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羽翼手中的元素法杖,像是一麵巨大的齒輪,在風雪之中緩緩轉動,其上以太引路的魔導光芒,卻正在一點點黯淡下去。暗金色的齒輪,管道以與鑲嵌其中的寶石、加固裝置,借在冰風之中掛霜,凍結,生長出層層冰棱。
冰棱碎裂之時,發出哢哢的聲音……
撲麵而來的冰風,紛飛的雪花與刺骨的嚴寒,卷起他的長袍,飄曳不定。血色羽翼卻像是石化了一樣無動於衷,毫無所察,隻微微張大嘴巴看著麵前的景象。
他眼底的深處,倒映出的是一座巨像,一座正飛躍而起的巨像。
若時間隻回到幾秒鐘之前——
那一刻血色羽翼還挺身而出,直麵自己的對手,他高舉手中的法杖,感應著身後‘紅寶石’魔導爐之中回應來的強大魔力,以太在那頃刻之間的漲落讓元素使心潮澎湃。他舉起右手,蒼白掌心之間隻浮現出一片發光的雪花。
而那並非是元素使的法術,而是來自於他右手食指之上的奇物——霜之冠,納爾夫,努美林精靈打造的冰雪奇物之一,是他成為精英團成員之時,公會獎勵的A級裝備之一。
他指向前方,那一刻強大的魔力仿佛讓人有一種天地皆在自己掌握之中的自信,那感覺美妙至極。血色羽翼狀態好到極致,與他動作一齊,那片雪花飛出,翻滾著向前融入飛雪之中,一道藍光在風雪之中擴散開來。
地麵沉沉鳴動,隱約震顫著,然後一道裂痕從雪麵上產生並凹陷下去。下一刻,轟然一聲巨響,一道尖銳的冰棱之牆從雪下直升而起。
它與姬塔的安斯塔利大冰川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分屬於不同的施法者,從地下突起的冰柱一下便撞開失去博物學者魔力支持的冰牢,將之撞了一個粉身碎骨。
飛散的冰屑之中,直立而起的冰牆也擋住了巨大構裝體的視野,但方鴴看到這一幕反應更快,隻放平手臂,像是呼應他的動作一般——騎士巨像也放平手中長矛,向前一刺。
長矛刺在冰牆之上,其上立刻呈現出一道網狀裂痕,並以此為中心,轟然碎裂。隻是紛飛的碎冰之中,在四周的三隻發條妖精視野之中也失去了對方的視野。
隻方鴴聽到一陣低吟,像是施法的聲音,雪塵之間微微一閃,聲音化為一聲斬釘截鐵的命令:
“傳送。”
一道銀光一閃,由前向後——又是傳送長袍,方鴴下意識讓騎士巨像向後一掃,但長矛這一掃,隻在雪地之中劃起一片雪花,同樣也落空。
血色羽翼一個飛撲,便躲開這一擊——對方的戰鬥工匠反應好快!讓他出了一身冷汗,還好他謹慎,否則他可能要成Ragnarok在第一世界第一個死在盲視區的成員。
但所謂盲視區,並不一定是無法觀察的區域,因為戰鬥工匠有的是觀察手段;但盲視區至少說明是這一類型的靈活構裝的攻擊盲區,其中人形構裝多半是側後方,多足型構裝一般是下方或上方。
飛行類的構裝體的盲視區,則並不一定,但一定與他們當前的飛行方向相反。
血色羽翼也沒想到,這個基礎得不能再基礎、在訓練生營地為所有人不屑一顧的知識,會在關鍵時刻幫自己一個大忙,甚至救他一命。
他從雪地之中爬起來,而那騎士構裝體也在身後轉身。
後者從積雪之下拔出左足,然後是右足,重心平移,頃刻之間已轉回身,其過程無一絲阻滯,巨大的軀體竟不比人類笨重多少。整個過程看似賞心悅目,但落在血色羽翼眼中隻有不可置信與恐懼——
他在此之前從未在任何一具靈活構裝體上見過這樣的靈巧程度……不,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若是那些頂尖的戰鬥視頻之中的錄像也算的話。隻是這一幕出現在現實之中時,給人的感覺便又截然不同。
這裡不應當是第一世界嗎?
他趕忙舉起右手,那裡掌心之中有一枚早已準備好的氣係水晶。“就是現在,”血色羽翼高喊一聲,手向上一托:“給我起來!”
水晶化為一道光芒,光芒又紛飛為片片光之羽翼,融入那騎士巨像之中,讓它身形一輕,竟從雪地之中半浮起來。血色羽翼眼前差點一黑,這台異體無畏者比他想象之中還要重一些,這個氣係浮空法術竟沒產生太大作用。
但還好,也已經足夠了。
他用元素杖在地上一擊,右手上戒指再一亮——一個銀色的法陣在地上出現,冰雪微微一震,下方冰柱‘轟’一聲形成一個平台,將騎士構裝向上一托。
這一刻巨大的構裝體因為重量忽然發生變化,正在轉移重心的過程之中,而加上這最後的一托,它不由向一側一歪。血色羽翼看準時機,同時命令‘浮空術’消散……
“老大!”他高喊一聲。
通訊頻道之中也同時傳來一個一模一樣的聲音。
那個聲音,來自於團隊之中的鐵衛士。黑暗童話心領神會,轉過長弓,張弓搭箭,一道纏繞擊向風雪之中某個方向射去——這是一箭盲射。
但他對自己的射術足夠自信,隻要Aille沒有錯誤地告訴他方向,這一箭就不可能落空。而事實也是如此,箭在半空之中一分為二,帶著中央一根閃耀著紫色光芒的繩索。
那並非是實體,而是以太魔力形成的光索,但在魔力消散之前,它遠比普通的繩索牢固得多。
兩支箭一前一後穿過了騎士巨像的左右足,在光索的作用之下,環繞雙足好幾圈,將它們捆在一起;這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巨大的騎士構裝本已在平台邊緣,失去了重心,而它最後反抗的機會也在這一擊之下化為烏有。
因此它隻能重重地向後倒下去,猶如一座轟然倒下的巨大山峰。
血色羽翼看到這一幕差點興奮得大叫一聲——成了。隻是他有點奇怪的是,自己原以為對方的戰鬥工匠起碼會做一點挽回的嘗試——試著調整重心,或者抓住什麼東西。
為此,他手上的法術都已經準備好了,雖然隻是一個一環法術,但用來給給‘絕境之人’推上一把已經完全足夠了。
可對方的戰鬥工匠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或者說壓根沒有想過要反抗一下,巨大的構裝體便那麼推金山、倒玉柱地直直轟然墜地。
血色羽翼舉起手中的法杖。
不過下一刻,他心中的興奮便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還是在這零下的氣溫當中……
地麵重重一震。
但並非是巨構裝體倒在了地上,那一刻在僵住的血色羽翼眼中,看到的是巨大的騎士構裝體在倒下的一刹那,以一個他無法想象的靈活動作向後伸出手。
一下撐在地麵上——
風雪的另一頭。
方鴴同樣有些不明就裡。
“這家夥在搞什麼?”
對方這麼大費周章,就是讓自己的靈活構裝跌倒?
但這麼做有什麼影響嗎?
他隻輕輕搖晃了一下加固手套,作一個有些奇特的控製指令,若是當時見證過芬裡斯地下一切的人在此,一定會認出這個動作來。
空中再平衡——
而下一刻,異體無畏者已以一個匪夷所思的姿態離地而起,它在單手支撐之下作了一個翻轉的動作,巨大的軀體以一個側空翻的形態,躍向半空——在血色羽翼想象力的極限之中,大約也沒想過這樣一幅畫麵。
他隻仰著頭,怔怔看著巨構裝體離地而起,幾乎是在半空飛行,然後才穩穩著地——當它重重砸在地麵之上時,雙足之間的纏繞箭,也早已因持續時間而消失。
再平衡技巧——
血色羽翼腦子裡麵一片空白,隻剩下這麼一個詞彙。
但下一刻,地麵重重一震之後,衝擊波卷起的雪浪早劈頭蓋臉地砸來,血色羽翼在風雪之中甚至沒有抵抗,一下吹飛出去,手中的元素法杖也脫手飛出,落入積雪之中。
但他腦海之中隻反反複複回放著之前那一個場景,一句話:
“它飛起來了……”
“它飛起來了……”而同一時刻,那個鐵衛士也正怔怔地正在向黑暗童話說出這麼一句話。
黑暗童話並沒有親眼所見這一幕,但也可以想象發生了什麼,他有些無力地揮了一下手,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血色羽翼呢?”
“我、我不知道……”
“去他媽的!”
……
“各……各位好……”
“我們又見麵了,我、我沒想到是你們……”
那年輕的煉金術士見三人在風雪之中轉過身來,同時看向自己,便知道大事不妙——而他隻是一個見習煉金術士,在一個戰鬥工匠,一個騎士與一個博物學者麵前無論如何也是逃不掉的。
他臉色有些蒼白,下意識脫口而出道。雖然有些丟人,但比起丟人來,星輝無疑要更加寶貴得多。
他希望這些人沒意識到是他在背後搞鬼,還好Ragnarok的人與這些人動手,是因為那個小女孩的原因,雙方並沒有太多的交流。
他唯一的過錯,最多就是沒有提醒Ragnarok的人,這平台之上的主人曾經幫過他的忙。
當然,這個年輕人心中此刻是這麼打著盤算。
蘇菲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好笑——事實上她真的噗嗤笑了一聲,指了指一旁的方鴴:“你知道他是誰嗎……?”年輕人聞言微微一愣,下意識搖了搖頭。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舉起手中的蒼白之焰,明亮的劍刃,映出她一側姣好的麵容,與帶著淡淡笑意的目光。她開口答道:“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煉金術士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驚惶的神色:“等等……彆殺我,這件事和我沒有……”
但哀求化為一聲慘叫。
蘇菲手上毫不留情,一劍直刺入對方的心臟,出手乾淨利落。她垂下眼瞼,看了一眼雪地之中煉金術士死不瞑目、化為點點白光的屍首,才收回劍,在風雪之中灑下一條血線。
然後才回過頭來問道:“怎麼樣,還算滿意嗎?”
方鴴搖了搖頭,這有什麼好滿意的,不過總算是解決了一個麻煩。可惜沒問出對方與拜龍教會的關係,隻是在有星輝的情況之下,對方也未必會開口便是了。
這畢竟也不是現實世界。
“你剛才問他知道我是誰是什麼意思?”他這才想起這件事,開口問道。
蘇菲妙目流轉,看著他問道:“你不知道你的身份嗎?”
“我?”
“影中之人,芬裡斯的英雄,下一位灰之王,大名鼎鼎啊,”蘇菲答道:“社區之上應當是這麼稱呼你的,軍方也對你關注有加,也就是你自己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怎麼就渾渾噩噩了,他這隻是悶聲發大財好不好?方鴴對此十分不滿,不過聽到軍方對自己關注有加,他心中還是有一點高興的,這說明與他原本計劃相去不遠。
隻要造出‘七海旅人’號之後,他就可以考慮與軍方接觸一下了——當然,必須趕在舅舅舅媽找到他之前,否則他就死定了。
蘇菲見他又出神,忍不住搖了搖頭:“我隻是擔心他知道你身份,所以才有此一問。”
“結果呢?”
“你也看到了。”
“我覺得你想多了,”方鴴搖搖頭:“他怎麼會知道我身份?”
“那可不一定,”蘇菲答道:“謹慎總是有好處的,這本來是你要注意的事情,現在還要我來幫你完成,你還不滿意?”她忍不住瞪了方鴴一眼。
方鴴一愣,這才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真心實意地說道:“謝謝你,蘇菲。”
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並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她踢了那屍體一腳:“走吧,我們去前麵……你解決了對方的施法者,應當大局已定了。”
“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理那些士兵?”但她又問道:“彆忘了那可是女神見證之下的協議。”
方鴴默然不語,但他當然沒忘記這一點。
“我給你一個建議如何?”蘇菲忽然回過頭。
方鴴好奇地看著她。
“你答應那男爵,要是這些人還活著,便要送他們去安全的地方,”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微微眯著眼睛:“鬱金堡的米萊拉聖殿,應當還算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吧?”
方鴴倒吸了一口冷氣,忽然覺得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似乎也並未有人們傳聞之中那麼和善與親切。
……
魔力漸漸消散,風雪終於停止。
而山穀之中,都倫城衛軍的士兵們皆在紛紛後退。
兩個騎士滿頭是汗,他們不遠處的黑暗童話同樣也好不到哪裡去,Ragnarok剩下的人手,也不過隻有Aille與另一個受傷的鐵衛,一個治療者,與另一個生死不知的神官。
在他們前方,正是那頭高大威猛的獅人聖騎士,與一個個子較矮小的魔導士少年。
雖然他們不確定那究竟算不算是魔導士。
因為很少有魔導士是杖劍雙持的——
都倫城衛軍的士兵正在失去鬥誌,因為他們發現他們根本不是麵前那頭大貓人的對手,對方一手飛盾,在加上手中那力逾千鈞的權杖,一人便將他們打得人仰馬翻。
若說七海旅團之中其他人在戰鬥之中表現出的實力,可能還有一點取巧的因素的話,那麼瑞德的實力就是實打實的二十級聖騎士。
而且是聖騎士之中戰鬥力最強的瑪爾蘭的聖騎士。
事實上即便在巴金斯加入之後,大貓人也仍舊是團隊之中的第一正麵戰鬥力,當然,全狀態下的方鴴除外。
而再加上獅人一族天生巨力,配合上傲慢權杖的力量增幅,在一群十級出頭的城衛軍之中,說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其實也沒有太過誇張。
在人群之中唯一可以阻擋獅人了,其實除了兩個騎士之外,也隻有黑暗童話與名為Aille的鐵衛士而已。
可惜黑暗童話自己尚且分不開身,攻擊他的人除了先前那個十字弓射手之外,此刻又多了一個銃士射手。那銃士與那慫得不行十字弓射手不一樣,射擊又快又準,在之前的戰鬥之中他一個不小心便在肩頭上中了一槍。
事實上至今為止,他甚至都沒找出的對方究竟藏在什麼位置。
而Aille同樣脫不開身,他一個人要保護兩個治療者已經是極限了,隻要稍一分心,對方那個‘用劍的魔導士’少年一個突進,就可以要了神官的老命。
他之前一個疏忽,就差點讓對方用力能術突襲成功。
通訊列表之上,陳舒與那個雙手劍士的ID也皆暗了下去。兩人應當已經死在了謝絲塔與巴金斯手上,畢竟之前在他們主力火槍手波托斯還在之時,也在女仆小姐手上占不到上風,何況現在?
剩下兩個貴族騎士,兩人與大貓人職業係出同源,隻是所信仰神祇不同而已。而在艾塔黎亞,同職業之間的比拚往往沒什麼花巧,比拚的就是對於職業的理解與硬實力的差距。
而兩個貴族騎士顯然在這方麵皆要遜色於瑞德,應此交手起來簡直苦不堪言。更重要的是,他們知道對方還有後援——畢竟那女仆小姐,還有那個水手自從擊殺了Ragnarok的人後至今還未出現。
還有後麵那個戰鬥工匠,與之前那個女騎士。
那個年紀較長的貴族騎士一劍擋開獅人的權杖,自己也後退兩步,自感體力有些不支。他回頭看了不遠處的黑暗童話一眼,見後者同樣自顧不暇,心知這場戰鬥已無法善了。
他後退一步,舉起劍大聲向瑞德喊道:“瑪爾蘭的聖騎士,同為眾神的信者,正義的執行者,你為什麼要阻攔我們?”
獅人放下手中權杖,隻看了兩人一眼
風雪既停——
正午的陽光正穿過山穀上方,照耀在他一頭棕紅的鬃毛之上,大貓人輕輕搖了搖頭,一頭銅環發出叮鈴輕響。他淡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肅然之意,以左手撫胸,答道:
“女神告訴我們,正義不在身份,而在人心之中——”
“放開你手上的小女孩,再來和我說話吧。”
年長的騎士微微一怔,不由後退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