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虎臣捏著自己的手指骨節,在哢噠哢噠的響聲中,他布滿胡須的臉上也顯露出滿意的笑容。
在樞機房召開的擴大會議上,軍方的高級將領也曾與會參加,然後樞機房提出了半年內擴軍到三萬人或五萬人的強力計劃,令得每個軍方高層都是打了雞血般的興奮。
軍政,軍訓,軍令,參謀,後勤,各部門都會全力配合內閣的統一提調,在南安和穀口一帶已經大規模的招募礦工,在漳州和泉州則招募水師將士和水手……
最叫張虎臣高興的就是,孔和撥付了大量的購馬費用,好幾艘大型商船已經北上,按北方的價格,高於一米五以上的戰馬要價在四十到六十貫之間,相比來說,普通的戰馬二十貫左右一匹,雜馬才六貫錢左右一匹,騾子和毛驢則是三貫到四貫左右,幾十貫一匹的精良戰馬確實價值不菲,相當昂貴。
此前的南安侯府也是投入重金,先後購買了兩批次的戰馬。
騎營現在乘騎的這一匹是第一批購入,花了好幾萬貫錢……此後羅方伯又送來幾百匹天方馬,現在東藩資金充足,再次大批量購入天方馬也是被提上日程。
天方馬的種群最少要達到好幾千匹的規模,同時擴大養馬地,這樣才能在幾年之後獲得穩定的天方戰馬的來源。
否則最少按二十甚至三十年計算的戰馬繁育計劃,緩不濟急,恐怕戰爭打完多年,東胡一統大陸了,東藩的戰馬種群還不足以支撐大規模的戰事。
此次購買計劃是打算購入北方的蒙古馬和青唐馬,規模達到萬匹以上,時間最少是好幾個月,估計能在年前開始陸續往回運輸戰馬。
這樣騎兵的規模能達到四個軍或是五個軍左右,張虎臣從指揮五百多人的騎營指揮,一躍而成為廂都指揮使級彆的騎兵都指揮。
萬餘人的騎兵隊伍集中使用,在大魏也是堪稱豪華無比的舉措,整個北方的騎兵群不過三萬人左右,廂都指揮使李友德一直想把他們集中使用,卻始終不得如願。
以廂都指揮之尊,能統一指揮和使用的騎兵,也就是五個軍一萬餘人左右。
張虎臣一躍之間,亦是能與大魏最富盛名的騎兵廂都指揮並肩,真是想想都令人激動。
此次招募騎兵,優先還是礦工為主,雖然大半的百姓和礦工都不會騎馬,最多有騎驢和騾子的經驗,但無所謂。
在東藩的騎兵武官們已經摸索出了完整的,成體係的訓練方式,管保一個騎術毫無基礎的新兵在半年內可以成為一個成熟的鐵騎兵騎士,如果有一年以上的時間,成為精銳也毫不困難。
相對來說,遊牧和漁獵民族都擅長騎射,但那是從幼兒時期就開始的漫長過程,東藩的騎兵不需要這麼久時間,這就是體係對傳承的勝利。
當然這種勝利還是自己的揣測……張虎臣摸著下巴,在考慮招兵和訓練計劃的同時,他也真是躍躍欲試,不知道什麼時候,東藩的騎兵能夠踏足北方的戰場?
不管是東藩這樣的島嶼,或是福建路這樣多山近海的地方,其實都不太適合當騎兵的戰場。
齊魯大地,中原戰場,燕趙平原,還有更加廣闊的北方,草原,這才是適合騎兵縱橫馳騁的地方啊。
一個侍從士兵遞上水壺,張虎臣大口的飽飲清水,水珠順著他濃密的胡須滴落下來。其實這才是個三十左右的青年將領,充滿活力和朝氣,身軀之上,也充滿著勁力和自信。
在這時,張虎臣看到穿著普通灰袍的同僚匆匆經過,直入王府大門。
“金簡?”張虎臣神色一凝。
……
金簡入府時,徐子先已經和陳文珺喝過酒,聽著喜娘們撒過帳子。
幾杯水酒下肚後徐子先就有了微醺的感覺,可能是因為酒,也可能是因為這些熟悉的,觸動靈魂的儀式。
當儀式走完,已經梳了發髻,臉部光潔,陳文珺白皙的鵝蛋臉出現在徐子先眼前時,令他感覺此前的一切,均是值得的。
“當年在岐州時。”徐子先輕輕攬過陳文珺,輕聲道:“我便發誓要娶你。”
陳文珺身體微微顫抖……她總角之後開始留發,打那時候起就沒有男子碰過她的身體,包括父兄在內。這一下被徐子先攬入懷中,聞到青年男子身上的氣息,令得她感覺心裡異常慌亂,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徐子先下一步的動作。
不過卻是聽到了徐子先感慨的話語,這一下陳文珺緊張的情緒也是緩和了不少。少女抿嘴一笑,說道:“當初不管是說詩文,還是談詞賦,你可沒少被我嘲笑譏諷,怎麼就喜歡我了?我不信,你定是哄我。”
大約幾百年後的少女,說話的風格也是和懷中的這一個差不多……
徐子先微微低頭,在陳文珺臉頰上輕輕一吻,手已經在除去少女身上的衣衫,他笑著道:“可能我那時候起,就被文珺你折服了吧?”
陳文珺麵頰通紅,內心很想掙脫出徐子先的懷抱,礙於禮教,卻是隻能任由其抱著,信手施為。
丫鬟和仆婦們就在外間等候,圓房之後的清洗和換衣,都是要這些貼身丫鬟和仆婦們的幫助。所以大家族的陪嫁丫鬟又稱為通房丫鬟,隨時可以被主人收用。
甚至行房之時,有些丫鬟要留在屋中,隨時服侍。
徐子先不會有這種惡趣味,也不會再給任何一個婦人名份,並且要將這些規矩傳諸後世,是以他當然不會令丫鬟們留下,同時在此時此刻,他也不會分心在任何彆的婦人身上。
……
金簡進來後就知道自己來的有些晚了,賓客散去,護衛們已經巡看清場完畢,輪值休息。
隻有從官莊抽調過來的仆役婦人們在四處灑掃,連這些事也進入尾聲,很多人持著掃把,小聲的打著嗬欠,等各處打掃完畢之後,他們也就要去休息了。
金簡沒有選擇去打擾徐子先,畢竟事情雖急,也沒有到必需敲開新婚夫婦房間,打擾圓房大事的地步。
他決意在徐子先房外的廊簷下等候,也不進屋,直接便是在廊簷下盤腿而坐。
按著橫刀的林紹宗慢慢踱步過來,瞟了金簡一眼,金簡向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輕聲道:“是有異變,不過還未能確實。”
“要叫殿下出來嗎?”
“不著急,明早再說。”
金簡略一猶豫,還是笑道:“應該是一夥人的癡心妄想,就他們那樣的貨色,能做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明天再說罷。”
“也好,今晚打擾是不太好。”
林紹宗和金簡一樣都是少年牙將出身,跟隨徐子先的時間很久了,他們當然明白,眼前的這一場婚事,還有王妃陳文珺在徐子先心中的地位,這件事,不僅中山王等候很久,一直跟隨他,依附他的這些部下們,也是替他著急很久了。
眼前的林紹宗和金簡便是如此,不過他們也沒有想到,或者說曾經過往的經曆,學識,這些東西影響到了金簡的判斷,他萬萬沒有想到,耽擱的這一夜,竟是影響了整個福建路,乃至整個大魏未來格局的發展!
……
由於婚禮的原故,李穀和徐子文派出去的車隊很輕鬆的離開了福州府城,開始向著建州方向急馳。
在半途中,路過南安鎮的時候,似乎他們被騎兵綴上了。
有幾位騎士,在遠處策馬跟隨,如陰魂不散,又如鬼魅緊隨。天氣晴好,天空清澈明亮,過了子夜時月色異常皎潔,隔著好幾裡路也是能看到彼此的情形。
馬車隊拉開很長,出城之後,李穀的人騎著馬彙集過來,接下來又有車隊陸續彙入,形成了百多輛大車和過百人跟隨的龐大隊伍。
在建州變亂之前,這樣規模的商隊其實相當常見。
“無妨。”此前頂撞過李穀的趙王府老牙將看了看遠處月色下的騎士,大大咧咧的道:“定是南安鎮派出來的遊騎。”
“那幫商人也成了氣候了。”
“還不是中山王撐他們的腰?”
“弄什麼商會,大魏向來沒有這樣的規矩。要是中山王還能得勢,不知道要弄出多少亂子出來。”
“管他是不是什麼定海神針,咱們這一次定要攪動風雨。”
一群王府的牙將,小吏,還有李穀收羅的江湖中人,都是擺出一副大大咧咧,滿不在意的嘴臉。
這車隊裡藏著的百萬貫錢,大量的軍需器械,包括長矟,橫刀,盾牌,鎧甲,神臂弓,長弓,步弓,短梢弓,這些軍需物資,民間不能擅造。橫刀,長矟,民間的鐵器鋪子就能造,弓亦能造,其餘的軍需器械都是嚴格禁止民間擅造,私造鎧甲三領以上,主事者處絞刑,從者皆流放。還有神臂弓,仿造一具就是死罪!就是這樣的嚴刑峻法之下,私藏,私造鎧甲的鐵場主寥寥無已,敢仿冒製造神臂弓,將這門華夏獨特的強弩技術外傳的風險,也是降到了最低。
至於長矟,橫刀,障刀,步弓,這一類的兵器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無非就是用的鐵好一些,鍛打時用心些,自然就能鑄造出上等的兵器,也就沒有必要搞技術壟斷。
而華夏在千年之前就有灌鋼之法,好的兵器,用點鋼之法,可以得削鐵如泥的寶劍,寶刀,但很多鑄造的技藝失傳,以至於現在的寶刀收藏家,多半喜歡天方刀和倭刀,因其技藝的傳承未斷,不似唐末之時,華夏算是經曆一場翻天覆地的劫難,很多技藝都是失傳了。
……
這個車隊,最要緊的就是大量的神臂弓和鎧甲,也包括很多精鐵兵器,最少幾千支長矟和大量的橫刀,障刀。過百具神臂弓和過千的長弓和步弓。此外就是三百多領鎧甲,鎧甲的數量看起來不是很多,不過若聯係到大魏的法度,私藏私造三百領甲,算是大魏開國以來的第一要案,估計最少得叫幾十顆人頭落地,這麼一想,這些鎧甲的數量簡直是多到嚇人。
有這些軍械,加上錢財,這些從趙王府出來的武官才一個個趾高氣揚,信心十足的模樣。
按照李穀的計劃,聲勢造大,趙王奉詔出兵,這些人再將拉出來的幾萬人投附趙王,瞬間的身份地位就會發生變化。
隊官到都頭,都頭至指揮,自是不在話下。
此後鎮守福建,趙王開府,他們作威作福,自是好處多多,封妻蔭子,美不可言。
他們指著那幾匹遊騎,或嘲諷,或辱罵,或嘲笑,不一而足。
……
聽到喧鬨和笑罵聲,在馬背上放著騎弓,一直在默默觀察車隊情形的高懷仁嘴角一陣抽搐,委實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發覺車隊的先是軍情司的暗樁,由於南安鎮的要緊之處,軍情司在這裡有一個專門的監視組,分散在鎮上各處,不管何處發生異動,他們是定然最早發覺異常。
軍情司的人先向福州彙報,原本是要往東藩,現在中山王和軍情司的主事人金簡都在福州,倒是省了很多事情。
至於半夜進不了城,這隻是小事,軍情司的行動組成員翻越城牆可不是頭一回了。
南安鎮的駐軍也是收到消息,高懷仁和李守禮都是第一時間起身,然後騎馬過來哨探。
鎮上的戰馬不多,加起來不過二十來匹,是給塘馬使用為多,武官平時沒有任務也並不騎馬,隻憑兩腿在鎮上行走。
“這幫家夥,哪裡的地底鑽出來的?”李守禮亦是頗為困惑,撫著下巴上的髭須,搖頭道:“若說商隊,沒有在半夜鬼鬼祟祟出城的,若說是杆子,無賴子們,又不會聚集這樣的車隊來偷襲南安。若說是貴人車隊,半夜這麼喧嘩出行,不成體統,亦不可能。”
“這幫人,膽氣很壯。”高懷仁冷然道:“喧鬨笑罵,不象是江湖中人。那些無賴子們,半夜時分出來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走路都是躡手躡腳,哪得這麼大張旗鼓,笑罵不停。且見了我們這樣的遊騎,不生警惕,反而辱罵,笑鬨,可見有恃無恐。我看,多半是哪個勳貴大族家裡的牙將,伴當。”
“那為何半夜出來,鬼鬼祟祟的往建州去?”
“這,就說不好了。”
高懷仁麵色凝重,說道:“按軍情司人說法,雖然其含糊不清,不可能告訴咱們真實的情報,不過按其透露出來的說法,這些人多半是趙王府的人。偷越潛行出城往建州去,沒準是有什麼陰謀。可惜,咱們不能擅自主張,否則就他們這群人,集中府軍,一個突襲就拿下來了。”
李守禮麵露輕蔑之色,說道:“這些個傻鳥,吊兒郎當的模樣,半個都就夠了。”
月色之下,兩個府軍將領如鐵鑄般的跨坐在戰馬之上,身邊是幾個等候軍令傳達的塘馬,同時也算是親衛,眾人都是持長矟或按刀,弓箭俱是準備好了,不要說集結府軍,就眼前這數騎騎兵,就敢於去騷擾那毫無準備的車隊。
但沒有軍令,卻是毫無辦法了。
高懷仁又原本就是老成持重的性格,否則也不會在吳畏三之後被派為留守武官,而李守禮雖然暴烈敢死,卻也不敢輕易壞中山王的大事,否則百死莫贖。兩個武官,隻得靜靜坐在馬上,看著車隊從南安鎮的外圍官道離開,府軍的毫無動靜,反而使趙王府的那些人更加驕狂,在過境之後,他們向著這邊的騎兵鼓噪叫罵起來,令得高懷仁,李守禮二人,頓時是麵色鐵青。
……
“糧食有三萬石了。”羅振邦話很多,短小矮壯的身軀也似有無限活力,不象是個江湖賣解的陰陽先生,反象是一個矮小彪悍的江湖豪傑。
李開明微微點頭,沒有說話,不過臉上露出滿意神色。
一旁的劉茂七哈哈一笑,用譏嘲的語氣說道:“李穀那老兒,還有徐子文那小兒,蒲家那色目種,辦事還算爽快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