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怎麼來了?”
賈環一邊打量著這座高大如殿堂的大帳,一邊啜飲著芳茗,樂嗬嗬的問道。
賈元春比他想象的還要明事理,讓他輕鬆了不少……
賈環猜測,這或許是因為賈元春自幼被賈母撫養長大,稍大些又被送進宮裡,與王夫人不算太親近的緣故。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個當貴妃的同父大姐,在這件事上選擇相信他,這般懂事明理,讓賈環的心情著實好了許多。
興許是感受到了賈環放鬆,賈元春看著賈環霜白的兩鬢,輕輕一歎,道:“你也彆把自己逼的那麼急,你還小,縱然一心想要複興祖宗榮光,也有大把的時間去做。”
賈環哈哈一笑,道:“大姐的話,我記住了……不過大姐,你還沒說呢,你又不會騎馬打獵,你怎麼來了?”
賈元春輕輕白了賈環一眼,道:“怎地,我就不能來嗎?是陛下讓我一起來的。”
賈環聞言,麵色忽然變得微妙起來,他竟對賈元春挑了挑眉毛,擠了擠眼睛,怪聲怪調道:“大姐,陛下對你,還不錯嘛!”
“呸!”
賈元春何曾見過這般擠眉弄眼沒個正行的小泥腿子模樣,狠狠的啐了一口,正要拉下臉好生教育一番幼弟,可剛一張口,就覺得腹內一陣翻滾,忍不住的想要乾嘔。
一直在一旁侍候著的抱琴忙捧了一個漱盂過來,跪在地上接著。
不過,賈元春隻是乾嘔了幾下,並未真個吐出。
一旁一個昭容端來漱口之水,讓她漱了漱口後,她才呼出一口氣。
抬頭看向賈環,眼神嗔怨,不過,迎上的卻是一雙滿是探究的眼神,賈元春俏臉一紅,斥道:“怪道老太太說你頑皮,果然如此……三弟,你瞎看什麼?”
賈環沒有說話,而是伸出了右手,大拇指衝著賈元春扭了扭,驚詫道:“大姐,你這是……有毛毛了?”
“你還招我!”
賈元春聞言頓時羞紅了臉,羞惱嗔道。
見賈元春沒有反對,賈環雙手一下捂住了臉,呻.吟了聲。
雙手之下,賈環麵色陰晴不定,眸光急劇閃爍。
榴花開處照宮闈,榴花開處照宮闈……
“三弟,你這是怎麼了?
可是……可是因為我……
會對你不利?”
賈元春見賈環竟是這樣一幅反應,頓時有些不安的說道。
賈元春雖然性格端莊持重,但並不木訥。
她如何會想不到,她在宮裡這麼多年,都一直沒有起色,然而這兩年卻忽然“異軍突起”的原因。
得封貴妃倒不算什麼,關鍵是,隆正帝在她這的聖眷,一日比一日重。
而宮裡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見了她也恭謹有佳。
在宮裡許多年,縱然耳濡目染,賈元春也明白,後宮的聖眷分配,和前朝的形勢是絕對分不開的。
她清楚的明白,她在宮中的根基不是隆正帝的寵愛。
而是她的娘家,更準確的說,是賈環。
論姿色,論才藝,宮裡比她強的一大把。
但論娘家勢力,她如今卻是後宮三千粉黛中首屈一指的存在。
這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若是她會影響到賈環的話,那……
縱然日後有皇兒傍身,可……
電石火花間,賈元春簡直快要難為死了。
“哈!”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賈環卻忽然放下雙手,露出一張燦爛之極的笑臉,大叫一聲,然後滿臉驚喜道:“大姐,我要當舅舅了!”
突如而來的驚喜,一下子就驅散了賈元春心頭的烏雲,她輕輕的呼出了一口長氣,看著喜的無可無不可的賈環,也被他的喜悅感染。
同時,心裡那一絲隱藏的芥蒂也煙消雲散了。
這般重視親情的人,想來若不是太太做的太過,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折騰什麼呢?”
賈元春正在看賈環不停的耍寶逗趣,逗的她咯咯樂個不停。
連帶滿帳的宮人,都笑的東倒西歪。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外麵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
大帳內的歡愉氣氛瞬間跌落穀底,宮人們麵色一白,紛紛重新站直。
連賈元春也站起來了,倒是賈環,還自嗨的笑的前仰後合,賈元春連連給他使眼色,他都好像沒有看到。
直到隆正帝走了進來,賈元春和宮人們忙福下行禮時,賈環才堪堪止住略顯誇張的笑聲,然後一雙眼眸中滿是憤怒,直射隆正帝。
老小子,你他娘的不地道!
設一個圈套,拿自己為誘餌我佩服你。
可你帶上我大姐乾嗎?
若是平常也就罷了,真要有什麼事跑起來也方便,可她現在有孕在身!
隆正帝的眼神也很簡單:可與朕同富貴,自當與朕共生死。
賈環看透他的意思,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這個無恥的老東西,打的是赤.裸裸的陽謀之牌。
隻是,隆正帝恐怕想不到,他所想的事,本就是賈環準備的……
比起太上皇的氣度,你到底差了些。
見賈環沒有當場犯渾,隆正帝心裡也微微鬆了口氣。
賈環真要鬨將起來,他也拿他沒什麼辦法。
在隆正帝心裡,賈環已經成了一個精明的渾人。
忠心是有的,但在規矩上,卻天生的無法無天……
轉頭淡淡的看了蘇培盛一眼,蘇培盛立即會意,忙悄無聲息的揮了揮手,而後滿帳的宮人就魚貫而出。
隻留下了一個抱琴在賈元春身邊服侍。
待人都走了後,賈環歎了口氣,這才草草給隆正帝行了個禮,然後對有些不知所措的賈元春笑道:“大姐,沒事。我就是覺得陛下太摳門兒了,你這都是雙身子的人了,身邊就那麼三兩隻小貓兒在伺候,又都不會武功,要是有個熊瞎子闖進來,連個能看護你周全的人都沒有……”
“三弟呀,不可胡說……”
賈元春有些驚駭的喚了聲,雖然她早就聽隆正帝說過,賈環敢跟他跳腳的“乾仗”,可此刻真看到賈環這般無法無天,她還是有些心驚膽戰。
阻止了賈環的渾話後,她忙又轉身麵向隆正帝,要跪下代賈環請罪。
隆正帝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要乾什麼,一揮手,阻止了她下跪,冷哼一聲,道:“愛妃不要驚慌,朕都習慣了這個混賬的放肆。
不過,看在他隻是在小節上無禮,於大節無虧的份上,朕不與他一般計較罷了。
不比外麵有些人,表麵上禮數周全,心裡麵,陰.私齷齪……”
賈元春聞言,這才堪堪鬆了口氣,一板一眼的謝過隆正帝後,轉身又對賈環委婉勸道:“三弟,縱然陛下仁厚大度,不與你計較,你也不可恃寵而驕……”
賈環聽她說隆正帝“仁厚大度”,差點沒笑出來。
古怪著臉色連連點頭,道:“大姐,我記住了,你放心……這樣,我回頭就派個人過來,醫術不錯,還會點武功,專門負責大姐你的安危。”
“哎呀!我跟在陛下身邊,那麼些侍衛護著,哪裡還用你再派人……三弟快彆說了,讓陛下笑話。
再說,往宮裡送人,裡麵規矩多著呢,哪裡是你說送就送進來的。”
賈元春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
賈環道:“不是送進宮裡,就是打圍期間照看大姐你。待回去的時候,我還要要回來呢!”
賈元春還是搖頭,不過沒等她再開口拒絕,隆正帝就發話了:“愛妃,既然賈環有這個孝心,你成全他就是。既然不是入宮,就無所謂那些規矩。而且……
他身邊的丫頭,多半都是他屋裡人。
你就當多一個親戚陪你說話解悶吧。”
隆正帝既然都開口了,賈元春也不好再說什麼。
她又看了眼垂著眼簾不語的賈環,心裡明白這兩個男人多半有正事要說。
便對隆正帝笑道:“陛下,您和賈環談正事吧,臣妾先去後邊看一下晚膳如何了。”
隆正帝麵色和緩了些,點點頭,賈元春又對賈環使了個眼色後,便帶著抱琴轉身離去了……
待大帳內隻有三人時,隆正帝坐下後,哼了聲,對賈環沉聲道:“現在不是你耍小性子的時候,賈環,上回西北之亂,證明軍中確實有一隻暗藏的黑手,在暗中挑動。
十八名斥候老卒的自儘,和他們家人悄無聲息的消失,說明一定是軍中大人物所為。
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今天行營中的某一人。
如今到了大變將生,在背後推波助瀾的人不知凡幾,他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賈環聞言後,麵色也肅然起來,他點點頭,同意隆正帝的話,不過卻又搖搖頭道:“忠順王那一邊,不大可能……
他們在軍中的觸角還遠沒有滲透到這個地步。
而且,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心隻想著阻止或者拖延大秦出征西域……
至於這五方兵馬中,牛繼宗一定不可能,韓德功更不可能。
寧至……他也做不到這一步。
五城兵馬司裘良……一團爛泥,倒不防他有大誌。
至於禦林軍……臣不熟悉。
倒是方南天……很有可能。”
隆正帝聞言,卻是氣笑了,道:“你分析了半天,就是將你榮國一脈的人都摘了個清楚,反倒說是朕這邊和方太尉有問題?”
賈環苦笑了聲,有些苦澀道:“陛下,臣也隻能往他們身上去想了。
因為臣著實不敢想象,除了他們外的任何一位會出問題。
太可怖……”
隆正帝又沉下了臉,寒聲道:“是可怖,因為不管是誰,他的目的,都是為了毀掉整個大秦!
這也是李光地的意思……
這位老相爺,從未將忠順王那邊放在心裡,他卻一直都在惦記著軍中的那隻黑手。
賈環,這次,絕不可大意手軟!”
……
PS:稍稍說一句,在後麵算計的人,一環算一環。大家彆跳著看啊,可以猜猜誰是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