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段日子裡,他總能在水族館看到詹姆斯的身影,並不鬼鬼祟祟,搞什麼跟蹤,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出現在裡奧麵前,與他友好的打聲招呼。
甚至會帶上家人與裡奧相識,因此,裡奧也知道了,詹姆斯在一家藥物公司工作,且有一個智商發育不完全的兒子,裡奧對待孩子的態度可要比對待詹姆斯好得多,趁他人不注意時,他也會控製魚類擺出圖案來逗這個孩子開心。
這也導致了這孩子很黏裡奧,對此,詹姆斯的妻子十分感激裡奧,經常會烤些餅乾和派送給裡奧當做飯後甜點,時間一久,裡奧與詹姆斯一家的關係走的逐漸近了,除了他對詹姆斯還稱不上熱情以外。
幾個月以後,是這孩子的生日,詹姆斯的太太邀請裡奧去他們家參加生日派對,對於這份邀請,裡奧思索片刻後,沒有拒絕。
……
他準備了毛絨的玩具熊,作為詹姆斯兒子的生日禮物,孩子很開心,即便他如今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詹姆斯一家住在高檔社區,連社區的遛狗員都開著保時捷,三層的獨棟彆墅非常漂亮,初次登門拜訪的裡奧不免誇讚一番。
其他客人也有不少,孩子們也都熱情善良,帶著仍處於蹣跚學步狀態的小壽星玩耍,大人們在一旁交流,對裡奧很友好,但見他話語不多,也給予了他獨處的空間。
他就坐在花園中,獨自喝著啤酒,見他人其樂融融,隨未參與,但他也很享受這種環境,因為愉悅感是可以傳遞的。
詹姆斯陪伴著孩子,也不知起因是什麼,跪在地上,給他的兒子當馬騎,在草坪啥爬行,惹的其他孩子家長也被自己的孩子催促,來了一場“賽馬比賽”。
由太太們作為裁判,幾名父親手腳並用的在草坪上狂奔,對此,裡奧都是羨慕的,如果露西可以知道他的存在,他也願意成為女兒的馬,儘全力在比賽中獲得勝利,但這一切美好的景象,都隻存在於裡奧對這幅美好畫卷的幻想。
賽馬比賽結束,詹姆斯並未獲得冠軍,孩子們也不在乎輸贏,在比賽結束後,大人與孩子趴在草坪上放肆的大笑,每個人都是真誠的,在此刻也是真正愉快的。
或許這就是近朱者赤吧,圍繞在詹姆斯身邊的,都是友善,且樂觀的人,他們對於孩子,甚至對於他人孩子的關心,並不虛假。
晚餐開始,男人們開始飲酒,載歌載舞,但裡奧卻沒加入到拚酒的陣營中去,而是早早的離開了飯桌,拿上動物圖鑒,給孩子們講述一些有意思的動物故事。
他講的並不算生動,但勝在知識比較有趣,孩子們也聽的入迷,甚至連家長們帶其離開時都死活不願意走。
講著講著,身旁的孩子一個個的減少,最終,隻剩下了小壽星還在呆呆的聽著,天色已晚,裡奧也意識到了,自己該離開了。
“那我就告辭了。”
“等一下,我送你。”
拿起外套,他正要離開,卻聽到了詹姆斯的阻攔,他麵色通紅,應該是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起身,與裡奧一同出了門。
“就到這兒吧,你回家吧。”
他不想與詹姆斯單獨交流,免得他再問那些裡奧不想回答的問題,可正當他準備進入自己的老款雪佛蘭時,卻被詹姆斯攔住。
“裡奧,感謝你能來給我的孩子過生日,我喝了不少酒,希望你彆介意。”
“沒事,你回去……”
“你聽我說完。”
沒等裡奧說完,他便將話打斷,這種不禮貌的行為隻會在詹姆斯喝醉時表現出來,也正因為他喝醉了,所以裡奧並不介意他此刻的不禮貌行為,而是安靜的聽著下文。
“鯊魚咬人的那天,我看到了其他鯊魚給你讓路,而且在平時,那些魚類也表現的太過聽話了,彆人可能會認為你是海洋學家,所以沒有過懷疑,但我知道,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溫順與聽從是完全不同的,雖然你隱藏的很好,但細心的人就能夠看出來,裡奧,請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溝通動物的能力……”
或許是酒壯了膽子,他詢問的十分直白,裡奧的眼神有些閃爍,在黑夜下像是一塊冰冷的人形石頭,豎立在詹姆斯的麵前,車玻璃借助路燈,映出了詹姆斯的臉,那急切的表情與裡奧產生了割裂性較強的對比。
“所以你想做什麼?”
他給了詹姆斯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轉而反問起詹姆斯,他始終不清楚,詹姆斯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何他會對自己的能力這般執著。
“我想讓我的孩子好起來……”
“可這跟什麼動物溝通能力到底有什麼關係?”
“我在研究一種藥……”
“什麼藥?”
“可以促進大腦二次發育的藥物,對於大腦發育不完全,且大腦仍處於發育期的人有作用,你不懂基因學與藥理,所以我簡單的說,目前實驗已經有了成果,被我命名為CRTV的藥劑確實可以令大腦加速發育,且多次實驗後可以確保大腦發育形態正常,當然,如今並未進行人體實驗,因為我們還不能確定生長過程中是否會出現並發症。”
“並發症是通過檢測才能看出來的,跟動物溝通能力有什麼關係?”
“動物實驗階段,我們需要找一個人來詳細觀測它每日的變化,方便測試智商增長程度,且實驗體必定會比同種生物智商水平高,我甚至希望它可以學會人類的技能。”
這番話讓裡奧愣住了,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正為了自己的孩子,正在完成一件偉大的醫學研究,他值得敬佩,但裡奧此刻正在思考另外一件,或許不會被其他人類所重視的結果。
“如果實驗成功,那隻變聰明的動物你們怎麼處理?”
“公司飼養照顧,直到壽終正寢。”
“就像多莉一樣?死了也會做成標本?”
“那是實驗成功之後的事情。”
裡奧不想說什麼你為什麼不問問那隻動物願不願意成為實驗體這種蠢話,如果犧牲上百隻實驗體,可以拯救一個智力殘疾的孩子,他相信,人類或許會覺得實驗體有些可惜,但十個孩子呢?上百個孩子呢?數萬孩子呢?
生命就是不平等的,就如同我們睡眠時會不經意間吃掉至少上百隻飛蟲,有誰會覺得這些飛蟲死的冤枉?作為食物鏈頂端的獵手,重視同族高於一切,這是溶於血液之中的東西,天生就生長在骨子裡,連裡奧也會覺得,救孩子,重要!
“裡奧,我想救我的孩子,也不願這世界上仍然有無數家庭為腹中智力不完全的孩子而痛苦,我求求你告訴我,我絕不會向外說,我們可以簽訂保密協議,我隻希望你告訴我一個真實的答案……你到底可以不可以和動物交流?”
黑夜中,詹姆斯眼中閃爍著光,他迫切的尋求一個答案,找到一個天賜之人來幫助他完成他的夢想,他想聽到兒子叫他一聲爸爸,就如同裡奧想聽到露西叫他一聲爸爸。
時間都凝固了,兩人對視,他能看到詹姆斯眼中流轉的淚花,以及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子對追求理想的迫切渴望,他要做一件對人類有益,足以名留青史的事,想要裡奧幫忙,。詹姆斯的嘴唇輕微開啟,呢喃了一句僅有裡奧能聽到的話。
“幫幫我,我還給你個新的身份,你就不是野人了……”
“……”
“我能……”
……
“最近的實驗體叫做Bapa,一隻倭黑猩猩,七歲,智力發育不完全,被它母親遺棄,這些年一直在動物園生活,根據大腦發育大小,以及智力測試,推斷出它的智商大概隻有個位數。”
穿著白大褂的兩人站在玻璃後,看著這隻正在睡覺的黑猩猩,雖然裡奧是研究海洋學的,但對於陸地各種知名物種的認知也足夠清晰。
倭黑猩猩大概能活到四十歲,六歲大約相當於人類的十四五歲,此時它的大腦發育應該接近於完全水平,智商卻低到跟鱒魚差不多,也難怪作為瀕危物種的它會被審批,成為實驗體了。
他走近些,敲了敲玻璃,裡麵的Bapa被聲音吵醒了,睜開眼睛,卻沒有任何動作,裡奧試著去感受它的情緒,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情緒。
“過來,快……”
萬幸,它還是能感受到裡奧的思維的,簡單的交流可以做到,它緩緩爬過來,看了看裡奧附在玻璃上的手掌,伸手……與裡奧的手重疊。
它笑了,笑的直冒傻氣,但這個笑容,讓裡奧對它產生了好感。
詹姆斯看到這一幕,即便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依舊被驚訝的說不出話,半晌,才拿出鑰匙,遞給裡奧。
“要不要進去看看?”
它沒有攻擊性,即便有人傷害它,它的智力也隻會提供給它逃跑的思維,很難讓它做出攻擊動作,所以裡奧沒有拒絕,打開了房門。
它大概有半米高,或許更低一些,大腦發育殘缺令它的平衡感也極度匱乏,根本站不起來,就躺在地上,撅著地包天的嘴,直勾勾的看著裡奧。
“Bapa?”
他試著叫了一聲它已經被叫多年的名字,沒有一點反應,甚至還不如鱸魚保羅,即便保羅也不知道它自己有名字,但起碼在於裡奧交流時,會給予一點反應。
“詹姆斯教授,這邊出了點狀況,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好的,這就來。”
對講機裡,他的學生的呼叫傳來,他回應了一句,看了一眼都坐在地上的一人一猩猩。
“我過去一趟,你跟我走,還是在這兒?”
“就在這兒吧。”
詹姆斯點點頭,沒向裡奧索要鑰匙,徑直離開,隻留下裡奧與Bapa大眼瞪小眼,最終,他嘗試著,將手放進它的手心,一開始它就平攤開手,沒有動作,慢慢的,或許感受到了裡奧的體溫,它緩緩將裡奧的手指輕輕握在手裡。
“你很快便會站起來的,相信我。”
它沒有反應,隻是打了個哈欠,露出居然很白的大牙,裡奧安靜的看著它,不久後它便進入了睡眠。
……
之後的幾天,他每天要與Bapa共處五個小時以上,作為基礎來感知注射藥劑後它能帶來多少變化,水族館的工作也被他辭去了,畢竟醫藥公司為裡奧開出的周薪並不比環球地理雇傭他是低上多少。
科研,燒錢最快的方式,他的周薪還趕不上每日消耗的設備材料價格的零頭,作為crtv項目的負責人,詹姆斯有能力為裡奧開出這個價格。
一周後,它的第一次注射開始了。
……
實驗室內,它的四肢以及腰部被固定,工作人員在做注射前的儀器調試,並連接它的心臟以記錄心跳和體溫,針頭已經埋好,它依舊沒有什麼反應,隻是目光停留在旁邊的裡奧身上,一刻都不曾挪動。
“今天是六月七日,星期日,實驗體有了新的對象,實驗體Bapa,雄性,七周歲零三個月,第一次注射試劑,祝我們好運,祝Bapa好運。”
詹姆斯對著攝像機留言後,伸手示意學生按下注射器按鈕,他們所研製的藥劑並非像科幻電影裡那樣,呈現綠色,隻是簡單的乳白色,像是牛奶一樣,緩緩被推進到它的身體中,注射後的前三分鐘,沒有任何反應。
可三分鐘後,心電圖顯示它的心跳開始加速,體溫也在緩緩上升,從三十七點一度,緩緩攀升直三十七點七度,血壓無變化。
“裡奧,它什麼反應。”
詹姆斯走到裡奧身邊,他答應過裡奧,不會暴露他的秘密,他也確實做到了這點,避開了他所有的學生,也讓他的學生一直猜測裡奧被邀請進組的用途。
“它有些饑餓,缺水,有困倦感,情緒……沒有。”
它還沒睡,依舊直勾勾的看著裡奧,眼中逐漸浮現血絲,卻沒有表情,木訥的看著裡奧。
“睡吧孩子,睡醒了你也會看到我。”
他的話起到了一定作用,雖然目光依舊沒有遠離他,但眼皮漸漸的合上,他沒有再與詹姆斯交流,轉身離開,出了實驗室,背靠實驗室對麵的牆壁,緩緩坐下,直到注射了藥劑時,他才發現,原來他對這隻黑猩猩已經有了些許的感情,他不禁開始擔心了。
一個小時後,它被推出來,放到了專業的療養器中進行隔離,裡奧下班,沒有詹姆斯一同離開,獨自回家,起開一瓶啤酒。
……
第二天,他來的很早,早到它還在睡著,不過等到裡奧走近,它便醒了,依舊沒有情緒,可見到裡奧時,它呲起了牙,主動將手貼在玻璃上,裡奧看著它的眼睛,緩緩……將手貼了上去。
經過一係列的檢查,Bapa的身體機能一切正常,十分的健康,裡奧倒是沒感受到它在智商上有多大的起色,畢竟才一天時間,加速大腦發育也沒這麼快的。
但一周後,情況開始不同了。
它站起來了……
像是剛會走路的孩子,蹣跚著,起身,比起嬰兒,它的手臂有力太多,扶著牆壁,緩緩站直了身體,隔著玻璃,像是在對裡奧炫耀,呲著大牙。
這次,他終於感受到了來自於Bapa的情緒,喜悅……站在玻璃牆後,裡奧也開心的笑了。
第二周,它可以與裡奧交流了,不隻是簡單的走過來,走過去,可以更加的複雜一些,比如幫裡奧拿些東西,雖然會拿錯,但進步依舊是巨大的。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自己進食了,以往,它隻會咀嚼,還需要人將食物投喂到它嘴裡,吃東西是本能,但對於曾經的它來說,隻有咀嚼和吞咽才是它能記住的本能,而如今,它可以將食物塞進嘴裡,甚至會給香蕉剝皮。
經過測試,它的智力有了明顯的進步,相當於一到兩周歲的孩子,對於倭黑猩猩的平均智商來說,還算是低齡,但這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這讓整個項目組都得到了巨大的鼓舞,甚至連藥物公司的高層都跑過來參觀這隻他們清楚兩周前是什麼樣的黑猩猩。
西裝革履的公司高層站在玻璃前,對著Bapa揮了揮手,玻璃牆內,裡奧與Bapa坐在地上,見領導揮手,便讓它回禮。
它伸出手,舉的很高,依舊傻乎乎的笑著,向眾人揮了揮手,讓領導越發的笑容滿麵,當即決定追加研究經費,甚至連裡奧,都得到了一大筆獎金。
隨著時間的流逝,它越發的伶俐,一天比一天聰明,甚至學會了拚樂高,可正當所有人,包括裡奧在內,都在興奮於它的成長時,一個沉重的打擊出現了。
它的腦袋裡長了東西……
由於發現的早,不大,大約隻有小拇指指甲蓋大小,但這卻成了所有人心中的陰霾,立刻做病理,儘早切除,成為如今唯一的辦法。
頂尖的腦科專家到場,隻為了給一隻黑猩猩切除腦瘤,這像是笑話,但就這麼真實的上演了,大家隻能期盼黑猩猩的身體素質可以令Bapa扛過這一劫,尤其是裡奧,這些日子,不知去了多少次教堂。
然後,在七月份的一天,他推著已經因為麻醉而陷入的Bapa進入實驗室,開始了一場與死神的追逐戰。
十餘個小時,整個項目組,所有人都在門口等待,醫生出來,裡奧也見到了從它腦子裡切下來的東西。
手術成功了,但並不是非常樂觀,大家都知道這東西是怎麼來的,保不準切掉後,因為藥劑的原因,還會重新長出來。
裡奧坐在小病床邊,不知坐了多久,它從麻醉中醒過來,裡奧能感受到它所承受的疼痛,勉強笑了出來,告訴它沒死就好。
沒死就好,它似乎懂了,然後又開始了傻笑。
或許是藥效耗儘的原因,之後的檢查中,並沒有發現它的腦子裡再次長出東西,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但仍然算是弱智的Bapa遠不能夠讓組員們滿意,不過CRTV-2的副作用十分明顯,自然需要改良,因此,裡奧與它才有了足夠久的修養時間。
這段時間能做什麼?這個問題裡奧認真的想過,也沒有答案,最終還是詹姆斯幫他做了決定,像是教一個嬰兒一樣,去教導它。
教它穿衣,教它用碗勺吃飯,教它識字,甚至帶它看動畫片,增強智力不僅僅需要依靠藥物來推動,仍然需要對大腦的訓練。
而Bapa,實際年齡已經達到了七歲多的它,能付出的學習時間要比嬰兒長的多,於是裡奧就這麼親眼見證了,它飛速的進步。
“答案是多少?三嗎?goodboy,回答正確,好孩子。”
四減三是多少,它已經可以做出正確的答案了,將寫有三的紙片交給裡奧,換的一顆糖果,它撕開包裝袋,順便扔進了垃圾桶,才美滋滋的吸吮著草莓味兒的糖球。
“穿上衣服和鞋,我們去看電視。”
它現在已經能做到獨自穿衣了,當然係扣子和係鞋帶還是過於難為它,但僅僅是往身上套,對於它來說已經不是什麼難事。
聽到看電視,它來了精神,迅速的將衣物穿好,主動牽起了裡奧的手,由裡奧帶它前往專門給它準備的影音室。
熟練的按下按摩椅開關,甚至連遙控器都由它自己控製,它打開電視,聚精會神的看著《天線寶寶》。
錯愕麼?不知情者絕對會被嚇一跳,即便是智力正常,且生活在動物園的倭黑猩猩也做不到如此熟練的控製電子產品,有時裡奧也在思考,讓Bapa變成這樣真的對嗎,但同時,他與詹姆斯的初衷也在提醒著他,他們要做的,不隻是讓一隻智障黑猩猩變聰明那麼簡單。
思緒難平中,有人敲了敲影音室的門,詹姆斯推開門,向裡奧招了招手,他起身,看了眼Bapa,它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像極了剛放學回家期待動畫已久的孩子。
“怎麼了?”
“CRTV-3研製完成,我們打算下周給它注射。”
“會不會太急了?”
“在白鼠上測試過了安全性,我認為可以給Bapa注射了。”
拒絕麼?以什麼理由?他來著的目的是什麼?看了詹姆斯一會,他才狠下了心,點了點頭。
很快,注射日來了。
依舊如同上次注射般模樣,它被束縛,隻不過這次,它開始防備起來,甚至露出獠牙向組員們恐嚇,隻有看向裡奧時,才帶著哀求,隻可惜,這次它失望了。
“今天是二零二一年,三月十七日,周三,實驗對象Bapa,一隻七歲零八個月的倭黑猩猩,注射第一隻CRTV-2試劑後,第一周時,它能夠起身,平衡感逐漸恢複,第二周時,它可以在青香蕉和黃香蕉之間做出選擇,第三周後大腦發育停止,遺憾的是,第三周時我們發現了它的腦部生長了腫瘤,萬幸,切除後沒有再度生長,如今,它已經可以計算十以內加減法,並且可以獨立完成穿衣動作,接下來我們會注射第二隻試劑,CRTV-3,祝我們好運,祝Bapa好運。”
對組員點了點頭,注射開始,依舊為乳白色的藥劑被緩緩注入它的體內,這次的反應要比上次稍晚,五分鐘後開始起反應。
心跳開始加速,體溫開始升高,血壓依舊保持正常,本以為這次的副作用如同上次一樣,但漸漸的,它開始嗚咽,身體出現乏力症狀,連目光都開始渙散,若非心電圖跳動十分有力,裡奧甚至懷疑它已經快不行了。
“詹姆斯,夠了!它快不行了!”
“它的身體機能完好,不會出現問題的,放心吧,告訴我它的情況裡奧。”
“它乏力,眩暈、疲倦,十分口渴,且沒有食欲,喪失情緒了。”
他緊張的看著Bapa,而後,更加意外的情況出現了,它出現了大幅度的癲癇情況,甚至連心跳頻率都出現的波動。
“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蘇珊!它的身體機能還好嗎?”
“教授,它的血壓開始壓降了。”
這一刻,連詹姆斯的也開始慌了,智力殘障的黑猩猩實驗體非常難得,並且它已經成為了領導們的寶貝,容不得有閃失,而裡奧則更加失態,一把抓住了詹姆斯的衣領。
“怎麼回事?搶救啊!”
“怎麼搶救?胡亂打藥嗎?藥理有衝突你想它死的更快嗎!鬆手!實驗時一切情況都可能發生,能挺過去就挺,挺不過去死了我也沒辦法!”
“你他嗎覺得你這話人道嗎?!”
“跟人才講人道,我們不是在濫殺無辜!是有政府同意的藥物實驗!彆帶著批判的口吻來質問我!我不介意成為動物的劊子手!我隻希望我可以成為人類的英雄!我隻在意什麼東西可以救我的孩子!我知道你們學海洋學的什麼德行!保護這,保護那!但你要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彆太把動物的命當回事!”
他一把推開裡奧,回到儀器前密切關注,而裡奧則清醒了些,他對這一切有心理準備,隻是被感情衝昏了頭腦,無力的看了一眼仍然抽搐的Bapa,推門離開實驗室,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詹姆斯從實驗室出來,沉默的看著裡奧。
“挺過來了,沒死。”
隨後,轉身離開。
……
兩人冷戰了很長一段時間,關係才逐漸有所緩和,任何的衝突在成年人心中都會成為芥蒂,而不會像孩童時期那樣轉眼便消失。
不過兩人都在共同觀察著Bapa的變化,隻要它還活著,兩人就不會鬨到徹底崩盤,而變化,有,且大到令人吃驚。
一周後,它可以套上穿戴難度較高的衣物,鞋帶也可以自己係好,記憶力也大大增強,一集《天線寶寶》不能再看十天了,它可以記住昨天看到多少集,甚至一集中的多少分鐘。
第二周,裡奧拿來的兒童書籍,已經不再滿足它的閱讀需求,轉而看起了較為厚重的文學作品,經過計算,它如今已經可以認出三萬多個單詞,相當於一個普通人三分之二的詞彙量。
第三周,詹姆斯測試了它的智商,由於它如今可以看懂文字,便用人類測試智商的的方式進行,IQ達到了九十五,達到了普通人類的水平,而智商水平則在十三四歲左右。
這一刻,歡呼聲徹底爆發,項目組確定實驗成功,如今距離人體實驗的正式進行,隻差副作用的觀察,以及劑量的標準定製,給Bapa注射的劑量是絕對行不通的,紮牲口的劑量用來紮人,容易給人紮死。
按照推算,一個智力殘疾的孩子,大約需要一到兩年的康複訓練,才能回歸到正常人的水平,且由劑量大約隻有Bapa的四分之一,否則一隻黑猩猩都能給紮到跟人的智商基本平齊,那人呢?不得達到200以上?
如果有人就希望孩子的智商達到兩百以上呢?當然不可能,因為對於人來說,這就是致死量。
正當研發團隊慶祝實驗成功,還未考慮到Bapa的安置問題時,裡奧已經開始慌了神,原本他隻是希望Bapa可以恢複到正常倭黑猩猩的智力水準,甚至更高一些就行了,可實驗的成功則比預期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讓裡奧惶恐,他們這麼做,到底把它治好了,還是把它活脫脫的治成了一個人?
夜晚,它在拿蠟筆寫寫畫畫,滿是皺紋且黝黑的手掌拿著蠟筆有些滑稽,但看它畫出的內容,任憑誰都不可能笑的出來,它畫了一朵完整的向日葵,即便是幼兒園的孩子畫法。
裡奧坐在一旁觀看,它似乎開始不適應起來,撇頭看了一眼裡奧,見裡奧還在看它,默不作聲的轉過頭來,繼續寫寫畫畫。
直到裡奧有了些困意,在睡意朦朧中,他恍惚間看到,這隻黑手,推過來一張紙,上麵寫著……
“Father……”
一時間睡意全無,瞬間他的臉色變的陰沉,拿起紙,又望向Bapa,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將紙張折疊,放進懷中,這張紙,絕對不能讓他人看到。
而後,他下班回家,直到第二天一早,他聽說,Bapa攻擊人了。
……
“怎麼回事?誰去惹它了?”
急忙跑進實驗室,他神情緊張,從昨晚開始,他的神經就逐漸緊繃起來,聽到Bapa傷人的事就急忙跑過來了,本以為此刻應該是嚴肅的,眾人商討該如何處置Bapa的場景,結果到場才發現,大家表情居然帶著笑。
“彆緊張,沒出什麼大事,它最近心情不好,我們也理解。”
“什麼理解不理解的,到底什麼情況?”
“Bapa發情了……”
……
發情,是生物的必然,作為心性極淫的倭黑猩猩而言更不用提,雖然倭黑猩猩的成熟期在十二歲,但八歲左右開始發情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
眾人商議過後,決定幫助它解決生理問題,聯係了一家動物園後,大家把它放進了一支倭黑猩猩族群中,且大夥兒都沒有離開,似乎都想看看Bapa是如何告彆C男生涯的。
隻是將它帶進族群不久,它並沒有如同大家所預料的那樣,與母倭黑猩猩發生關係,公的更沒有。
它表現出了極度的不適,即便這支族群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排擠,甚至有同樣處於發情期的母猩猩向它示好,也被它打的逃離了很遠。
這時,所有人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弄錯了什麼。
而在將Bapa接回來之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它穿的乾淨整潔,拿著辦公室花瓶中養的花,向一位女博士示愛了。
……
“告訴我,這件事該怎麼解決?”
“抱歉……”
辦公室內,就他與詹姆斯二人,他臉色陰沉,不斷質問著詹姆斯該如何解決辦法,但這道題,根本沒有解決辦法。
他憤怒的離開,隻因為他也不想與詹姆斯分清之前的事情誰對誰錯,在遇到無解的命題時,他們能做的,隻有承受,以及不去對過去的決定懺悔。
而再次見到Bapa時,裡奧分明從它的眼神中看到了人類才有的情緒。
憂鬱。
這是裡奧記憶中,Bapa最後的眼神。
十幾天後,它以人類才會做出的方式,做出了對自己命運的判決。
它自殺了,用削鉛筆的刀子,做出了裡奧並不意外的決定。
裡奧早已看到了它的死誌,也沒有阻攔,它不該存在,即便是因為人類錯誤的實驗導致了它的存在。
隻是……他仍然會為這隻倭黑猩猩而難過。
……
他來到Bapa的房間,依舊是他第一次見到它的那間房,玻璃牆上還有殘留的血跡,印出了一個血手印,似乎是臨死前還想跟裡奧對掌。
隻可惜,那時裡奧還在被窩中睡的正香。
他沒哭,因為對於Bapa來說,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它對於自己的生命不必再糾結,那天晚上它看的書是哈姆雷特,仍然在桌上擺放著。
他拿起來,在手上顛了顛,嶄新的書籍仍可以聞到淡淡的紙墨香,隨手翻了幾頁,不料掉下來一張紙片。
還沒人翻過這本書的緣故吧,不然不可能還留在這裡,他轉頭,附近沒人,把紙從地麵上撿起,翻過來,上麵寫著一行字。
“父親,我究竟是動物,還是人……”
……
“裡奧,你這是……”
他背著一包東西,正往外走,詹姆斯看到,將他攔下,倒不是怕他偷東西,隻是不解他這番舉動究竟是要乾嘛。
“我不乾了。”
“因為Bapa?”
“不然呢?”
“我知道你很傷心,但你應該振作起來,難道你忘了我們的目標了嗎?我們的目標可不隻是為了把一直殘障黑猩猩治好!我要對你說聲對不起,這隻是一場實驗意外,沒人想過會是這個結果,投資人懷疑藥劑有致鬱效果,所以實驗還需要繼續進行,我需要你的幫助,聽著……”
咚!
憤怒的由來有時很怪異,不來自於爭吵,而是來自於他人的漫不經心。
“所以你造出個人來依舊覺得是實驗事故!!?”
“它是一隻黑猩猩!你看它哪點長得像人!鬆開!我們都冷靜一……”
“你他嗎看我哪點長的像人!告訴我!我究竟是人!還是!他媽的!動物!!”
“你肯定是人啊!”
砰砰砰!
吱吱!
咚~
新安排的實驗體,一隻智力正常的黑猩猩不斷的砸著玻璃隔牆,身旁,魚缸裡的金魚紛紛跳出魚缸,摔落在地上不停的翻滾,白鼠們躁動著,在籠中狂奔,這一切,被詹姆斯看在眼中。
“現在呢……我到底是人,還是動物……”
他說不出話,看著裡奧的麵容出神,一時間,居然不知該怎麼答複,裡奧鬆開了手,看著他,嗤笑一聲,重新拎上了包,轉身離開。
……
“hello,哪位?”
“如果有一天,露西希望知道真相,那麼告訴她,她的父親死在了2013年的菲爾德號。”
“裡奧?你在哪兒?”
她聽著,心漸漸的懸了起來,在裡奧掛斷電話之前,她分明聽到了海浪的巨響……
……
“Lèvelavoile,Ildoityavoirunebonnerécolteaujourd'hui!”
年邁的船長大聲呼喊,巨浪襲來濺的甲板四處是水花,船員們喊著法語的號子,將捆綁著船帆的韁繩鬆綁。
而他,在船體的另一側,無人的角落,看向深不見底的海麵,將左腿邁過圍欄,隨後……是右腿。
“咚~”
濺起的在這茫茫的海上並不起眼,可隨後,是一條鱸魚浮出水麵,緊接著,是一條紅色的石斑、一尾黃旗金槍,慢慢的,魚類越聚越多,品種也十分駁雜。
“那是什麼?快看!快看!”
有船員看到了這景象,迅速拿出手機朝海麵拍攝,他們張大了嘴巴,見到了畢生難忘的場景,這是由魚類組成的陸地,在海平麵上狂奔,銀亮的魚鱗像是一麵鏡子,將陽光直射的刺眼,魚尾卷起的海浪,將船身輕輕搖晃,唯獨沒看見的,是被萬千魚群所簇擁的男人。
藍灰色的巨大背部浮現於海麵,人們可以清晰的見到,背部附著著的密密麻麻的藤壺,它甩起了尾巴,砸起的水花濺射在了水手的臉上,最終,露出了帶有巨大傷疤的頭顱,發出一聲響徹海域的孤寂哀鳴。
從漁船航線,直至無人海域,那座島就在那裡,雖隨海麵漂流,卻又在某種程度上佁然不動,最終,男人上了岸,脫去上身的衣物,露出黝黑且精壯的身軀,背對海邊,轉頭回眸……
熒幕左側,有字幕由下而上,出現在觀眾的視線中。
“導演:克依沙爾·門捷列夫,盧卡斯·門捷列夫。”
“編劇:米奇·泰勒。”
“攝製總監:盧卡斯·門捷列夫。”
“藝術總監:克依沙爾·門捷列夫。”
“主演:陸澤、王浦深、丁之軼、徐霜、桑吉夫·羅納爾迪尼奧,卡爾·蘭多夫,芬妮·泰勒……”
……
“放完了嗎?”
“應該是吧,你感覺怎麼樣?”
“很好,很奇幻的感覺,但是……又感覺有點另有所指的意思,不行不行,還是得捋一捋,思緒有點亂,挺奇怪的感覺。”
“我也是……”
首映禮上,看著字幕,觀眾們漸漸的開始討論起這部電影,總體評價,很好,沒有敗壞陸澤的口碑,雖然沒有《往生》那麼的驚豔,但依舊是水準之上的電影。
畢竟不是電影院,觀眾們沒有離席,但討論聲則開始變大,令人詫異的是燈光並沒有被打開,字幕依舊在不停的流轉。
忽然間,他們又聽到的海浪的咆哮,大家停止了交流,抬頭一看,仍然是那座島嶼,依舊是在岸邊,卻沒有再看到裡奧的身影,隻有海水,在不停的衝刷著一件綠色的……多功能馬甲。
總有觀眾喜歡看完電影後再吃甜點,所以住進食的欲·望直到現在才爆發,他們拿起了叉子,然後看到了這一幕。
“叮~”
叉子掉在光潔的盤中,發出一聲脆響……
《流放》。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