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這麼早就出來割草了?”
林覺下山之時割了一背簍草,回村正好遇到愛講故事的村老。
於是他連忙停下腳步,回答著說:
“是啊。”
“你以往不是早上去書院讀書聽講,下午才去割草的嗎?”村老本是清晨遛彎、看莊稼為樂,也停下來看著他,表情有些嚴肅,“昨天才聽夫子說你這幾天都沒怎麼去書院。你要知曉,村裡讓你割草喂牛,是既想給你找點事做,也不想耽擱到你念書,你可不能荒廢了學業。”
“舒太爺爺說得是。”林覺如實說道,“隻是那夜在橫村祠堂,吸了那妖怪吐的煙霧,這幾天都還覺得頭腦有些昏沉恍惚,直到現在,提起讀書都覺得渾身沒勁,所以才暫歇的。”
“那你可得好好休息。”
“知道了。”林覺頓了一下,“這三天城裡羅仙廟會,舒太爺爺怎麼不去逛逛?”
“我哪走得了那麼遠?況且廟會而已,又不是年輕時看少了。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也覺得沒什麼好看的了。”村老頓了一下,“你去了?”
“為大伯買藥去了一趟。”
“有甚看的?”
“看到有變戲法的,把手砍斷都能接回去,真是神奇。”
“有些倒也確實有些奇妙之處。”
“舒太爺爺知曉齊雲山嗎?”
“齊雲山如何不知?老夫又不是沒有出過村的。”
“敢問舒太爺爺,齊雲山在何方?又是什麼地方?聽廟會上的人說,齊雲山有個道會?”
“齊雲山是極有名的道教仙山,都說上麵的宮觀十分靈驗,住修的道士也都是天師。”村老說著露出思索之色,“至於在什麼地方。我記得是往和縣城相反的方向走,估摸著有四五百裡路,嘖,說遠也算不上太遠,能走出這個村子呢,不急不慢的走也就走個七八天,走不出這個村子嘛,便一輩子也到不了那裡,也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聽說過。”
“道會呢?”
“什麼道會?”
“齊雲山的道會。”
“這倒沒聽說過,你在哪聽說的?”
“聽那些把戲人說的。”
“你小子啊,須知三教儒為尊,天地間第一人品,還是讀書。讀書是第一要事,莫要把心思放到那些地方。好好讀書,等你登臨天子堂,不管到了哪個名山宮觀、仙地洞府,也是座上賓。”
“受教受教。”
村老杵著拐杖回去了。
林覺也背著草走了。
“齊雲山……”
似乎倒確實是個有名之處。
盛名之下,不知是真是假,亦不知是否能副。從走南闖北的把戲人也要去齊雲山湊熱鬨來看,恐怕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本領的。
隻是這類名氣極大之處,想來不管是否有真材實料,門前的人定也不會少,自己若是光明正大的去求學,多半也不容易。
而那被稱作道會的大醮能吸引到把戲人不惜千裡迢迢也要去湊這個熱鬨,會上的奇人異士怕是不會少。
隻可惜,一來如今大伯還躺在病床上,按照這世界這年頭的禮法,自己這個做子侄的無論如何也不該輕易遠遊,大娘定也不會放心讓自己走。二來自己也不清楚具體的時間,就更彆說這一去一來最少半個月要多少盤纏了。
怕是要與這個機會錯過了。
不過這等大會,肯定不止一次,定然是有周期和規律的。
林覺走回到家,開始為大伯煎藥。
將小火爐搬到外麵,放入木柴與引火之物,慢慢耐心的點燃。
林覺十分專注,看爐中起濃煙,輕輕吹一口氣,濃煙便被吹散,露出裡頭大盛的火光,又吹出幾顆星點。很快濃煙恢複,重新遮蔽火光,卻依舊從煙中隱約透出一點火光來,似乎有能量孕於其中,急待釋放。
“呼……”
積蓄的火光轟然冒出,熊熊燃起。
林覺認真看著,甚至伸出手去,放在火上,感受溫度。
在這仲春時節的早晨,林覺穿這麼點衣服,總是有點冷的,在這時候燒火也算是一種享受。
除卻享受溫暖,如此緊盯著火,他也在按著書中所講,細細體會著爐中之火,看著它一明一暗,一搖一晃,一起一伏,感受著火的靈韻。
忽然俯身張嘴,猛地吸一口氣。
“吸……”
像是昨日那老者一般。
自然,什麼也沒發生。
隻是吸了一口熱氣罷了。
“哈哈……”
林覺笑了一下,轉身拿鍋。
白煙漸起,藥香飄屋。
一日一日大抵都是如此——
清早天剛蒙蒙亮就起床,背著背簍去往山上溪邊,在夜晝交替時盤坐吐納,隨即割草回來,總要遇上一兩個同村人,總要交談幾句。
回來吃個早飯,便為大伯煎藥,感悟火之靈韻。煎好之時,堂兄差不多也就回來了,由他喂給大伯。林覺則正好去幫大娘燒火,煮午飯,這個時候更方便感悟火之靈韻,下午做些雜事,傍晚又去盤坐吐納。
這種天亮前醒、天黑就睡、每天從早到晚都有事做的日子,起初林覺還不習慣,適應過後,居然也挺充實自得的。
隻是漸漸也有不同。
大約幾天之後,林覺吐納之時,已能清晰感覺自己吸入天地五氣的過程,在這時節,早晨本不該起霧的,可一呼一吐之間也多了一抹白。
回來煎藥,吸一口氣,有時竟能將火焰吸起,險些燒到自己。
又過半月。
林覺在山間溪穀入定,竟能清晰感覺到四周天地萬物的靈韻。
這時每日獨自煎藥,點起火後,深吸一口,便已能將火焰吸入口鼻,化為火氣,存入腹中,可留數刻。
將氣吐出,便是一篷明火。
哪怕心裡早有預期,可首次成功時,林覺還是被深深的震撼了——
一篷火焰從自己口中吐出,這種掌握法術與不凡的感覺,仍然在他內心構建出了一種極致的奇妙,縹緲似幻,恍然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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