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頻道內一片死寂。
沒有人說話,似乎人們還沒從通訊列表上那兩個忽然暗下去的名字中回過神來。
血色羽翼正小心翼翼地後退,聽著自己的步子一深一淺踩在積雪之中的沙沙聲,與北風席卷縈繞耳邊的聲響。對方的元素使忽然停止了攻擊,血色羽翼臉上有一些發燙,但還好沒有人看到之前那一幕。
他竟沒打過一個隻會施展一環法術的元素使——這讓他心中既羞怒又驚惶,那感覺無法用語言描述。他已用儘全力,但趕不上就是趕不上,對方總能先他不止一刻,完成法術。
這之間的絕對差距,讓他甚至有一些絕望,自己還在召喚元素水晶,對方的法術便已經到了麵前。氣得他差點用了超法技巧,但卻徒勞地意識到,自己就算是瞬發法術,也最多不過與對方打個平手而已。
而那個法力消耗,不是他可以支撐得起的——
何對方背後還有戰鬥工匠支持。
這就是絕對差距。
血色羽翼心中不由又回想起了自己在訓練生營地的那一切,在那些真正的天才的麵前,他這點小把戲根本不算什麼。他甚至也知道,那些人最後去了什麼地方。
與他們這些人不同,那些人最終的目的必然是公會的青訓營,甚至是第二世界。
“你給我等著……”血色羽翼心中滿不是滋味,但他明白自己至少還有等級優勢。若是能有人能掩護自己一下,他還可以用高級法術擊敗對方。
但他試圖找到其他人的位置,可風雪之中隻有白茫茫一片。
萬物似乎都消失了,他連那平台的方向也失去了。
“這究竟是什麼該死的風……”
血色羽翼當然也意識到了不對,作為一個元素使對於寒冰與魔力應有的感應,他似乎聽到了一個隱藏於北風之魔力中的聲音。
那是一個少女的聲音,一本攤開的大書,在北風之中高聲吟誦,讚美這大自然之中的冬之風——它是嚴寒的領域,凜風呼嘯,低溫縈繞,北風之神步伐厚重,帶著消寂萬物的神力。
隻是冰雪之下,又孕育著新生的力量。
一聲清脆的稚喊穿透了寒風:“冬之風,安斯塔利大冰川——”
血色羽翼聽到一聲寒冰裂開的脆響,那一刻他隻感到天旋地轉,積雪似乎裂開來,從下方生長出一道巨大的冰棱,它完全成爪,將他籠罩其中。
元素使一個立足不穩,一頭撞在冰牢之上,頓時頭破血流。
血色羽翼已經明白這是什麼,這是博物學者的領域——嚴冬之章,安斯塔利大冰川,它很少有人見過,但他們卻親身體會了一次。
他幾乎快要哭出來,怎麼對方還有博物學者的,這個年頭的自有冒險團都已經這樣了嗎?那還要他們這些大公會的精英團來乾什麼?
血色羽翼慌不擇路之下,忽然神經質地抓起水晶,大聲喊道:“Ville,你在什麼地方?”明明是冰天雪地的氣候之下,他卻緊張得見了汗,汗水與血水一起流下。
又凍結成冰。
但他心中其實明知,團隊中剩下的一個鐵衛士不可能離開神官太遠,也不會有人來保護他。他心中這一刻恨死了黑暗童話,把他一個人丟在後麵。
若不是那樣的話,說不定他還有一戰之力。
但真的有一戰之力嗎?
血色羽翼心中也有一絲猶豫。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打到現在,他們甚至還分不清對方究竟在什麼地方,而已經減員近半。
這讓他不由想起不久之前與銀林之矛青訓團打過的一場訓練戰,在那場同樣一麵倒的戰鬥之中,還不如眼下這一次來得慘烈。可那一次他們的對手是銀林之矛未來的旅團後備役,這一次呢?
通訊頻道內傳來戰士Ville斷斷續續的聲音:“血色羽翼,你後麵……”
血色羽翼聽到這個聲音,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他回過頭,果然看到一道陰影浮現在冰牢之外,在自己不遠處——是那具巨大的構裝騎士,對方站在風雪之中,手持長矛,一動也不動。
全封閉式的麵罩,兩團金色的幽光,隻低下頭靜靜地看著他。
血色羽翼那一刻感到自己血液都凝固了,牙齒咯咯作響,他在過去的任務之中死過一次,自然知道那種滋味。元素使心中滿是絕望,一時間一身的法術似乎也忘記了該如何施展。
“血色羽翼……”但黑暗童話的聲音傳來,作為指揮官,他還保持著一絲冷靜:“冷靜下來,記住對抗靈活構裝的三守則……”
“對抗靈活構裝的三守則……”血色羽翼忽然一下反應了過來。在星門之後,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像是銀色維斯蘭、薔薇十字軍這些有曆史傳承的大公會,皆有自己培訓新人的一套教程。
這些教程包括了方方麵麵的獨門技術,經由那些老一輩的選召者代代流傳下來,一些會逐漸淘汰,但一些則成為經典。
在Ragnarok,自然也有許多這樣的技巧與經驗,它們被總結成一本守則,被稱之為Ragnarok基本戰術守則,通行總會與分會上下,隻分為不同的保密等級。
而對抗靈活構裝的三原則,自然也是他們這個等級之中,反複學習過的一個要則,主要是用來對抗戰鬥工匠。因為戰鬥工匠的戰鬥力在第一世界格外出眾,加上大公會對抗之間總會遇上這樣的對手,因此這一守則也被再三強調。
而血色羽翼正好記得十分清楚。
對抗靈活構裝第一守則,攻擊戰鬥工匠本身,而非其構裝體。
第二守則,構裝體越小,其機動性越高;構裝體越大,其平衡性越差。(注,龍騎士構裝除外)
第三守則,構裝體總具有盲區,並且在具備工匠之心前,盲區與動作之間的不連貫性總是存在。
血色羽翼並找不出方鴴的所在,所以在這裡第一守則自然不適用——但他忽然之間意識到,自己可以利用第二與第三守則。無畏者的盲區是已知的,由於是人形構裝體,它的攻擊麵向基本在前方,因此大部分感應水晶裝置也分布在前方一麵。
後麵雖然也有,但左右兩側後方大約二十五度的範圍皆是其盲區,在這兩個盲區之內,是戰鬥工匠無論如何操作,也難以顧及的。
除非是灰之王FOX那樣有了工匠之心的第二世界的戰鬥工匠,才能完全消除盲區的影響。
而構裝體的攻擊連貫性,更是第一世界工匠的一貫問題,在戰鬥工匠沒有足夠等級拿到一係列技能之前,靈活構裝的操控難度始終困擾著這一職業。
這一問題在大型構裝體上尤為顯著——
與之相比起來,反倒是魔導士的鋼鐵傀儡這樣的自行行動的魔像,反而在低等級時要靈活得多。
當然了,在訓練生營地之中,導師們也總是反複強調過這一點——這些經驗皆隻在第一世界適用,對那些真正頂尖的戰鬥工匠而言,三守則並不是總是生效。
不過這也夠了。一般來說,等他們道了需要麵對頂尖選召者的時,差不多對自己的職業與艾塔黎亞的戰鬥有了自己的心得與理解,也就不需要這些刻板的守則了。
這些守則,至少在Ragnarok的成員在第一世界的戰鬥之中,還是十分泛用的。
“等等,我有一個主意,”血色羽翼心念一動,向黑暗童話發過去一個信息:“這構裝體很大,平衡性一定不怎麼樣,我們或許可以想辦法讓它失去行動能力,你還有纏繞箭嗎?”
構裝體越大,其平衡性越差——這一守則當然不是說巨型構裝體一定會平地摔,而是指因為過大的自重,當它一旦重心偏移,就很容易失去平衡。
而帶來的結果,當然遠遠比發條妖精摔在地上更嚴重。
血色羽翼打得主意是正利用對方攻擊不連貫這一特點,進入對方的盲區之中。
這樣這巨型的騎士構裝便不得不變向來尋找他的方位,那一刻他隻需要一個法術,再加上關鍵時刻黑暗童話的一支纏繞箭,就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當然元素使不是莫名的信心,首先要躲過對方的第一擊,他手上正好有這樣的依仗。
血色羽翼忽然之間想到銀石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機會,可對方居然沒想到這一點——對方自詡是他們團隊之中最冷靜的人,而看起來也不過如此。
通訊頻道之中黑暗童話問道:“但風雪太大,我可能看不到你那邊。”
“Ville能看到,”血色羽翼立刻反應過來,趕忙急切地說道。
他看到那巨大的構裝體全封閉式麵罩之中,兩點金光忽然之間亮了起來,舉起長矛,便大踏步向他走來。他嚇了一跳,大聲說道:“他之前提醒過我,他一定能看到這邊,或許可以讓他給你提供方位——”
“我可以。”
通訊頻道之中傳來鐵衛士甕聲甕氣的聲音。
黑暗童話略微沉默了片刻,最後才點了點頭。他這邊的壓力其實也不小,謝絲塔與巴金斯脫困之後,兩人在一起向他和城衛軍這邊發起突襲,造成了不小威脅。
那些十級出頭的士兵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全靠兩個騎士,才穩住陣腳。
而對方那個神出鬼沒的十字弓射手,也令人頭痛。倒不是說對方射術有多厲害,但那家夥純屬屬老鼠的,他好幾壓製住對方,可就是找不出對方的確切位置。
而隻要他一分心,對方又開始遠程射擊了。
黑暗童話差點想要罵娘,這這究竟是夜鶯還是十字弓射手,有這麼慫的十字弓射手嗎?
“老大,拜托了,”血色羽翼也心下一安,握緊了自己的法杖,向那巨大的騎士構裝體站了起來。他嘀咕了一聲,似乎在與其他人說話,又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隻要給我幾秒鐘——”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風雪之中,心中生怕對方的元素使又來打斷自己的法術。
但萬幸的是,這一次並沒有。
隻見一道金光從其手中的元素法杖上射出。血色羽翼看到這道金光,心中打定,他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前方,第一次鬆了一口氣:“總算成了!”
……
而寒風之中,洛羽其實早已不再關注戰局。
得了方鴴的命令之後,少年隻放下手中的元素法杖,把地上的那個魔導士青年扶了起來,拿出一條毯子,讓對方裹上去。“洛羽,”他悶聲自我介紹了一句,才回頭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其實並不太關心,隻是是方鴴讓他這麼問的。”
青年早已摔得鼻青臉腫,臉上更是一片烏紫之色,凍得發抖,但還是勉力點了點頭:“無冕之冠,這是我ID,謝謝……”他看向風雪之中,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心中有一些擔心那小女孩的安危。
但他張了張嘴,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想了一下,才問道:“你們,是銀色維斯蘭的人……?”
洛羽搖了搖頭。
無冕之冠有些吃驚,他當然知道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聽到蘇菲這個名字,他便下意識意味這是銀色維斯蘭的青訓團。
也隻有這些人,才能把Ragnarok的人打成這個樣子。
不過他也有些奇怪,國內十大公會至少還維持著表麵上的和平,尤其是一個賽季之後的休整期。這兩方一照麵便打上,連客套話都沒有一句多的,而且似乎還是Ragnarok的人先動手的。
莫非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銀色維斯蘭與Ragnarok已經宣戰了?
而對方的回答,更似乎出乎他的預料。
“我們是七海旅團。”洛羽答道,並沒有刻意隱瞞——事實上自從方鴴建立團隊的那一刻起,便意味著這個新生的冒險團不再行走於黑暗之中,而是擁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畢竟旅團的身份在戈藍德記錄得明明白白,也沒什麼隱瞞的必要。
他們真正掩蓋的,其實不過是芬裡斯一行的事情,而那與他們現在這個冒險團也沒有半點關係。
“七海旅團?”
無冕之冠心中想了半天,也沒找出一個對應的名字來。但他回頭去看的時候,洛羽已經不再回答他的話,隻看向一個方向的風雪之中。
“你在看什麼?”青年有點好奇地問道。
他沒看錯的話,那裡明明是山穀之外的方向,什麼人也沒有——
但洛羽搖了搖頭,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在那裡看到了一道人影。
……
“艾德哥哥,我沒法力值了……”
姬塔放下手中的打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但一擦之向下,手心之中不過是多了一把冰渣子而已。
方鴴有點心軟地看著這一幕,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頭,示意她到後麵去躲一陣子。這一戰他們以少打多,全靠了姬塔的法術,博物學者的嚴冬之章在這樣的天候之下作用太大了。
雖然或許沒什麼殺傷力,但把山穀之中的風雪放大了近乎一倍之後,對方的能見度下降到了極致,而偏偏博物學者的法術是可以對自己人單向透明的。
這一加一減之間,結果不言而明。
雖然不是戰鬥力的直接加成,但博物學者——尤其是優秀的博物學者之所以被稱之為領域施法者,不是沒有道理的。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正從前麵走回來,發絲上滿是風雪,“前麵有人過來了。”她提醒了一聲,才轉過身去,而仿佛是為了應證她的話,風雪之中沒多久便出現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
對方有些慌張,正慌不擇路地一頭撞開風雪,來到三人麵前。
那人顯然沒料到這邊還有人,看到他們微微一愣,隨即臉上不由露出驚恐的神色。方鴴一看這人,不由有點好笑,所謂不是冤家不碰頭——對方竟然正是那個搞事的煉金術士。
而那年輕人先看到方鴴,與他正對著自己的金屬手套,嚇得後退一步,差點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之中。然後他才轉頭注意到一旁的銀色維斯蘭小公主與姬塔兩人。
他看到蘇菲時,還楞了一下——因為他記得之前在平台上時,明明還沒見過這個少女。
不過他一怔之後,心中又隱隱有點妒火中燒。
他此刻當然已經知道了對方正是這個冒險團的團長,而這個團隊之中的美女也太多了一點,那位艦務官小姐一直到現在還讓他有些念念不忘,而麵前這一位竟也不遑多讓。
各有千秋。
隻是他多看了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兩眼之後,忽然一下反應了過來,把眼睛瞪得老大。這煉金術士一下指著蘇菲,像是看到了什麼史前動物一樣,結結巴巴地道:
“你、你、你……你是……”
“我怎麼了?”
蘇菲有點好笑,她當然知道麵前這個煉金術士之前乾了什麼好事。而看對方的神色,顯然應當是認出了自己,心中不由感到格外有意思。
不過她才剛問出這個問題,忽然聽到‘哢’一聲輕響。
回過頭去,才看到方鴴挑了一下眉,正舉起金屬手套,作了一個奇怪的動作。
“這人在搞什麼?”
他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聲。
然後蘇菲才感到,遠處地麵微微一震。
……
黑暗童話張弓搭箭,一記纏繞箭矢射出去之後,下一刻便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因為通訊頻道那一頭一片安靜,既沒有血色羽翼慶幸或者欣喜的聲音,但也沒聽到任何慘叫聲傳來,隻有一聲有些沉悶的轟鳴,地麵微微一震。
不遠處岩石上的積雪撲簌簌落了一地。
那構裝體倒了?
他回過頭去,風雪之中另一個方向上Ville同樣一臉茫然,對方似乎看到了什麼,好像中了邪一樣一下從半蹲的狀態之中站了起來,連手中的大盾碰掉在雪地之中一時也未察覺。
“Ville,你在乾什麼!?”
黑暗童話見狀忍不住大喊一聲。
卻看到戰士有些僵硬地自己回過頭來,向風雪之中一個方向指了指,艱難地張了張嘴:
“它……”
“它什麼?那東西倒下了嗎?”黑暗童話大聲問道。
“不是,”Ville一臉一言難儘的表情:“它、它飛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