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奧先生,考慮到您已經很久沒有從事過教學工作,我司覺得您並不適合這份工作,很抱歉,祝你生活愉快,”
關掉留音,他躺在沙發上發呆,作為一名非知名的海洋學者,且並不願意再次回到海上工作的他,工作的選擇權真的不多。
再加上思維固定,他最終還是選擇從事海洋學教育工作,但很可惜,多年沒有從事過教學工作的他,被多家大學婉拒,其中也包括他畢業後留校工作過的母校。
他在市區租住了一所老舊公寓,除了總會有年輕人開趴體有些擾民之外,也沒什麼缺點,隻是身上的存款不足以令他安度餘生,所以找到一份適合的工作是當務之急。
“叮叮叮……”
電話響起,內心重新燃起希望,迅速爬起接通了電話,率先向對方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裡奧。”
“年紀好張先生,我是《周末傑瑞秀》的工作人員勞爾,突然打電話過來實在抱歉,是這樣的,我們節目十分敬佩你的勇氣與堅韌的性格,同時不少觀眾也希望你能出席,傾聽你在海上的故事,請問,對此你是否感興趣?”
感興趣?講實在的,他很難回憶起除了那些不能為人所知的能力所帶來的快樂之外,其他事物所帶來的愉悅。
悲傷以及其他情緒?也有,但僅限於不習慣島嶼生活的那些日子,等習慣了之後,貌似他就沒了思想,退化了思維能力,一切的情緒都離的很遠了。
他並不想拋頭露麵,站在台上,供人圍觀與討論,像是一個被人打造的,所謂的生命奇跡,又或者是小醜,實際上他究竟是怎麼活著回來的,隻有他自己清楚。
他坐在沙發上,前方小桌子上的煙灰缸內,還燃著仍未熄滅的煙,沒有立刻給予答複,伸手將煙蒂重新拿起摁在煙灰缸內。
“很抱歉,我並不希望回憶那段日子,對我來說,那些日子實在有些煎熬,哪怕是回憶起,都會令我感到不適。”
他隻能這麼拒絕,隻有展露自己的心靈創傷,才是他最好的拒絕方式,但對方是否放棄,則取決於他的決心,與他是否同情裡奧,是否會仁慈的替他掩蓋內心創傷無關。
“先生,我知道坦述過往對於你來說是一件艱難的事情,但這段經曆可以稱之為傳奇,是可以受到世人崇敬與膜拜的,並且最重要的是,你可以用這段傳奇的經曆去創造經濟利益,起碼這就是個機會。”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們就說的簡單一點,節目組願意支付五萬元給您,作為您的報酬。”
五萬塊,並不是個小數目,如今的他很難拒絕,即便他從始至終也不是貪財的人,沒想過大富大貴,隻希望可以回到曾經的生活水平,可六年前環球地理給予的賠償金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去繳納各種亂七八糟的稅金,以及通貨膨脹後無收入時期的日常花銷。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買所屬於自己的房子,即便位置偏遠,他也希望是屬於自己的,海島的多年生活,多少讓他的性子變的孤僻,他希望離熱鬨的地方遠一些,起碼聽著樓上的狂歡,不會顯得自己太過孤獨。
畢竟,孤獨需要參照物去做對比。
可銀行賬戶內的存款讓他一眼可以看到未來的生活狀況,短期內不算糟糕,但若是一直沒有收入來源,很快就會被生活逼入絕境,所以,當對生活現狀無能為力時,給到他的選擇似乎隻剩下了一條。
此刻的他,才開始考慮,是否應該參加些節目,趁著自己還有些話題度,賺些過河錢,或者尋求媒體的幫助,使社會對他重新具有認同感,而非現在這樣,所有人看他都像是在看野人,又或者,像是看某種罕見的動物。
如今的他,人格在社會層麵上消失了,大家記住的,不過是那個肮臟的,狼狽不堪的海難幸存者,而非是一名海洋學拿到過博士學位的學者,這對於求職而言,是最最劣勢的處境。
他忽然開始難過,為了自己,也就在被節目組邀請的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最討厭成為彆人眼中的小醜,可如今能改變他生活現狀的,隻有當一個小醜。
當你意識到你需要生活時,自尊便開始潰散。
從多年前開始,便是如此,這次,無非是重蹈覆轍。
他忽然尷尬起來,為了剛出口拒絕後的心動,舔著嘴唇,食指壓在桌邊沿,壓到整根手指發白,折成了很大的角度,隨後從桌沿滑落,弄出砰的一聲細響,同時,腿也不受控製的抖了起來,目光轉向了窗外,低聲長嗯了一句。
電話那邊的男人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為了百試不爽的金錢攻勢而滿足,即便這個價格並非是他能夠決定的。
裡奧不是一個喜歡暴露在媒體麵前的人,他並沒有像其他出了名的人物那樣,趁著自己熱度頗高,就立刻站出來大肆撈金,但攻克這樣的人,或者說拿錢砸到這樣的人屈服,才是最令人快意與滿足的。
電話這邊沒說話了,另外一段,節目組的工作人員看了看腕表,已經到了午休時間,作為勝利者,他不想再等待了,帶著一抹裡奧看不到的嘲弄笑容,開口。
“sir?你有在聽嗎?”
“嗯……嗯嗯,yes,我在聽……”
裡奧局促了,語言含糊不清,語速卻加快了,這是他想要的結果。
“如果您有興趣的話,請向我回電,依舊是這個號碼,或者您可以直接到德瑞普大廈D21層,會有工作人員來接待你的,裡奧先生,我僅代表個人,十分期待您的到來。”
“好的,我是說……謝謝。”
“不用謝,祝您生活愉快。”
工作人員掛斷了電話,鏡頭隻給到了他光亮潔淨的正式西裝,和沒有胡茬的,屬於年輕人的下巴,他呼出口氣,反握圓珠筆敲擊桌麵,筆尖彈出,甩了個筆花,在記事本上寫下文字,最後將圓珠筆扔向一遍。
“搞定。”
“艾米!留意一下,那個叫做裡奧的海難生還者可能會聯係你,或者直接到這裡來,到時候你負責接待一下!”
“OK。”
辦公椅向後滑行,鏡頭卻隻保持在他的胸口,直到椅子越退越遠,露出了他的工號牌,以及工號牌上的藍底一寸照。
他也是亞裔,長的還不錯,看照片來講,很陽光帥氣。
……
三天後。
“D座……D座……”
他拿著手機,開著導航,查找這座他從未聽說過的廣播電視台辦公大樓,六年前BNC電視台辦公地點他清楚,但如今已經被另外一家雜誌社取代了。
這是新的市中心,在曾經的城郊,它變的繁華,成為了這座城市新的經濟載體,白領、金領、從氣場與自信程度上便可以清楚的分辨,但裡奧不同,顯得有些不適,給大步從身邊走過的職場人士讓路。
這副姿態在人群中頗為怪異,但並不吸引眼球,有過猜想的人可能覺得他是自閉症患者,又或者患有社交恐懼,而這個猜想……可能是正確的。
這遠比老市區宏偉的高層令他更加的不適,像是走進了巨大的迷宮,分不清東南西北,而他在海洋中鑒定方位的太陽,也被隱藏在的巨大的鋼鐵森林之外。
文明發展的太快,高樓大廈之間,已經將一代又一代人遺忘。
找到D座,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情了,他跟隨著眾人上了電梯,站在最前排,背後站著其他乘客,他可以感受到這些人的呼吸,可以感受到他們散發出的那種疲憊感,而他,隻是抬頭望著樓層表示,有些不安的揉捏的褲腳。
二十一層到了,前台正是之後聯係過的艾米,帶著他走進節目組辦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他,像是具有殺傷性的激光,刺穿了皮膚,令身體發紅發燙。
他們在竊竊私語,或許根本不是在聊自己,但裡奧感覺,他們就是在聊自己,所以隻顧著低頭,跟著艾米走進會議室,她幫裡奧端了杯咖啡,說了聲稍等,就轉身離開。
不久,那個工作牌上的男人露了臉,站在他麵前,自我介紹,讓裡奧驚訝,沒想到邀請他上節目的人,居然也是一位華裔。
“類好,張生。”
居然也是廣咚籍,這一句鄉音,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起碼裡奧是這麼認為的,這也是他聰明的一點,他可以看出裡奧的局促,這也可以理解,畢竟流落荒島那麼久,沒有喪失溝通能力就已經算是萬幸了。
於是他選擇了聰明的做法,也是領導派他邀請裡奧的原因,老鄉嘛,更好交流一些。
“類好……”
“我並不是在唐人街長大,所以粵語說的也不是很標準,接下來,我依舊會用英文與你溝通,希望你不要介意。”
“沒關係,你請便。”
男人拉開凳子側身坐下,一隻手搭在椅背上,另一隻手放於桌前,盯著裡奧看了幾秒,張大了嘴巴感歎一聲。
“哇哦~如果不是真人出現在我麵前,我絕對會相信你是個超人,你……你是怎麼做到在那麼艱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的?”
這個問題,裡奧隻能勉強笑笑,然後回答:“我是一名海洋學者。”
勞爾看出了裡奧忽然間的神色暗淡,心中忽然一緊,才發現他貌似說錯了話,馬屁貌似拍到了馬腿上,他可以跟裡奧嘮家常,可以跟裡奧暢想世界另一端的故鄉,但卻不應該忘記他曾經的身份,或者叫做存在過的證明。
沒人願意隻被當做海難幸存者而活著,裡奧也是如此,仿佛他的所有身份,一切的經曆隻剩下了這一個。
被抹去了人生的人,注定是可悲的。
他看著裡奧,內心的尷尬的,但外在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搭在椅背後麵的手收回,在桌麵下輕輕蹭了蹭亮麵的西褲,依舊保持微笑,點了點頭。
“在我看來,即便是再優秀的海洋學家,也不會像你一樣奇跡歸來。”
“謝謝。”
裡奧點頭表示感謝,即便勞爾聰明的將馬屁重新拍回到屁股上,但這依舊不能讓裡奧開心的起來。
所以,氣氛冷淡了下來,兩人尬聊,直到艾米將合同拿來,雙方談論這期節目的合作內容,作為劣勢方,他沒有過多訴求,隻希望在節目中,主持人不要談起自己的女兒,不然,會讓她沒有麵子吧……畢竟她有個曾經淪為野獸的父親。
這一點也不酷,並不能成為露西炫耀的資本,卻容易令她成為夥伴中的另類,在拿回賠償金後,他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過早的父女相認,他或許根本得不到來自於女兒愛的回饋。
簽完合同,他便離開,再次重回人們的視線中,這次,他的步伐更快了。
……
《傑瑞秀》並非是一個嚴肅類的訪談節目,這是在網絡上便已經查到的,這期也不例外,主持人登場,抖了一個令人哄堂大笑的略顯低俗的包袱。
“裡奧,你準備好了嗎?要上台了,聽著夥計,你可以的。”
身旁,勞爾在加油打氣,不停的拍著裡奧的後背,原因是他從見麵時便已經發現,裡奧有著略微的交流障礙。
人請來了,就不能砸在台上,雖然是錄製的節目,而非直播,但勞爾清楚,如果拍攝不順利,便會給自己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現在比裡奧更加緊張。
……
“女士們先生們,最近,網絡上流傳著一個現代魯濱遜的故事,一個男人,由於一場海難,獨自在荒島上生活了六年,聽清楚,是獨自!這實在太過離奇,若換成是我,我絕對忍受不了這種孤獨,以及艱難的生存環境,除非……有一本花花公子。”
“好了,我們廢話少說,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這場堪稱傳奇的故事主人公,無人海域生活六年的奇跡!裡奧!”
……
“記住,要微笑,保持和善與溫暖,GO!上台吧,你可以的裡奧。”
勞爾繼續鼓勵著,鼓勵這個被人打扮到人生從未這般精致過的男人,西裝革履,發絲整齊,即便他依舊膽怯。
履行自己的義務,完成自己的職責,然後拿錢,回家,好好睡一覺,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這就是他需要做的,但踏上台階時,他的腳依舊發軟,略顯蹣跚,像是剛剛登島的那一刻,他如此而去,亦如此而歸。
燈光,有些溫度,但不及觀眾的眼神,他目光閃躲,又立刻勉強提氣,按照設計的規劃,伸手,高舉右手,向觀眾問好,迎接掌聲。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帥氣,奇跡先生,請坐。”
“謝謝,傑瑞。”
他落座,舒適的沙發,雙手垂落於沙發扶手,又再次放置在雙腿上,來回變換了幾次姿勢,才最終確定了他該以一個什麼樣的姿態來迎接這次采訪。
對麵坐的是一位中年白人,頭發花白,略有些肥胖,假裝出的饒有興致,不停的打量著裡奧,因為他們已經在後台見過麵了。
“請自我介紹一下好嗎?”
“我叫裡奧,今年三十五歲,畢業於XX理工大學,從事海洋生物研究工作,在……出事之前。”
起初循規蹈矩,詢問著裡奧的過往,涉及家庭,但對其具體情況進行了保密,隻是聽到裡奧的女友已經嫁人時,場內觀眾發出了一聲歎息。
這不能讓裡奧放鬆,他依舊拘謹,談起島上的生活細節,他也儘量的還原了真實的事情經過,直到兩人聊到了某些略微成·人的話題。
“我們都知道,一個人生活,且沒有同類進行溝通的時候,壓力是非常大的,而我在壓力大的時候,總會來一發放鬆一下,彆笑!大家彆笑!我是認真的,各位,難道你們沒有這麼做?其實我是十分好奇,你在島上,沒有同類,是怎麼解決生理問題的?”
這才是收視率的來源,也是被采訪者不能拒絕回答的問題,而這方麵的事情在歐美並非難以啟齒,隻是讓裡奧說出自己手衝時如何YY,問題自然開始尷尬。
他需要保持笑容,就像勞爾所說的那樣,但這時他很難笑得出來,隻能勉強的笑,笑的像個傻子,右手托著下巴,嘴角咬著小拇指,發出哼笑聲。
“我……我……會在牆上畫畫。”
“呼,我心放下了,說真的,我還以為你會找條魚,一條足夠大的魚!”
這話很內涵?算了吧,其實很露骨,傑瑞雙手食指豎起,比劃了一下魚的長度,表情帶著誇張的如釋重負,全場爆笑著,除了裡奧,他咬著手指,依然輕輕哼笑著。
“嗬……嗬……”
後台,勞爾雙手抱懷,低頭看了一眼手表,他忽然替裡奧感到有些難堪,即便過往嘉賓的私生活也會被拿來打趣,但人物經曆不同,用魚?對於同胞而言,他可以感同身受,而爆笑著的白人與黑人們絕大多數則無法將心比心。
畢竟,人類,也並非是共同一體,因此,也會缺乏同理心。
身旁的艾米也在捂嘴輕笑,為傑瑞這即興的低俗笑話而感到快樂,勞爾瞥了一眼,兩人對視。
“真是好一出喜劇啊……”
對此,艾米沒有做出回答,笑容也沒有收斂。
大家心知肚明的,一出喜劇,有人笑時,就必定會有人哭,隻不過這次在哭的,並不是他們的同胞。
一期的訪談,傑瑞精彩的插科打諢惹的觀眾笑聲不斷,對於裡奧而言,卻是煎熬的,每一秒都要咬牙堅持,直到采訪結束,他像是逃跑般離開舞台,沒看勞爾,快步回到更衣室換衣服離開。
走到大門口,他卻發現,勞爾已經在門外等候了。
“裡奧,我記得你剛才在台上說,你在找工作?”
“是的,怎麼了?”
“我這裡有一份水族館飼養員的工作,你要不要先去嘗試一下?我妹妹在那裡上班,以你的學曆以及專業,估計錄用應該沒什麼問題,隻是看你願不願意去,決定權在你。”
他遞過來一張紙條,寫著名字與電話號碼,約瑟琳,估計是他妹妹,這就是甘露,對於他即將乾旱的錢包而言,所以他沒有拒絕,隻是接過紙條時的動作,並沒有那麼流暢與自然。
“謝謝……”
“不用謝,找一個海洋學家去水族館工作,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你不介意就行,如果有合適的工作了,也彆猶豫,該離開就離開。”
裡奧將紙條夾在了錢包之中,對他點點頭,步伐忽然變的有些沉重,勞爾側身望著,忽然想到了什麼,伸手再次叫住了裡奧。
“張生……忘記你曾是什麼人吧,從新開始生活。”
“我……沒有勇氣,也注定會被人提醒。”
“那,祝你生活愉快。”
……
一周後,他收到了水族館的錄用通知。
換上工作服,雨靴令本是汗腳的他很快就患上了腳氣,塗抹好膏藥後,套上乾淨的襪子,他從更衣室出來,開始為海豚的水池換水。
他的工作要比其他工作人員重一些,當然,報酬也比其他員工豐厚,原因是因為他是整個水族館專業對口的員工中,學曆最高的。
不僅僅負責海豚的喂養與清理工作,同時還要管控水溫,處理些動物的簡單傷口,甚至於負責水溫調控導致的動物發·情後的配種工作。
他在這裡算得上大神,受到過國家地理雇傭的學者理應得到他人尊敬,水族館的所有人也給予了他這一份尊敬,但他卻仍然不喜歡與他人交流,沉默寡言,十分孤僻。
這來自於海難後的精神創傷,員工以及領導們都理解,但這並不能成為他們熱臉貼涼屁股的理由,所以在他完美完成工作時,也缺少了些讚美與崇拜,讓他與外界繼續著自我的隔離。
若非說關係較好的同事,應該隻有約瑟琳一人了,作為同胞,親近的更加有理由,她並非是領導,隻是水族館中十分重要的演員,畢竟敢跟鯊魚共遊表演的潛水者十分難得,可以說,她是水族館收益的一部分保障。
“goodboy!”
一條沙丁魚拋出,被躍出水麵的海豚吞下,它鳴叫,露出碩大的額頭,又潛入水中旋轉,向裡奧賣弄著它優美的線條。
這也是所有員工奇怪的一點,僅僅工作幾天時間,他便可以跟水族館的所有動物打成一片,向他示好,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能力,被員工們理解為,海洋學家的特殊能力。
沒人會往超能力的方麵去想,雖然他所表現的確實像極了超能力,可這畢竟不是漫威,也不是DC,固有認知是不該被打破的,就如同生活規律一般。
已經是閉館時間,為了給這些家夥加餐,他才沒有離開,燈光已經關閉大半,僅供照明,他蹲在池邊,腳趾縫發癢,鞋麵不停的蠕動,可以看出他腳趾的動作。
手中,正拿著筆記本,寫著書信,這在孤島養成的習慣,至今也沒有被放棄,他習慣了給妻女寫永遠不可能再寄出去的信,思念就這麼化成了實質,在紙與筆中,綻放出了花。
身後,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擁擠在他麵前的海豚們散開,將筆記本收進口袋,他轉頭,與約瑟琳對視。
“裡奧?你怎麼還沒走?”
她很漂亮,尤其是穿著潛水衣與人魚尾巴時,她就像是一條活著的美人魚,而脫下工作服時,便裝也無法掩蓋她十分完美的身材曲線。
她應該是要去與男朋友約會,畫著精致的妝,圓形大耳環在輕微擺動,並且他可以感受到,她散發出的,動物發·情時的情緒波動。
“一會就走。”
“需要我載你一程嗎?我正好也要去法洛斯街附近。”
“不了,我一會要去碼頭轉轉。”
兩人的交集不多,畢竟約瑟琳的工作時間要比裡奧短的多,即便是在水族館內,碰見的機會也比較少,若不是落下了送給男友的禮物才折返來取,兩人也沒有安靜共處一室的機會。
因此,兩人的關係也沒有其他員工想象的那麼近,無非是已經淡薄的同胞之情引起的最微乎其微的羈絆,至於這份工作?沒有哪個領導不喜歡能力全麵,話還不多的員工,她所做的,無非就是順水推舟,將裡奧帶到了他之前從未考慮過的工作崗位上。
聽到裡奧拒絕,她聳聳肩,沒有再邀請,畢竟邀請也並非出自真心實意,說了句再見,便轉身離開,步伐輕快,卻也迅速,看來今天的晚宴,她已經期待已久。
她走後不久,他也起身,比起約瑟琳的虛偽的熱情,池中遊動,時不時跳出水麵的隻為逗裡奧開心的海豚,更像是他的同胞,他真正的心靈之友。
“我要走了。”
回應是回響在館內的海豚叫聲,帶著不舍,與對明日再見的期待,這種高智商的動物,要比那隻已經死去的鱸魚保羅更懂他的內心。
……
換上便裝,與值班保安告彆,他漫步在沙灘上,手中拿著熱狗,四處張望,卻沒有見到那隻正在流浪的黑背。
這不禁讓裡奧開始擔心,它是否已經被動物管理所抓走了,或者往好的地方去想想,它是否已經找到了回家的路,見到了那個它夢寐已久想見到的人。
此刻,正是好天氣,即便已經入夜,碼頭邊還有不少人在垂釣,他吃著熱狗,看一釣手將一條石斑釣起,分量不輕,引起他人的圍觀與讚揚。
它可能是釣手明晚的主菜,也有可能出現在商場的冰櫃中,唯獨不可能回歸大海,裡奧不願再看,即便它被吃掉是因為人類本身對於食物的需求,作為人類,或作為食物鏈的一環,他該平淡看待,但不幸,他可以聽到那條石斑在痛苦的哀嚎。
碼頭注定不適合一個可以聽到動物心聲的怪物駐足,笑聲與絕望感並存的地方,封閉聽力才是最好的辦法。
他離開,沒走多遠,路邊的墨西哥海鮮餐館圍著不少人,穿著廚師服裝的男人走了出來,裡奧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的怒火與惡意,手指指向一個白人女人,兩人對峙。
感情並非是單獨存在的,就如此刻一般,發生爭吵,怒火必定伴隨著想殺人的欲·望。
人群嘈雜,他聽不清兩人在吵什麼,隻是其他人手中的牌子上寫著:“人類請不要謀殺生命”的標語,令他意識到這群家夥可不好惹,動物保護組織,實在過於難纏,尤其是極端動保組織。
但意外來的太快,他想離開,避免自己陷入風波,但運氣差的時候,往往不能如人所意,他被人拉進了人群裡,壓力突升,他開始緊張。
“請問有事?”
“生命都是大自然給予的!你沒有權利剝奪其他物種的生命僅為果腹!它們那麼神奇,那麼絢麗多彩!它們如此美麗的顏色難道僅僅是為了被端上餐桌時勾起食客食欲的嗎?”
“是的!是的!它好看!所以我吃它的時候有食欲!不可以?我有獵殺大象隻為了象牙裝飾顯得我尊貴?我打死老虎做成標本來吸引顧客?都沒有!任何錯誤都沒有!滾開!離我的店遠一點!你們這群瘋子!我現在就要報警!”
老板是墨西哥人,說話嘰裡咕嚕的,但大致上,裡奧聽懂了,但意外的是,對峙的女人卻顯得有恃無恐,並沒有因為老板報警而惶恐。
在裡奧的印象中,雖然動物保護協會一直很強勢,但也不至於乾擾商店正常營業還擺出一種有恃無恐的作態,這個世界越來越讓裡奧看不懂了。
“那我們就讓其他人評評理!請問你對這些禽獸吃那麼可愛的龍蝦有什麼看法?你覺得他們做的對嗎?”
這女人問向了裡奧,說是找人評理,但這副姿態卻更像是威脅,帶著一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他不想惹事,但捫心自問,他終究也是討厭這群人的,於是,他隻能在語言中繞起了圈子。
“獵殺保護動物作為裝飾,將珍稀物種的附屬資源以衡量價格是不對的,它們有生存的權利,除非被大自然拋棄……”
“嘿朋友!我們在講食用龍蝦的事情,珍稀動物應該保護是每個人都該認識到的事情!”
這些人就像極端的暴徒,企圖把無辜的牽扯進來,並強製他們站隊,或許裡奧所說的話不能令他們滿意,今天他們就會把拳頭揍在裡奧的身上。
某些人就是這麼奇怪,可以對一切都賦予讚美與稱頌,但卻總會對同一物種實施暴行。
“食物鏈以外的任何殺戮都應該被製止,但也不應該對食物鏈進行破壞,否則會引起生態的不平衡……”
“那你他嗎就是支持殺戮了?你還是人嗎?人類該具有的同情心與善良為什麼在你身上一點都看不見?”
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推了裡奧一把,力氣很大,差點推了他一個跟頭,站在道德的高處,似乎想把裡奧一把推進無道德的懸崖。
“如果我是龍蝦,我絕對會反對,但正因為我是人……”
“彆動手打人!”
餐館老板站了出來,將裡奧護在身後,重新與眾人對峙,這場紛爭直到警察將人群疏散才得以結束,聽到瘋子們離去時的威脅,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他隻是不願與人交流,並不代表他懦弱,否則,他也不會站在人的立場,去與一群龍蝦對抗。
“夥計,謝謝你的仗義執言,進來坐,我請你吃一隻最棒的龍蝦解解氣,不要跟這幫瘋子見識。”
老板熱情,因為他們剛才是一夥的,裡奧站在了對的一方,勇敢的與錯誤的一方抗爭,無畏對方的人數眾多,在這一點上,老板敬佩他。
身上的衣服並沒有淩亂,因為口角雖然激烈,但雙方基本理智,還不至於大打出手,對於老板所要做的熱情招待,他麵色平靜,卻不打算接受。
“不了,謝謝你。”
“彆客氣小夥子,免費的,嘗嘗正宗的墨西哥美食!我會少放些辣。”
“真的不用了,我雖然是人,但……龍蝦也是我的朋友。”
他將想說的說出了口,路燈下,他衣衫單薄,海風較大,吹的他衣角揚起,也吹掉了老板的廚師帽,老板錯愕著,捧著廚師帽,像是看到了怪胎。
人與食材成為朋友,在他看來,或者可以說是在正常人眼中,都是異類,他是人嗎?此刻在裡奧身上,人與動物的界限開始模糊,並不像曾經那般清晰。
“離開!你給我離開!現在!”
對待同類的友善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對待異類的敵視,裡奧沒有看他的臉,轉身離開,他對老板的印象,也便隻剩下了嘴角那油亮烏黑的大胡子。
……
“去吧,代替我,去看看她。”
社區街道邊,他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手中捧著一隻漂亮的蝴蝶,輕輕囑咐,它飛了起來,飛行線路並不鬆散,仿佛早已有了目的地,草坪上,她在玩耍,父母在並不在旁邊,畢竟中產階級的社區還算安全。
蝴蝶翩翩飛舞,直到在她頭頂停留,她興奮的尖叫,試著輕輕伸手撫摸,它依舊沒有閃躲,於是她更興奮了,大聲喊著媽咪。
不遠處,裡奧笑著,從胸前口袋拿出了記事本,繼續完成將來某一日,她或許會見到的,用思念搭建起的城堡。
不久,蒂娜出來了,哇哦一聲,蹲在露西的身邊讚歎,試著用手去摸,真的觸摸到了蝴蝶的翅膀,隻是目光不經意間一睹,表情忽然變的複雜,眼中似乎也有水分開始醞釀。
他坐在長椅上,身體挺直,雙手自然放在雙腿上,沒有表情,像是當過兵後的阿甘一樣,隻不過沒那麼木訥,而蒂娜也並非是珍妮。
她附在露西耳邊說了什麼,令她忽然轉過頭看了裡奧一眼,雖然她的注意力被重新集中到了蝴蝶上,但僅僅是一眼,也可以令裡奧高興很久,這是他與露西的第一次對視,值得被他紀念。
蒂娜徑直走過來,卻並不像凱莉那樣親吻查克。(注:《荒野餘生》的男女主角)
時間讓每個人都是劊子手,砍去意外與插曲,維持生活的平穩運行。
她亦是如此,感情是否存在早已不再重要,你可以用儘全力去愛一個人,但……他死後,你不能將他的屍體從墳墓中挖出來繼續去愛他,這對於一個正常人而言,是病態的。
“你也不希望我再來打擾露西的生活了是嗎?”
這是蒂娜心中的答案,但可以說出口嗎?不,她在難過嗎?是的。
“如果可以的話……在她知道真相之前。”
“那會是什麼時候呢?”
“我不清楚。”
“我愛她。”
“我知道,也正因為你愛她。”
“愛為什麼就不能是自私的呢?”
“愛為什麼就不能是無私的呢?”
“狗屁。”
愛是成全,是世界上最醜惡的詞語,是借此受益者所包裝出的詛咒,若不能把醜惡的事物美化至頂點,他人又怎麼能心甘情願的吃下去呢?
一切的愛都是自私的,父母愛孩子是因為那是他們的孩子,孩子愛父母是因為那是他的父母,愛配偶是因為那是他們的配偶,哪怕是愛第三者,也是因為在某一時間段,你可以完完全全擁有一個體貼你,帶給你內心愉悅的他。
即便你博愛,愛世人,也一定源自,世人皆愛你。
“為她著想些。”
“那也請你為我著想些。”
這次見麵不歡而散,你甚至無法找出一個可以令人愉快的理由,這一刻,即便是不想傷害對方,兩人也把雙方刺了個對穿。
而在他走後,那隻蝴蝶也煽動了翅膀,在露西不舍的呼喊中,盤旋幾圈後飄然離去。
……
在水族館生活最大的樂趣是什麼?除了可以整日與你喜歡的海洋生物作伴外,應該就是可以免費看水族館的美女表演了吧。
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上半身隻穿泳衣,下半身套著足以滿足另類童話幻想欲·望的魚尾,在水中曼妙的遊動,在那方麵意識逐漸蘇醒後,無論男女,你都很難把心思放在去水族館看表演的本身目的上。
不信你把表演者換成八塊腹肌的美男試試?
當然,也有個彆例外,比如正在為實驗而煩心的某位中年男士。
“親愛的?”
“嗯……嗯?怎麼了?”
“我覺得在陪伴兒子出來玩的時候,你應該靜下心來,好好陪伴孩子,你覺得呢?”
妻子的語氣十分平靜,撫摸著兒子的頭發,對詹姆斯報以微笑,但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令這位知名的教授額頭開始冒汗,看了眼玻璃後安靜與鯊魚共舞的美女,又注視了眼正看的癡迷的兒子,隻好對妻子報以歉意的微笑。
“是我的錯,對不起親愛的。”
這並不是什麼大錯誤,隻需要一個歉意的眼神,她便可以原諒丈夫在遊玩時的不專心,不過……若是時刻盯著正在池中遊泳的美女,那……一個眼神應該是解決不了了。
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她放過了丈夫,這時,孩子的嘴角流下了些許的口水,對於一個看上去有五六歲的孩子而言,這並不正常,並且孩子頭部長的也有些不協調,上圍實在過於寬大了些,旁人一眼便能看出,孩子的智力可能有些問題。
她拿起手絹,擦了擦兒子的嘴角,對於旁人對孩子以及自己的注視,她早已習以為常,這些年來,她早已練就了十分強大的內心。
一家人安靜的觀賞這場十分精彩的水中表演,在其他家長與孩子的歡呼聲中顯得並不出奇,詹姆斯接過兒子,放在自己的腿上,貼近孩子的耳邊,為他講述此刻正在表演的鯊魚種類,即便他知道,他的兒子根本理解不了。
一家三口看著一頭白鰭鯊緩緩遊向與其共舞的美人,美女撫摸著鯊魚的背部,輕輕的貼在它的背上,隨後……這隻鯊魚莫名的突然扭頭咬了她一口。
白鰭鯊性情溫順,通常以小型魚類或烏賊為食,對人類基本無害,但偶爾也會有攻擊人類的事件發生,就比如,現在上演的,上百名目擊者共同見證的血腥慘案。
鮮血在水中被稀釋,吸引了其他鯊魚的注意,她獨自一人被十餘條白鰭鯊環伺,其他“美人魚”早已被嚇傻逃離了表演池。
她在掙紮,所有人都可以體會,在她的猙獰的麵孔下表現出的劇烈疼痛,從嘴角冒處的氣泡,伴隨著目擊者們根本聽不到的哀嚎,一場近在咫尺卻安靜異常的肢解行動開始了。
“OMG!”
“快叫救護車!”
“誰能來救救她!快點!要出人命了!”
詹姆斯第一時間捂住了兒子的眼睛,即便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掙紮著推開父親的手繼續觀看。
妻子也埋在了他的懷中,不停的為這位並不相識,卻在遭受不幸的女孩祈禱,在場所有人都在驚慌,隻有詹姆斯還算鎮靜,這跟他的職業有關,迅速的撥通了醫院的電話。
“她怎麼樣了?”
“不算好,其他鯊魚雖然沒有攻擊她,但第一隻鯊魚還在撕咬,手臂已經斷裂了,縫合難度很大……”
“你彆說了。”
妻子不敢看,卻仍然牽掛這位女孩,向詹姆斯詢問具體情況,卻沒想到詹姆斯的回答會這麼具體,暗怪自己多嘴,今晚估計會做噩夢了。
“水族館沒有救援人員嗎?”
這種情況是沒人敢救的,即便救援人員拿著武器,在水下也很難施展開,就算真的打傷了鯊魚,也隻會讓它更加狂躁,如此情況,下水基本就是白給,他們隻能等待鯊魚鬆口離開,畢竟白鰭鯊是不吃人的,它們的攻擊意圖或許僅僅是出於好奇,咬上幾口,就會喪失興趣了。
隻是詹姆斯對這方麵並不知曉,隻能翹首以盼,而他所盼望的救星,真的出現了,一個男人狂奔向池邊,手無寸鐵,一頭紮進了水裡,以常人難以企及的遊速,迅速向鯊魚遊去,而那些圍觀的白鰭鯊,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給他讓出了空間,隻不過這一幕,隻有詹姆斯注意到了而已。
這個頭叫做傑克的鯊魚發狂了,原因裡奧也不清楚,他隻能感受到它見血後的狂暴,即便他不停的向鯊魚輸入鬆口的指令,它依舊沒有停止。
“他在乾嘛?不要命了?”
“怎麼了?”
“沒……沒事……”
這是人類很難理解的一幕,滿是血液的水中區域,男人大膽的將雙手伸向鯊魚嘴邊,居然真的將魚口掰開,將女孩救了出來,而沒有受到任何攻擊,甚至臨上浮前,還不忘了給這條鯊魚的眼睛來上一拳。
將女孩推到池邊,救護人員迅速給女孩止血,做人工呼吸,裡奧坐在一旁,雙腳還在水中,像是遊累了在池中泡腳的老頭。
而那隻鯊魚傑克,也浮了上來,輕輕用鼻尖頂著裡奧的腳心,似乎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裡奧甚至可以感受到傑克的內心,在向自己求饒,希望裡奧可以救它。
“我救不了你。”
它注定要死,給女孩的胳膊賠命,用不了多久,員工就會用魚槍把它捅個對穿,做成飼料,喂給其他攻擊性強的鯊魚,例如虎鯊或大白鯊。
這是可以預見的,裡奧沒法阻止,也不該阻止,他隻能呢喃一句,向傑克坦白了它的命運,隨後起身,抹了把臉上的水漬,督了一眼被嚇的花容失色的“美人魚”姑娘們,在所有員工的感謝中,默默離開,他知道,自己又要出名了。
……
這件事的轟動性不小,甚至上了其他國家的熱搜,他再次出現在了大眾的視野中,這次,他不僅僅成為了自己的英雄。
不過,這次他拒絕了眾多媒體的邀請,甚至不曾在公開場合露麵,發表自己的想法,畢竟如今有了工作,並拿到水族館巨額獎金的他,已經有能力對成為一件展覽品說不。
媒體無奈,轉而開始抨擊水族館的不道德,所指的正是水族館的美人魚表演項目是不人道的,將人與危險的鯊魚放置在同一個水池中,枉顧人命,迫於壓力,水族館隻能將這項表演無限期停止。
亦有動物保護組織發聲,稱將海洋生物囚禁在生存環境極為狹窄的水族館水箱內就已經是不人道的行為了,希望水族館可以將動物們放生,對於這番表態,若不說最後一句話,裡奧是支持的。
之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逐漸與裡奧脫離了關係,成為了隻有領導才會頭痛的問題,而他的生活,波瀾也漸漸平息了下去,改變也有,無非是同事們更友善些,漸漸的,也有了些低價的禮物來往。
隻是他注意到,有一個叫做詹姆斯的亞裔中年男人來水族館的次數有些頻繁了。
……
“sir?”
“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池邊,他在喂食,身後有男聲向他打招呼,他回頭,西裝革履的詹姆斯正望向他,對於詹姆斯,裡奧有些印象。
“沒有……我隻是想找人聊聊,想學習一下……海洋知識。”
“抱歉,我是飼養員,不是導遊,這裡是員工區域,是禁止遊客入內的,如果想聽些海洋知識,二十塊錢,跟隨導遊,他會向你介紹你想知道的一切知識。”
他拒絕了,態度有些強硬,因為他可以感受到,這個男人的目的並非如他所說的那般簡單,他的想法,隻針對自己,不帶惡意,更像是好奇心,而這種好奇心,正是裡奧所抵觸的。
“Emmm……好吧,我叫詹姆斯。”
詹姆斯身體站的很直,看著蹲在池邊扭頭與之對視的裡奧,被拒絕,令他有些尷尬,畢竟他是遊客,按道理來說,工作人員即便拒絕,態度也不會這麼強硬,若是態度和善些,閒聊幾句應該也可以攀談起來,但裡奧的態度確實令他有些意外。
抿了抿嘴唇,他開始了自我介紹,依舊按照原本的計劃來走,至少希望自己能在裡奧的記憶中留下些印象,方便下次聯係。
“好的先生。”
隻是輕描淡寫的應下,絲毫沒有反饋自己姓名的意思,讓場麵更加尷尬,沉默了一會,見裡奧依舊沒有聊下去的欲望,他擺了擺手,轉身準備離開,忽然想到什麼,轉身,再度開口。
“你知道麼,我們兩個校友,我畢業於XX理工大學醫學係。”
“你查過我的資料?”
“其實鯊魚襲擊人的那天我在。”
“所以呢?”
“所以我就通過媒體認識了你,你知道麼,我很崇拜你。”
崇拜自己?裡奧沒有說話,他所感受到詹姆斯散發出的情緒可沒有任何崇拜的意味,而更像是知道了些什麼,話多容易出錯,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可以交換一下聯係方式嗎?”
“我覺得沒必要。”
裡奧拎起飼料桶,準備離開,既然他不走,那自己走就好了,免得他再過糾纏,隻是剛推門進入員工通道時,詹姆斯說了一句話,讓裡奧停下了腳步。
“人們還能記住你是個海洋學家嗎?”
“我身邊的人能。”
“可你女兒都不能。”
“媒體可不會把這件事公布出來,你調查我想要做什麼?”
“保密,除非……分享一個秘密給我。”
“每個人都有無數個秘密。”
“那就告訴我一個我感興趣的。”
“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揍你一頓。”
詹姆斯的笑容很溫和,對裡奧沒有任何敵意,這點裡奧可以確定,而他想知道什麼,裡奧心裡也漸漸有了數,隻不過這個會給自己帶來巨大麻煩的能力,還是咽在肚子裡的好。
詹姆斯沒說什麼,隻是目送裡奧離開,並非放棄了與裡奧結識的念頭,隻是他清楚,與一個孤僻的人成為朋友,不可能一躍而就,否則讓裡奧對自己產生反感情緒,反而得不償失,最重要的是,他相信裡奧能夠察覺,他發現了點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