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結束後,十天出成績,再過半個月殿試。而今天便是殿試之時!值此之時,朝野內外矚目。未來的宰輔大學士、六部九卿,都有可能在這些人中產生。
晨光熹微之時,長安左門處,在禮部官員們的“吆喝”下,3oo名新科中式舉人,按照名次,依次排列開,等待進入皇城中,參加殿試。
晨風習習,吹拂著士子們的衣袍。晨曦落在眾士子的身上,帶著金紅的色彩。朝氣蓬勃,又帶著萬丈豪情。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身為會元的賈環,便是站在整個隊列的位,領袖群倫。這是會元應有的待遇、榮譽。
賈環的身形在一眾士子並不顯矮,隻是臉龐青稚。負責維持秩序的禮部官員都好奇的打量賈環幾眼,若非皇命在身,隻怕要上前攀談幾句。實在是太出名了!
禮部尚書方宗伯現在還在都察院的監牢裡。而禮部實際主事人彭侍郎恐怕時日無多。昨天傍晚,此子還在禮部的巷子口吟誦了兩句詩,今天一早已經傳開。聽者動容、心潮彭拜。當真是不負明朝詩詞名家之名。
站在賈環身後的是南直隸宜興周慎行,隨後是江西永豐範錫爵。再有南直隸華亭唐道賓,福建候官翁宗道等人。公孫亮、羅向陽、朱鴻飛等在隊伍中。同樣深陷作弊流言,第三百名的趙星辰吊在隊伍的末尾。神情略顯萎靡。
氣氛肅穆,並無人說話。
但賈環相信,此刻士子們的心情並不是如此。多半還是以激動、興奮為主。
殿試有壓力,但壓力並不大啊。殿試作為排名考試,會試成績出來後,大家心中其實大致都有數。排名會有變動,但變動不大。比如:三甲的想進二甲前列,就很難。進一甲,想都彆想。
再等片刻,時辰已到。禮部官員導引著整個中式舉人的隊伍,沿著禦街前行。禦街即時二十一世紀的長安街。走不了幾步,便是皇城正門承天門外。
禮部官員沒有停下來,賈環卻是微微放緩了腳步。抬頭望著巍峨、朱紅色的承天門,即便以賈環的沉穩、理智,心中也不由的升起一種莫名的情懷。
二十一世紀時,這是國家的象征之地。他來看過升旗儀式、閱兵儀式。遙想著偉人在城樓上宣布: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那是何等的豪邁!以及民族尊嚴、氣節。
而有些人,頭上的辮子剪了。但是,心裡的辮子還沒有剪掉。
走在賈環身後的周慎行,正值弱冠之年,意氣風,見賈環放緩腳步,禁不住道:“賈兄,可以快行幾步否?前麵的朱郎中過金水橋了。”
賈環並沒有回頭,答道:“在下略有所感。見諒,見諒。”加快了腳步,過金水河入承天門,進入皇城中。再北行,連續的穿過端門、午門,真正的進入皇宮大內。
午門正對著的便是奉天門。這是天子常朝禦門聽政之處。滿朝文武大臣便是在此時上朝。比如:政老爹天天早晨在此處“吹風”。當然,很多京官想吹風而不得。正五品才有上朝的資格。當然,翰林和科道言官不受此品級限製。這是國朝延續明朝以小製大的官場精髓。
中式舉人的隊伍在內五龍橋南停留,重新整隊。忙活了一陣子的禮部朱郎中,正準備領著眾人過橋,見賈環駐足,一副感歎的樣子,以為他為壯麗的宮闕所驚歎,笑問道:“賈朋友心有何感,可有詩篇?”
這句話瞬間就將前麵聽到的幾個中式舉人的胃口吊起來。賈環的詩詞,國朝聞名。
賈環來故宮參觀過幾次,自然不會被一路上紅磚金瓦的宮殿、雄渾巍峨的門樓所震驚。他不是菜鳥啊。見朱郎中問詩,答道:“我是感慨此門叫奉天門。”
奉天門、皇極門,這才是我大明的叫法。而奉天門改太和門,這是偽清製也!
幸好,他所處的時代是漢人王朝:大周,而不是辮子朝!那是一個想要做奴才而不得的時代。何其的可悲?今到此處,得見此門,漢風猶在,如何能不感慨?
賈環這個感慨,搞得朱郎中、周慎行、範錫爵、唐道賓幾人都是莫名其妙。也確實莫名其妙,他們沒有文明毀滅之痛啊。但是,賈環知道。鄭和碑上寫的何等的自信、飛揚,儘顯大國風采,如日中天:皇明混一海宇,三代而軼漢唐…,
誰能想到兩百多年後,文明被野蠻而征服?揚州十日,嘉定三屠,血性的讀書人,硬骨頭的讀書人被殺光。剩下的,都是一群奴顏婢膝的狗奴才。修明史,而極儘汙蔑之能。
而周朝,並沒有。士風尚在,血性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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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郎中一笑而過,帶著隊伍過內五龍橋,穿昭德門到奉天殿外的廣場之上。
奉天殿是皇宮裡的三大殿之一,隻有一些重大的場合、禮儀才會用到。殿試便是在這裡舉行。
去過故宮的人都知道,奉天殿外的丹陛幾層,重重疊疊。此時殿中,雍治皇帝已經升座,文武百官在中式舉人們到來之前已經完成見禮。這時,讚禮官上前,宣中式舉人上前拜見皇帝。
考生是不用進奉天殿中,就在丹陛上拜見天子。按照禮部規定的動作完成。三拜之後起身,然後再在已經擺好書案的丹墀上考試。此時,再有禮部官員將題目下。
賈環在書案內坐下,打開試卷,共策問題一道。製曰:朕惟君人者,必有功德,以被天下闕其一不可….子諸生飽經飫史,以待問必有灼然之見,其詳著於篇,朕將親覽焉。
洋洋灑灑三百餘字的文言,賈環提煉之後,考題的中心意思是:皇周定鼎中原百五十年,國力強大,然而西域為曾賓服。近來西域商路受到襲擾。問諸生以何策而收西域。
這是一道集合軍事、文化、商業、外交的策問。
賈環早就得了方望的提示,翻看邸報,知道雍治皇帝最近關心西域之事。天子之功,不過是文治武功兩件事。雍治天子,大規模的修書,追查各地拖欠,興修水利,這便是文治。事情進展順利。將目光轉向武功,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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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的流程,考一天,讀卷一天,放榜一天。士子們有一天的時間來答題。而奉天殿中的天子和朝廷文武百官,當然不會在殿中等一天。隨著時間的流逝,天子和文武百官都離開奉天殿中。
十四位讀卷官,則是都彙聚在左順門的東閣裡。前麵說過,讀卷官都是宰輔重臣。屬於日理萬機的人物。但朝政大事,殿試絕對算的上,故而都在這裡等著。
臨近中午時,便有寫的快的士子交卷。當著考生的麵,收卷官彌封試卷,蓋上關防,然後拿到東閣之中。注意,為什麼殿試,不會出現名次大幅度的改動?
按理說,卷子都被糊名了啊。不等於重考一次?但是,要知道,卷子被糊名,收卷官的嘴可沒被封上,他難道不會告訴東閣裡麵的宰輔重臣們,這是誰的卷子嗎?
黑不黑?黑!真特麼的黑。你告到天子麵前去都沒用。這是殿試潛規則。
謝大學士居,他是朝廷揆,這次殿試便是他負責。見到讀卷官進來,笑著問身邊的同僚,“諸位以為今科誰有狀元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