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迎著玄風難以置信的眼神,清羽徐徐吟道。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不自覺的,玄風接上了這段話。
這片經文,是當初清羽被軟禁之時,玄風反複給他提及的。
要的,便是讓清羽做到這水一般的性質,不爭一時長短,與人無爭且又容納萬物,不記仇恨。
總的來說,玄風當時是想讓清羽能夠安心當個普通的小道士,不牽涉進玄法和玄晨的仇恨中,為的是保全清羽的性命。
他把清羽當成了真正的十歲孩童,卻不知道這個十歲孩童的身體裡藏著個成熟的靈魂。
正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般,這段經文,在玄風和清羽眼中,也是各不相同。
玄風從此經文中看到了無爭,看到了寬容。
而清羽,在這裡麵看到了水的可塑性。水性柔而能變形,在海洋中是海洋之形,在江河中是江河之形,在杯盤中是杯盤之形,在瓶罐中是瓶罐之形。
水唯能下方成海,山不矜高自及天。
無需張揚,待到他日成山海之時,再以論說成敗。
簡單來說,清羽就是從這裡麵悟出了猥瑣發育的真諦。
之後的事情發展,自然是因為清羽一副無知孩童的樣子,令玄晨放下了警惕心,也讓玄風等人有了保住他的理由。
可以說,清羽能在十年後站在這裡,和他的能屈能伸是有極大關係的。
“你···你······這怎麼可能?!”玄風簡直難以置信,眼前這個白發道人會是那個有些安靜的小孩子,也不敢相信,那個已經下葬數年的師侄會再次出現在眼前。
而且,他和玄觴同時出現在眼前,就表明了某些事情的發生。
“十年不見了,師叔,你老了。”清羽微笑著低頭行了一禮。
不管此人立場如何,他終歸曾是想要幫助清羽的。儘管他的幫助,有極大概率是處於自己的內疚之心,但清羽還是感謝他的幫忙。
若非是他,清羽也不可能得到初始的知識積累。
像是被軟禁在真武門中讀到的書籍,還有去青州時帶上的典籍,都是有玄風,以及那些還不曾見麵的其他人的援手。
不過,感謝歸感謝,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師叔,請交出留影石,莫要讓我等為難啊。”清羽注視著那雙依然殘留著震駭的眼神,緩緩說道。
見到玄風之後,清羽幾乎可以肯定,留影石還在,還沒被玄風銷毀。
玄風就是個矛盾的人。一方麵,他不希望留影石的現世讓真武門分裂,讓玄晨這個掌門染上汙名。另一方麵,他又擔心玄晨以後會變本加厲,做出更加不可挽回的事情,所以留著留影石。
清羽隻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矛盾,猶豫,還有徘徊。
也正是這心靈的煎熬,讓玄風的身體受到影響,越見蒼老。
‘果然,他就是清羽。’一旁的玄觴被袖子籠罩的雙手緊抓袖口,強行壓抑住心中的驚訝和激動。
真正見到對方露出真實身份,遠比猜測之時更讓人震驚。儘管難以相信清羽能活下來,並且成為了一個真丹境高手,但是事實就是事實,難以改變。
比玄觴更為震驚的,其實還是此時已經驚愕地說不出話來的玄風。
這個曾經被認定死去的師侄,如今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當真可說是夢幻般的相遇了。然而,在這夢幻的虛假之下,卻是有著冰冷無情的現實。
“當初,我是守著你的屍體一路回道宗門的······”玄風緩緩低下頭,聲音乾澀又有著低沉。
“那是替身,假的。”清羽保持著微笑,答道。
“衣服上的血書,那上麵說的事情,玄廣逼你練的「辟邪劍法」······”
“我怎麼可能自殘,那也是假的。”
“那還有什麼是真的?”
“師侄活著,這便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實。”清羽的臉上,笑意依舊。
真相其實還有很多,比如清羽武功何來,他是如何練到真丹境的,還有這些年,清羽又在做些什麼事。
再說得詳細點,甚至可以提到那兩名監視清羽的宗門弟子,究竟是怎麼死的。
不過這一切,清羽自然是不可能輕易道出了。而玄風,他現在也不想問了。
“吼——”
白虎怒吼,罡風驟起,一直癱在躺椅上,恍如一個廢人的玄風,瞬間和外顯的白虎靈形相合,帶著極儘殺伐的庚金罡風的雙掌狠狠印向清羽小腹。
死。
昏花的老眼充滿猙獰果決的殺意,玄風心中殺意已決,不容改變。
一切都是為了真武門。
不管是決定不公開留影石,還是不銷毀留影石,都是為了一個目的。為了真武門。
隻要是對真武門有害的,一直提拔他的師兄也好,曾經一心保護的師侄也罷,都是玄風的敵人,他都能痛下狠手。
清羽的出現,將會讓真武門內部的隱患徹底引爆。尤其是他本人還心懷不軌,本身就是為複仇而來。
“玄風,你敢?!”
玄觴震驚於清羽的真實身份,加之玄風一直以來的頹廢之狀,在他發現之時,玄風雙掌已至。
這麼近的距離,即便是玄觴此時實力勝過玄風,也不可能及時阻止。
所以,掌擊中了。
雙掌切切實實擊中了清羽的小腹,白虎庚金之氣瞬間衝入清羽體內,直衝丹田。
“玄風!!”
就在玄觴目呲欲裂的眼神中,玄風偷襲得手了。
‘成了。’玄風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突然出手,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頹廢的老年人會出這等雷霆手段,這一掌擊中毫無防禦的清羽,即便他不死,真丹也會被擊碎,最好的下場也是個廢人。
如此,勉強算是把禍亂抹殺於萌芽了。
“對不起,清羽師侄,師叔······”
玄風滿懷愧疚的眼神,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