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儀等人都穿著棉袍,而徐子先還是光著上身,顯露出了已經相當明顯的上半身肌肉。
徐子先當然不是暴露狂,他身邊堆積如山的木柴都是他早晨一個多時辰的成果。
放置木塊,瞄準,揮動斧子,劈斬而下。
力道,準頭,還有眼,手,腰,腿等全身力量的協調。
單調,乏味,對體力和毅力都是有嚴格的標準和要求。
徐子先不僅自己練習,還會和武卒們一起跑步和進行力量訓練,器械訓練,早晨劈木頭,下午拉弓射箭,最近他已經改步射為騎射,並且相當快的掌握了騎射的技巧。
由於世子每天帶頭,加上供給充足,葷腥不斷,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裡,武卒們已經從普通的農夫和流民,轉化為初步合格的戰士。
最近站隊列的時間已經減少,秦東陽開始操練一千多人進行大規模的合戰演練,由於早期的隊列站姿訓練使武卒們的協調性和服從性得到了充份的鍛煉,排陣合戰演練進行的相當順利,現在的武卒訓練是以早晨的跑步和體能訓練,下午的排陣對戰和器械訓練為主了。
弓手們得到了大量合格的硬弓,他們射箭和配合步陣的演練也是得到了加強。
鎮上的人每天都能聽到武卒們訓練的聲響,他們感慨之餘也是略覺安心,團練真的練出來了,附近的幾個鎮子的安全都能得到保障。
徐子先自己每天都是加練苦訓,劉益不停的矯正他的練法,怎麼調勻呼吸,保留每一分力氣,每一次出手都分配合適的體能,在戰場上不是力大無窮的莽漢能活下來,而是保持冷靜,合理分配力氣的強者才能不停殺敵,最終能在戰場上活著離開。
徐子先習武的理念也是如此,他不求自己能成為衝鋒陷陣的猛將,而是一員合格的將領,不能在率部出征的時候,還需得部下分精力保護自己,這會損害自己在軍中的威望。
在亂世,能生存下來的強者才配談理想,才能引領更多的人跟隨自己。
武卒們在不遠處休整著,徐子先砍木頭的單調聲調也令不少人注視著。
主將是侯府世子,仍然如此刻苦自律,這叫很多武卒由衷的敬佩。他們訓練完了,渾身都是筋骨酸軟,連手指都不想抬。而徐子先的訓練量比他們還大,卻還是堅持加練,這種自律和毅力,還有體能,都令這些來自四周鎮子的漢子敬佩不已。
“世子下午練騎射時,可以試著用馬刀斬草人了。”劉益走過來,看了看柴堆,眼裡也是有讚賞之色。
劉益最近負責帶一個都的兵,整個人都認真了很多。
但他的訓練風格和教導徐子先一樣的感覺,都是指一個方向,接下來叫部下們自己去努力。
也有人試圖偷懶,但劉益總是能逮著那個不出力的家夥,然後好一通爛揍。
幾次下來,再也沒有哪個武卒敢在劉益眼皮底下省力氣。
“你是說不需要在砍木頭了?”
“如果世子喜歡也能砍下去。”劉益眼中顯露出笑意,這對他來說是相當罕見的事情。他對徐子先道:“不過我還是覺得用障刀砍草人更好一些。騎術,眼力,出刀的時機,都是要把握好。發力,呼吸,技巧,這些我已經都教給了世子,剩下的就是持之以恒的堅持。我看世子的毅力很足,將來縱不能成高手,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比的了。”
“這樣也就足夠了……”徐子先很沉穩的點頭,內心也不乏欣慰。
前世的他不管是平凡的大學生,或是鬱鬱不歡的不得誌的青年貴族,始終都是有些眼高手低,有些事明知道該做,卻一直沒有堅持下去的毅力。
這是普通人的通病,並不奇怪。
在重生之後,那一刀斬頸的痛苦是揮之不去的惡夢,徐子先穿越的前幾個月,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在惡夢中驚醒。
和秀娘在一起之時,徐子先逐漸掌握了主動,精神逐漸穩固和強大,做惡夢的時間少了許多,但還是有幾次被惡夢驚醒,醒來之後發覺自己躺在秀娘的懷裡,而女子正細心的拿手帕替自己擦試著額頭上的冷汗。
那種感覺徐子先絕對不會再想著去嘗試一次。
很多時候他都在想逃亡的事情,天下很大,大魏的海貿相當發達,福建這裡有不少人移民在東洋和南洋,在海外還有大魏人建立的國家,徐子先常常想,一定要建立自己的艦隊,如果實在無能為力,亡奔海外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就算經營一隻艦隊出來,也是需要徐子先不停的向上攀爬,權力,財富,人脈,缺一不可。
大魏可不是後世,科技發達到了一定的地步,一個人駕一艘先進的現代帆船也能逃亡到萬裡之外。
現在最少得組建一支艦隊才能保證安全,何況徐子先也做不到自己一個人逃跑。
小妹,秀娘,將來的妻兒,還有與他相關的這些人。
李儀和孔和,還有秦東陽等人,包括那些流民少年。
已經快半年的時間了,徐子先身邊聚集了大量的依附於他的人,所有人已經成了命運相連的整體,徐子先如果跑了,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懦夫,他不想到死都過著愧疚的生活,象一個孬種一樣苟延殘喘。
最好的結果就是逆天改命,但是,徐子先知道那太難了。
經營出自己的勢力,關鍵時能夠自保,這已經是現在的徐子先最大的目標。
……
武卒們休息夠了,重新開始訓練。
不得不說秦東陽是一個天才武者,林存信,李福祥等人也是相當不錯的武者,加上高時來和田恒等人的配合,南安團練已經初具雛形。
大量的長矟兵布陣於正中,更多的弓手布在兩翼而不是陣後,少量的刀牌手組成了一個個小隊,排在最前。
以長矟為核心,弓手們輸出傷害和掩護,關鍵時矟手出擊,刀牌掩護陣腳,弓手趁勢反擊和加大殺傷。
這個思路是徐子先帶給團練的,現在訓練的效果還相當不錯,具體的戰術成果得靠實戰來體驗,現在誰都不知道。
秦東陽等人在開初時並不是很讚同徐子先的做法,但葛存忠和葛存義兄弟倆人卻是相當的讚同。
短兵相接,肉搏獲勝,雖然葛家兄弟以投矛成名,但對徐子先的這種思路卻是完全的接受。
三十多個鼓山盜多半是留在了信字營,少半被分配到了忠字營和義字營。
徐子先不會把三十多個鼓山盜都放在中層武官的職位上,葛家兄弟當然也能理解。事實上能接手團練一個營,對他們已經是意外之喜。
當然所有的強盜都被洗白了身份,同時被秦東陽任為武卒教官,現在在校場上拿著軍棍和皮鞭轉悠的教官,除了原本的侯府牙將外,多半都是經驗豐富的鼓山盜。
理論始終是理論,想把理論轉化為實際,還是需要豐富的經驗把理論轉化為實際。
秦東陽和牙將們,再加上實戰經驗豐富的葛家兄弟和鼓山盜,現在徐子先眼前的三個營的武卒已經有一種兵強馬壯的感覺,列隊很快,布陣也很快完成,接著長矟如林,向前不停的逼迫,然後弓手們開始做拉弓射箭的動作,軍旗展動,鼓點如雷般響了起來,然後是軍靴踩地的聲響,接著一陣象征性的呼聲。
這是大陣列訓練,接下來會是各營對抗和弓手射靶,在不遠處的騎兵校場騎兵們也在準備著新的訓練課程。
一個駐守軍營大門的牙將步履穩重的走向徐子先,其右手按著障刀,左手握拳在胸前一擊,這是軍禮,武夫們不必在著甲時向人拱手作揖,這是保持時刻的警惕,易於接下來的動作。
徐子先問道:“何事?”
牙將答道:“江防營撤防了,現在已經在鎮口聚集列隊。”
“哦,我知道了。”
徐子先隻是點頭示意,一旁的李儀等人卻是麵色凝重。
李儀原本過來是商量仿造坊車的事,現在隻好先擱置著不管。
江防營雖然隻有不到千人,但這支軍隊直屬於福建安撫使司,代表著官方的一種態度和對南安侯府還有附近幾個鎮子的支持和保護。
一個江防營,配合福州府派到穀口的半個營,一千多人肯定打不贏岐山盜,但就地防守,征調民壯,好歹能夠固守待援,不會叫岐山盜一下子就通過江防直接殺到鎮子上來。
這一下調撤離開,對市麵人心肯定有不小的衝擊,會令南安侯府這裡的防禦壓力一下子劇增。
可以說,現在可依靠的就隻有南安團練了。
徐子先一直注意著這支江防營,營區就在新修的港口碼頭附近不遠,其實按南安這裡的重要性,安撫使司不僅不該撤走這個營,反而應該加強防禦才是正辦,但現在撤走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福建各處哪處不要緊?前一陣岐山盜小規模的騷擾了漳州一帶,令得安撫使司大為緊張,現在林鬥耀和韓炳中還在焦頭爛額,上次徐子先的文章流傳開來之後,巡按使蕭讚已經上疏彈劾韓炳中,順帶也彈劾了林鬥耀屍位素餐,失職不察,兩個大人物被迫上疏自辯,相當狼狽,同時岐山盜對漳州的攻擊也可以視為是陳於勇被殺之後的泄恨之舉,福建路高層疲於應對的同時,肯定也是對徐子先充滿怨恨。
這個時機也是隱忍之後的結果,可能在此之前有人對林鬥耀和韓炳中透露過消息,徐子先很可能在酌金之事中栽個大跟頭,直接被削爵圈禁。但事實上是事與願違,徐子先安然無事,這一下韓炳中可不會再隱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