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陽見到作書生打扮的徐晉,先是愕了一下,繼而欣喜地道:“徐師弟為何來此?”
徐晉微笑道:“府學一小吏告知,大師兄或許在大明寺,所以前來碰一碰運氣,沒成想大師兄還真在此間與大師打坐參禪。”
衛陽眼中露出一絲暖意道:“子謙奉旨巡按直浙,提督清丈土地事宜,初來乍到,自是少不了迎來送往,所以打算過幾日再登門一聚,沒成想子謙反而尋來了,倒是讓為兄汗顏。來,為兄介紹一下,這位乃大明寺主持慧靜禪師,精通佛法,是一位有道高僧,為兄與之交往獲益良多,子謙不妨多親近一二。”
徐晉再次正式見禮道:“徐晉見過主持禪師。”
此時那老和尚已經站了起來,身量卻是出奇的高大,生得慈眉善目,雖然須發皆白,但是臉上的皮膚卻是十分紅潤,竟然看不到皺紋,實讓人嘖嘖稱奇。
“阿彌托佛!”慧靜老和尚宣了一聲佛號,笑容慈和地道:“老衲早聞徐施主之大名,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徐晉笑道:“禪師言重了,佛曰眾生平等,在下亦不過是普通人罷了,何來幸甚一說。”
慧靜老和尚嗬嗬一笑道:“徐施主所言甚是,倒是老衲著相了,相見即是有緣,徐施主既然來了,不如一道在本寺用些齋飯?”
徐晉抬頭看了一眼已掛在中天的太陽,不知不覺已經是正午時份了,於是拱手道:“卻之不恭,如此便叨擾了。”
慧靜和尚合拾宣了一聲佛號,便親自引著徐晉等人往齋堂方向行去,一邊行一邊閒談。徐晉不得不承認,這位慧靜老和尚確實談吐不俗,肚子裡是真的有料,對佛經十分熟稔,佛詰典故信口拈來。
眾人正行進著,忽見一年輕僧人靠坐在一棵樹後,似乎在吃東西,瞧這和尚的動作應該是在左右開弓,走近前一看,徐晉差點便失笑出聲。
原來樹後那年輕僧人正在偷吃雞腿,吃得是滿嘴流油,其左手還拿著一塊糕點,啃一口雞腿便舔一口糕點,嚴格地來說是親一口糕點,說不出的怪異。
謝三槍那小子嘎嘎地笑得前俯後仰,樹後那年輕僧人嚇了一跳,皺著眉轉頭望來,當看清眼前情景,立即把雞腿和蛋糕丟掉,站起來低頭合拾。
謝二劍打趣道:“主持禪師,看來你們寺裡的和尚還六根未淨啊。”
大師兄衛陽亦是皺起了眉頭,慧靜和尚雙手合拾道:“阿彌托佛,倒是讓諸位施主見笑了,普淨,你破了葷戒,罰你麵壁三天,自己到戒律堂領罰吧?”
“是,弟子認罰!”年輕和尚低著頭作懺悔狀。
徐晉微不察地皺了皺劍眉,這個普淨和尚雖然低著頭作懺悔狀,但是眼神中全無惶恐內疚之意,剛才聽到笑聲的第一反應也不是驚慌,而是皺著眉轉過頭來察看,可見其實際上並不擔心被人發覺吃葷,估計是個“慣犯”,而且還是個有恃無恐的“慣犯”。
當然,喝酒吃肉的和尚見得多了,徐晉自然也懶得管人家閒事。
那個普淨對著眾人合拾一禮,轉身便離開,至於是不是到戒律堂領罰就未知了。
正在此時,一個方向突然傳來了女子的大聲呼救,剛走出沒多遠的普淨和尚立即撒腿往叫聲傳出的方向跑去,速度竟然相當快,兩米多寬的花圃一躍便越過了,顯然身手不錯。
“這大明寺果然烏煙瘴氣的,老四,你保護妹夫,我這便去瞧瞧怎麼回事。”謝二劍一個箭步衝出。
謝三槍護在徐晉身旁,警惕地盯著大明寺主持慧靜禪師,二哥剛才已經偷偷告訴過他,這個老和尚似乎身懷武藝,而且還相當不俗。
大師兄衛陽皺眉道:“禪師,發生何事了?”
慧靜和尚鎮定地搖了搖頭道:“那邊是養生堂,老衲亦不知發生何事了。”
徐晉心中一動,連忙道:“不妨過去瞧瞧!”
“阿彌托佛,理應如此,敝寺僧人向來奉公守法,斷然不可能做出侵犯女施主的惡事來,兩位請跟老衲前往一觀,以證清白。”慧靜和尚說完便帶頭大步往養生堂方向而去。
女子的尖叫呼救聲顯然驚動了不少人,寺裡的僧人,還有一些香客都紛紛擁向養生堂。
徐晉等是最先一批趕到養生堂的,十幾個孩子正驚恐地聚成一團,像一群遇到老鷹的雞崽,王翠翹的婢女秋雁倒在地上不知生死,而王翠翹則不見了,遠處隱約傳來呼喝打鬥聲。
“秋雁!”大師兄衛陽脫口而出,顯然認識這名婢女。
慧靜老和尚蹲下來探了一下秋雁的脖子,又伸出大拇指按了按後者的人中,後者便緩緩蘇醒過來,見到眼前的慧靜老和尚頓尖叫一聲,驚恐地往後挪開。
“秋雁不用驚慌,這是主持慧靜大師,並不會傷害你。”衛陽上前安慰道。
秋雁這才回過神來,焦急地道:“原來衛公子在此,太好了,快救救我家小姐,她剛被一個僧人擄走了。”
慧靜老和尚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托佛,施主可曾看清是本寺的僧人?”
秋雁搖了搖頭道:“婢子不認得此人,不過他穿著僧衣。”
這時擁進養生堂的人越來越多,既有侍僧,也有前來拜佛的香客,交頭接耳地紛紛議論。
主持慧靜沉聲喝道:“護寺武僧何在,務必要把擄人者擒住,救下女施主。”
幾名壯實的武僧立即翻牆而去。
“諸位請放心,人是在本寺出事的,本寺會負責到底,若是本寺僧人為惡,本寺亦絕不偏袒。”長老慧緣對著一眾香客大聲道,出了這種事若沒個交待,對大明寺的聲譽打擊無疑會很大。
隻是盞茶工夫不到便有一名武僧跑回養生堂稟報道:“主持,女施主已經救下,徐大人的護衛正在追拿擄人者,已經離開了本寺。”
慧靜老和尚點了點頭道:“慧緣師弟,馬上讓本寺僧人全部到大雄寶殿外集合。”
“是,師兄,我這便去集合寺僧。”慧緣答應了一聲便離開。
慧靜老和尚對著徐晉合拾道:“徐施主和衛施主不妨隨老衲一道前往。”
徐晉也明白慧靜這是要自證清白,微笑道:“願所願也。”
當當當……
在沉渾的的鐘聲中,大明寺所有寺僧均來到大雄寶殿外集合,經過清點,並沒有缺席的。長老慧緣不由暗鬆了口氣,對著徐晉稽首道:“徐大人,本寺六十八名僧人儘皆在此,剛才擄劫王大家的顯然並不是本寺僧人。”
徐晉微點了點頭,轉身行到驚魂未定秦淮名妓王翠翹旁邊,問道:“王姑娘可認得抓你的哪個人?”
王翠翹此時正由婢女秋雁攙扶著,並沒有戴冪籬,那張傾城絕色的俏臉還有點微微蒼白。
話說剛才王翠翹主仆正在養生堂中和一眾孤兒玩耍,突然閃進一名僧人把秋雁打暈,麻袋往她頭上一套,扛著便跑,幸而謝二劍和那普淨和尚及時趕到才將她救下。
“回大人,剛才擄劫小女子的人雖然穿著僧衣,但卻未曾剃度,而且麵生得很,應該不會是大明寺的僧人。”王翠翹定了定神才答道,聲音清脆如同出穀的黃鶯,十分之悅耳。
徐晉不由暗讚,此女眼下雖然有些狼狽,但卻也掩其風華絕代的麗色。話說數年之前,徐晉便覺得此女的容顏能打九十分,現在便更加不得了,簡直就是禍國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