重圍,所為者,就正是希望能以此調袁公路部出城,然後我以野戰勝之,從而為拔宛減輕阻力,然卻袁公路至今未有派兵出戰。……卻沒料到郭汜竟會投降劉景升!眼下看來,咱們是不能再等了,須當即刻傳令前線各部,立刻展開對博望、雉縣等地的攻勢!”
卻是原來,之所以從打魯陽等縣開始,荀貞就一直未有親率主力去打,而是自駐潁川,隻分兵去攻魯陽等縣,其中的一個原因,固然是因為這幾個縣城僅是南陽郡北部的第一道防線,用不著他親自出馬,但還有另一個緣故,即是他想以此來引誘袁術遣派援兵。可是袁術從頭到尾沒派多少援兵,那奉令馳援魯陽的樂就還因為膽怯而半路退回,由是,其此策未能得成。
乃在攻下魯陽後,荀貞又違反“兵貴神速”的原則,遲遲未對博望等縣發起猛攻,更兵行險著,令臧霸引兵孤軍深入,其之意圖,還是為誘袁術派兵出宛,以望能在野戰中把宛縣守兵的部分、或者大部分給消滅掉,這樣,宛縣就好打多了。可是,他的這個意圖到現在為止,也沒有能得到實現,並且很大可能的可以推斷,是也已經落空了。
若是沒有郭汜投降劉表,荀貞倒是仍然可用鈍刀子殺人,慢慢的再想辦法來打,——他相信他早晚會能給袁術造成足夠的壓力,通過其軍士氣的一再低落、宛縣城內士民的民心騷動等等,迫使他不得不派兵出城來戰。
可問題是,現在出現了郭汜投降劉表的這麼一個意料之外的情況,荀貞就沒法再慢慢打了。
他隻能改變部署。
郭嘉等人以為然。
郭嘉說道:“明公所言甚是。前日軍報,劉虎、蒯越攻朝陽甚急,朝陽一旦被他們打下,朝陽北之新野兵少,恐亦將為其所得。至其時也,若郭汜自酈國、順陽出兵東向,其已降劉鎮南,則臧霸是攔還是不攔?將在兩難間。如此,則酈國、順陽與朝陽、新野間的冠軍、穰縣、安眾三縣,可能也將為劉鎮南得矣!並甚至,新野與宛兩縣間的涅陽、棘陽、育陽,也不是沒有或劉虎等攻下、或主動投降劉鎮南的可能!當前之策,確乎已是不宜再頓兵不攻,而應是立即傳令前線各部,迅速攻下博望等縣,進圍宛縣;隨後,搶在劉鎮南部之前,奪占或控製涅陽、棘陽、育陽,並及冠軍、安眾、穰縣等地,萬不可使這幾個縣被劉鎮南得之!”
遂於當日,荀貞傳檄前線圍困雉縣、西鄂的楊奉、張飛兩部,以及負責攻堵陽、舞陰、比陽的孫策,令他們對各縣即刻展開最猛烈的攻勢,要求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些縣分彆攻下;又傳檄圍博望的文聘、太史慈、李通、文魏、荀翕等部,叫他們做好備戰,等他到後,就開始進攻。同時,荀貞率辛璦等部從魯陽動身,南下博望,親自前去指揮圍攻博望的戰鬥。
——圍攻博望的戰鬥,荀貞親自前去指揮,是因為比之雉縣等地,博望的城池最堅,守軍也最多,更重要的是,據報其城中守將不僅有樂就,且還有楊弘、紀靈。
……
雉縣、西鄂都在博望的西邊。
雉縣在博望的西北,西鄂在博望的西南。
攻雉縣者是楊奉所部。
楊奉部到雉縣已有四日,對雉縣已經進行了兩次試探性的進攻。
雉縣的縣城,西邊是伏牛山脈的東麓,南臨淯水,而在其城東,與魯陽縣當初的守禦情況一樣,也是有一座城外營,與城內犄角呼應。亦即,最為適合楊奉部展開攻城的區域隻有城北。
雉縣縣城的守將名叫梁綱,是袁術帳下的大將之一,在袁術軍中的地位不如張勳、橋蕤,亦略次樂就,但也是高層的將領。其人是汝南人,與袁術同郡。
接到荀貞的檄令後,楊奉召來帳下諸將商議攻城之法。
正如於禁打魯陽時,想要打得漂亮一樣;這次打雉縣,是楊奉投降荀貞後的初戰,他也想打得漂亮點。待至徐晃等將到後,楊奉虎踞席上,環顧眾人,摸著胡須,說道:“車騎軍令已達,命我部立即展開對雉縣的總攻,要求我等儘快將其攻克!卻是這幾天攻城,雉縣背山依水,城東複有其營壁,攻之委實不易,對於此戰,君等都有何良策?”
被召來參加軍議的約有十餘人,都是楊奉帳下彆部司馬、都尉、騎都尉、校尉此類的軍將。
諸人均是河東人,卻也不必擔心彆人聽不懂自己的話,不用說洛陽官話,因乃一時間,帳中鬨哄哄起來,儘是河東各縣的方言。連著四五人,七嘴八舌地說了幾條建議。
或大大咧咧地說“猛攻就是”,或投機取巧地雲“我軍主力雲集,再圍個數日,還怕他不降”?
楊奉聽了,都不滿意。
徐晃未有開口,楊奉知徐晃有謀,便問徐晃,說道:“公明,你怎麼不說話?”
徐晃說道:“經過這幾日攻城的試探,誠如將軍所言,雉縣城易守難攻,今如欲速克之,強攻的話,怕不可行,唯有以計取之。”
“何計取之?”
徐晃說道:“將軍,末將尋訪得知,梁綱其人性急,末將尋思是不是可由此入手,以克勝之?”
早年時,徐晃做過河東郡的郡吏,他家是楊縣大姓,少年時代,徐晃是求過學,讀過書的,而楊奉帳下的其餘諸將,多是輕俠、賊寇出身,故此時坐於諸將中,徐晃雖也身強雄壯,且常年的軍旅生活,使他亦膚色粗/黑,然而相襯之下,卻居然顯出了些儒將氣息。
楊奉訝然,說道:“梁綱性急?公明,你從哪兒尋訪來的?”
“將軍,這幾天攻城之餘,末將專門找了縣外的鄉裡父老、豪強等,對他們進行詢問,便是從他們處,得知了梁綱其人,生性急躁。”
卻這幾天,沒攻城的時候,餘下彆將各找樂子消遣,徐晃則把縣外鄉裡的父老、豪強請了不少到營中來,向他們詢問梁綱和梁綱手下諸將的脾氣性格。
梁綱在雉縣屯駐已久,他和他帳下諸將的性格如何,包括其城內外的守兵詳情,當地的父老、豪強自然知曉,又因梁綱所部往常沒少侵害百姓,本地的士民對他和他的部曲早就是深惡痛絕,故而徐晃一問之下,他們絲毫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把他們知道的,儘告與了徐晃。
楊奉恍然,說道:“公明,我說怎麼聞報,這幾天你帳裡進進出出,不少當地士民來往,我還以為你是想弄些油水,卻原來你是在做這件事!……好吧,那就算梁綱性急,可要想以此克勝,具體怎麼做?”
“將軍,此外末將也已探知,城外賊營的守將不僅是梁綱從子,並且梁綱因無子之故,深愛他的這個從子。梁綱既愛其從子,性又急躁,則末將愚見,我部再攻城之時,何不主攻其城外營?末將料之,梁綱到時肯定會出城救援,候其出,我部先敗其援,繼而順勢攻城,雉縣不就可以克取了麼?”
楊奉大喜,說道:“好!卿此策甚佳!”
便命諸將,按徐晃此策行之。
當天做好部署,次日展開行動。
徐晃引精卒五百,伏於雉縣城到城外營的必經道上。楊奉令彆將率部,加上民夫等,做出浩大的聲勢,佯攻雉縣縣城;等攻城戰打響後,他則自領餘下兵馬,進攻城東的城外營。
楊奉帳下的兵士,本是白波黃巾軍中的部分,他們自中平五年起兵於河東至今,長達近十年間,幾乎沒有停過戰鬥,儘為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卒,論及戰鬥力,那還是相當強的,兼又是在楊奉的親督之下,這一奮力地打起來,城外營就有些守不住了。
梁綱在城頭上眺望見之,霍然醒悟,叫道:“原來攻城是假,楊奉真要打的,是我軍的城外營壘!這城外營斷不可有失!須即刻往援!”
一將大驚,忙勸阻說道:“將軍,千萬不可貿然派兵出城!若是中伏,如何是好?”
梁綱怒道:“魯陽怎麼失的,你難道忘了麼?城外營如丟,我守軍將失犄角!這城還怎麼守?”
又一將勸阻,說道:“將軍,然而現賊兵將我城北、東兩麵俱圍,縱欲往援,也無法出城啊!”
梁綱說道:“你尚未看出來麼?攻城的賊兵中,多是民夫!區區民夫,何能阻我!”
“可是將軍……”
梁綱按劍怒道:“我意已決!我將率部,立刻出城往援!敢再有阻者,以沮軍之罪論處!”
一將冒死進勸,說道:“將軍為我一城之主,即便果要援外營,卻也不可將軍親領兵往援啊!”
“你不畏我軍法麼?”梁綱心憂他從子的安危,卻又哪裡肯從諫言,不過知這將是為他著想,倒是也沒殺他,隻是凶狠地嚇唬了他一句。
諸將遂不敢再勸。
梁綱乃點起兵馬千餘,親率之,自城東門殺出。圍攻東城牆的奉部兵馬近半都是民夫,本就非梁綱所部之敵,亦不必過多作假,稍加抵抗,就潰敗散去。
如其所料,輕鬆殺散了攻城的敵軍,梁綱鬥誌高昂,催促部隊,趕緊往援外營。
卻在趕往外營的途中,驀然聞得鼓角聲響,一彪兵馬自兩邊殺出。
當先之將正是徐晃。
徐晃躍馬率先,身當士卒,披甲挾矛,頭一個撞入到梁綱軍中;緊隨其後,是挺矛呼哨的數十騎兵。又騎兵後頭,是呐喊衝鋒的步卒。梁綱驚慌打眼,四顧之,路兩邊的近處已儘是敵軍身影,往遠處看,塵土彌漫,更不知那塵土中有多少的敵人。
——卻那塵土中,其實無有幾個敵人,塵土漫天的聲勢,不過是徐晃的虛張聲勢罷了。
梁綱所部頓亂。
梁綱雖然拚命勒令,也無濟於事,抵抗了不過小半時辰,其部兵士即紛紛掉頭,往城中逃竄。梁綱見事已不可為,沒辦法,亦隻好在左右親兵百餘的護衛下,往城中撤退。
小半時辰的亂戰,儘管以少勝多,擊潰了梁綱率領出城的兵馬,但徐晃所帶的五百兵士也散落到了整個戰場的各個位置,徐晃身邊剩下的兵馬已然不多,隻有三四十步騎。
一眼看見了撤逃的梁綱,徐晃來不及再組織兵馬攔截,當機立斷,便引率身邊的這不到五十步騎,緊追不舍。一路追趕,卻竟然是追到了雉縣城東!
身邊一個軍吏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大聲叫道:“都尉!不能再追了!”
城中留守的軍將這時已經派出了接應梁綱等的部隊。
往後看之,距離徐晃他們這支小部隊的最近友軍,也在一兩裡外,並且在其間和徐晃等的附近,全都是梁綱部的潰兵。若再追之,很可能反而會被敵人包圍。
“一舉克城,就在此際!公等如有懼者,可自退還!”徐晃持矛催馬,迎雉縣東門,迎自東門出的接應敵軍,緊緊追在梁綱等後,卷塵而前,毫無退卻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