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賭徒而言。
當他們已經輸的一無所有時,自會毫不猶豫的妄圖使用一切的手段,試圖連本帶利的掙回來。
現在的安德烈斯爵士,心態大抵也是如此。
總督府裡的人沉默著。
對於安德烈斯爵士的‘建議’,他們首先感受到的乃是刺骨的寒意。
可是……情況已經糟糕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還能有什麼,比現在更加糟糕呢。
借款,繼續……隻要堅持下去,那麼……就可守得雲開見月明。
微跌的球莖,價格依舊還在拉鋸,偶爾微跌,偶爾又微升。
可那數之不儘的傾銷,也還在繼續。
安德烈斯有些開始懷疑人生了。
因為……他無法理解,怎麼這世上,竟有如此之多的球莖。
這些球莖,到底從何而來。
西班牙的海軍,打探到有打著北方省旗號的商船繞過了葡萄牙,向北非方向而去。
可海軍打算伏擊時,竟發現了大明的船隊,這些在此接應的船隊出現時,立即引起了西班牙艦隊的警惕。
他們不敢貿然追近,可當他們呼喚了主力艦隊來時,那些艦船,早已遠去了。
艦船一旦出了海,在這個沒有雷達和衛星的時代,想要尋覓其蹤跡,不啻是大海撈針,除非對方沿著既定的海路而行……而且,哪怕是要做到伏擊,也是極不容易,畢竟,整個西班牙王國海軍,不可能做到隨時出擊,成本太高昂了。
本身國庫就已經緊張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捉襟見肘。
這是明人的陰謀?
安德烈斯爵士後知後覺。
此時,已到了第四天。
傾銷還在繼續。
儲備金幾乎已經一空,甚至……他們還賒欠了大量的商人的貸款。
可是……那球莖,卻還是源源不絕,繼續兜售。
要完蛋了。
安德烈斯爵士心徹底的寒了。
當有官員來總督府奏報,又有三個倉庫的貨,正在瘋狂傾銷的時候,總督府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安德烈斯爵士臉色蒼白如紙:“還能夠收購多少?”
“閣下,儲備金已經沒有了,我們……已經被吸乾了。”
“閣下……”有人衝了進來,道:“消息走漏了。”
消息走漏了……
安德烈斯爵士打了個寒顫。
消息……怎麼就會在這個時候,不偏不倚走漏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是他的對手散播出去的。
“立即澄清消息。”
安德烈斯果斷的下達命令。
可隨後,他臉色蠟黃。
澄清消息……儲備金已經告罄,也就是說,各國聯合起來,幾乎掏空了國庫,甚至不惜借貸的金銀,已經徹底的清空了,一個銅板都沒有留下,在這個時候,拿什麼區澄清消息。
安德烈斯爵士一屁股跌坐在了椅上,他雙目無神的看著虛空。
“閣下……”一個又一個可怕的消息傳來。
“消息已經傳遍了,現在所有人,都在兜售他們的球莖,到處都是,市場已經混亂了,人山人海……”
“閣下……閣下……”
安德烈斯爵士猛地從椅上跳了起來:“立即逮捕那些凶徒,我們失敗了,那就讓他們陪葬吧,派出我們的士兵……士兵!”
總督一臉死灰的接受了命令。
歐洲沉淪,已經不可避免。
他已無法想象,在各國的財政被洗劫一空,在各個階層的財富一夜之間化為烏有的時候,會發生什麼。
享受了數十年殖民紅利的歐洲,現在……已經站在了懸崖上。
而現在……在被毀滅之前,他必須帶著士兵,將那些該死的人統統逮捕。
可是……
街道上到處都是混亂。
到處都是走上街頭的人們,他們拿著自己的球莖,驚慌失措到居然向路人兜售。
就在清晨時候,球莖的價格,還是二十多金幣。
可在一個時辰之後,當消息散播,這球莖,居然已經不值一錢了。
一個銅板都兌換不到。
因為每一個人,都在兜售他們的球莖,瘋狂的人,甚至攔住了總督和上百名士兵的道路,他們拿著球莖,弓著身,乞求著道:“先生,行行好吧,三個金幣,我的球莖,是世上最好的……”
“滾開!”總督心裡想,我的球莖更多,一個金幣你要嘛?
很快,身後的士兵開始變得猶豫起來。
有一個家夥,溜了。
看到街頭上如此恐怖的場景,想來他也拿自己畢生的積蓄,換了球莖,寄望於能夠升值。
這士兵一走,其他的士兵更加的不安。
遠處,憤怒的人開始將球莖砸在了地上,這球莖啪嗒落地,摔成了兩半,一股濃重的大蒜味便散發了出來。
到處都是大蒜的味道。
人們看到了士兵,有人怒喝道:“就是他們,就是他們……”
憤怒的人們,才不管是誰洗劫了自己。
因為洗劫自己的人,可能遠在天邊。可是出門左轉,總能找著總督大人。
以往謙卑的人們,在絕望之下,已經瘋狂了。
那種一夜之間一切化為烏有的滋味,足以讓任何溫和的人,變成強盜。
起初的時候,他們是用球莖朝著士兵身上砸去。
憤怒的士兵試圖反擊。
可隨後,這樣的人越來越多。
當總督帶著士兵艱難的尋到了幾個庫房,發現這庫房裡,還有沒有拋售完的球莖時,這裡已是人去樓空了。
他們艱難的開始搜捕了幾個協同出貨的商人。
商人們戰戰兢兢的看著他們,告訴總督,和他接觸的,是個約克的英國商人,英國商人隻是委托他們進行販賣而已。
在花費了半天的時間,查到了約克的蹤跡時,這位英國商人則老實交代,他受雇於一個葡萄牙人。
而至於那位葡萄牙人,卻早已不見蹤影了。
士兵們封鎖了港口。
這裡早沒有了船隻出入。
直到有人告訴他們,在海外有一處島嶼,那裡曾被人租下來,有許多可疑的人出入,於是,總督帶著水兵,抵達了島嶼。
島嶼裡,一切如常,倒是興建起了一些設施,可是……依舊是人去樓空。
據說早在兩天之前,這裡的人,就坐上了船,不見了蹤影。
北方省的一支小艦隊已經預備出發,要將這些該死的騙子繩之以法。
安德烈斯爵士一麵下達了這樣的命令,一麵,有信使帶來了更壞的消息,北方省的艦隊,襲擊了港口,他們宣布叛亂。
而理由很簡單,絕大多數的官兵,已經破產,他們已經預期到西班牙已經支付不起他們薪水。
現在到處都是混亂,人們朝不保夕的情況之下,不滿和怨恨已經滋生。
原本奉命出海的艦隊,早已明白,大海茫茫,他們根本追擊那些商人,於是,憤怒的官兵,決定有所作為。
他們懸掛上了代表荷蘭的旗幟,殺入了港口,非但沒有得到抵抗,反而很快,得到了無數人的歡迎。
人們憤怒的咆哮,無數人跟著水兵,迅速的在市政廳裡,升起了新的旗幟,並且宣布,北方省,不再接受殘暴的西班牙王室統治。
總督已經被殺死,一名貴族戰戰兢兢的,被士兵們擁戴著戴上了王冠。
而至於安德烈斯爵士……他手裡提著鵝毛筆,一臉錯愕的看著信使。
信使道:“閣下,我們應該立即取道法蘭西,回到西班牙去,這裡已經被憤怒包圍了,到處都是叛軍,他們已經失去了理智。”
安德烈斯道:“其他的客人呢?”
“都已經走了。我們應該向南走,通過洛林進入法國,因為法國北方諸省,也有bao亂的傾向,許多人聲稱要殺死國王,絞死商人。”
安德烈斯一臉痛苦之色:“這群野蠻人!”
事實上,沒有人比安德烈斯爵士更加痛苦了,一方麵,亂民們四處在尋找他,與他勢不兩立,到處都是要絞死他的呼聲。可是……哪怕是回到了西班牙,那又如何呢,他將成為替罪羔羊,同樣被王室所憎惡。
人們隻會將一切的錯誤,都歸咎於他。
可事實上,從他奉命來到北方省的那一刻起,他都沒有選擇的。
“命運哪……”他發出了一聲感慨。
而後理了理自己頭上的白色頭套,衣冠楚楚的站的筆直:“這隻是個開始,不是結束。”
他朝自己的隨從道:“很快,這裡將會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戰火,王冠將掉落在地,數不清的城堡,將失去他們的主人,所有的財產,都會賤賣,誰擁有金幣和銀幣,就會成為這裡的主人,我深信,那些該死的人,他們不會逃遠,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改頭換麵的回來,或許下一次,他們就自稱自己是法蘭西人或者是英國人,又或者是威尼斯人,不管他們是什麼人,這個人將會輕易的拾起掉落在地的王冠……可是……”
安德烈斯爵士痛苦的閉上眼睛:“沒有人會記得,這群人曾是巧言令色的騙子,是竊取了驚天財富的強盜,人們隻會記得,他帶著巨額的財富,登上陸地,成為許多人的大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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