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明朝唐伯虎舞弊案,程敏政任會試主考官,看到兩份卷子,脫口而出,說這是唐伯虎的卷子,由此瓜田李下,辯駁不清。
但是,此時,謝旋這麼問東閣裡的宰輔、重臣們,誰有當狀元的潛力,這並不犯忌諱。因為,狀元最終是由皇帝來定,他們這些讀卷官定不了。
東閣裡的另外十三位讀卷官分彆是:大學士何朔、劉飛白、韓潤,吏部尚書宋溥、戶部尚書衛弘、刑部尚書華墨、工部尚書白璋、左都禦史殷鵬、通政司通政使俞子澄、大理寺卿趙鴻雲、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曾縉、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講學士許澄、翰林院侍講學士蔡宜。
其實,夠資格接謝大學士這句話的,隻有三個大學士,外加一個吏部尚書宋溥宋天官。其餘的人地位都差的太遠。
何大學士並沒有答話,坐在椅子上。他不屑於回答謝玉石這試探性的問題。
場麵一時間有些冷場。
在座的都是帝國執政階層的核心官員,不是大學士就是尚書,最差的也是翰林學士、天子近臣。所以,這個場合,大家都很放得開,不用顧什麼體麵。該起哄就起哄。
何大學士冷著一張臉,不接話茬,一幫人就等著看笑話。當然,刑部尚書華墨、大理寺卿趙鴻雲、許澄、蔡宜除外,他們都是謝大學士一係的人馬。
文華殿大學士劉飛白性情醇和,緩和氣氛,捧場的道:“今科會試,最出眾者不過三五子。譬如:賈環、周慎行、範錫爵、唐道賓、翁宗道幾人。”
排在最末的韓大學士立即很耿直的道:“賈環不行。他身上的嫌疑還沒有洗乾淨,但無可能做狀元。三鼎甲都不行。否則,一旦後續查出他舞弊,朝廷顏麵何在?”
這話說的一乾大臣們點頭,“這是正理。”
衛弘、殷鵬、蔡宜三人想幫賈環說幾句好話都沒法。賈環的好友許英朗的父親許澄閉口不言,他在文淵閣裡當差,向來是穩重、不多言事。
這時,收卷官上前,將卷子奉給謝大學士,笑著道:“這是宜興士子周慎行的卷子。”
殿試裡麵,可不隻是收卷官說士子的名字這一條潛規則。要知道,三百名士子,有的是有名氣、才華,有的是大學士們的關係戶,再加上交卷順序的先後,這裡麵的門道多了去。
就比如現在,收卷官將知名士子周慎行的卷子給謝大學士定調子,那麼,後麵的卷子,高於這個水平的,或者低於這個水平的,就一目了然。不會出現類似於競技運動比賽中,出場順序先後影響到裁判打分的情況。
謝大學士拿過卷子看了看,微笑著點點頭,“果然名不虛傳。”提筆畫了一個圈(表示:一等),然後遞給何大學士。
這就是傳說中的定調子。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殿試的閱卷,是由讀卷官們交叉看卷。士子卷子得到圈越多,排名就越高。最終,定下前十,交由天子選出三鼎甲(前三名)。
…
…
當東閣裡的讀卷官們揮灑談笑,輕鬆閱卷之時,賈環還在奉天殿外奮筆疾書。
殿試並不要求八股文那樣嚴格的格式。駢體、散文都可以。主要是將自己的觀點表述清楚。
賈環的文風,當然是議論文體。先是亮出觀點,再舉證、論證、結論。周朝要控製西域,有長短兩策。短時間的看,可以參照漢唐時期,設都護府,駐軍,並加以文化、商業等手段羈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長遠來看,就要仿照天朝。在駐軍的同時,要設建設兵團,大開、大移民。這也是華夏,得以從黃河流域展壯大,占據中原九州的辦法:車同軌、書同文、統一度量衡,移風易俗。百年之後,那裡自然就是漢土:說漢語,用漢字,穿漢服、行漢禮。
這兩步是相輔相成,先有短期計劃,才有長期計劃。賈環觀點說的直白點很簡單:西域不服,揍他!揍完了,再改造他。
文不加點的寫完之後,賈環檢查了一遍,再眷寫到試卷上。他多了一遍草稿的步驟,所以,縱然是寫的快,交卷的時間屬於中間部分。收卷官在東麵的昭德門,賈環交卷後,便再過內五龍橋,午門、端門、承天門、金水橋、長安左門,出了皇城。
西長安街上,店鋪、茶館、酒樓不少,賈環在一家茶館裡等到先後交卷出來的大師兄、羅君子。
下午時分,初夏的陽光微熱。茶館裡略顯喧鬨。羅君子一身瀾衫,腆著小肚子,喝茶吃著點心,連聲歎氣,哀歎道:“唉,我讀經書都嫌時間不夠,那裡有時間讀史書?這題答的太差。二甲無望。”二甲和三甲,在官場上的起點也是不一樣的。
後出來的公孫亮倒是一臉的輕鬆,大口喝著茶解渴,興致勃勃的問賈環,“賈師弟,你考的如何?狀元可有希望?治事可是你的強項。”
賈環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苦笑道:“大師兄,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回去準備文集,準備館選庶吉士吧!”
這和他考試沒什麼關係。殿試的規矩是何其的蛋疼。謝大學士擺明了不待見他,把調子一定,他的名次還能高到哪裡去?
公孫亮想想也是,拍拍賈環的肩膀,哈哈一笑,“子玉不必氣餒,以你的文名,館選絕無問題。”
館選庶吉士,也是比較鬆散的規矩。由禮部主持,士子上交平時的文章、詩詞。以賈環的詩詞水準,定然能入選。禮部尚書方望,預估殿試之後就會被天子放出來。
考試完之後,雖然成績還沒出來,但大家的心情都還是很放鬆。賈環三人在茶館了片刻,就準備會望月居裡吃晚飯、聚餐。賈環從科舉舞弊案中脫身,因為馬上就是殿試,還沒來得及慶賀。
三人出來時,恰好碰到翁宗道一行福建的中式舉人,兩撥人笑著打了聲招呼,錯身而過。
看著賈環三人離開的背影,一名福建士子笑著道:“翁兄,賈子玉此人怎麼從漩渦裡脫身的?”
翁宗道謙和的笑一笑,擺擺手,道:“本來就是莫須有的事。走吧!”他知道友人的意思。賈環是他競爭狀元的對手。但他對自己的文章、策問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