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問道與播客上線
崔軒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生,能夠和曹軒產生什麽深層次的直接聯係。
哪怕同一個繪畫體係,又都暫時定居在德國。
應該天然就拉近了關係。
從他的家驅車去曹老任教的漢堡美院,開的足夠快的話,甚至連兩個小時的時間都用不了。
可他實際上見過曹軒的次數,依舊寥寥無幾。
地位依然差的太遠。
就像德甲二流保級隊的替補板凳球員和馬拉度納丶羅納爾多這些曆史級彆的超級巨星之間的差距。
他們可能都曾在同一片綠茵場上踢過球。
但根本不是一碼事。
他很清楚,在Hannah這樣的廠商眼中,他似乎是個人模狗樣的大藝術家。
不好意思。
但在人家曹軒老爺子麵前,他就是個小孩子。
或者……
乾脆點。
就是個屁。
彆說曹軒本人了。
光林濤丶周茗丶劉子明丶唐寧這四位二代弟子的名字,以前都是需要他捧著丶舔著,望塵莫及的頂級大師。
然而,他今天忽然發現。
頂級大師又怎麽樣?
崔軒佑心中有五丶六分的把握,今天給自己發消息的神秘人背後,就站著這幾個名字之中的一個。
原來他們照樣蠅蠅苟苟,頂峰上的大一物,同樣不過是左冷禪丶嶽不群。
害起晚輩來,機關算儘,一點也不比他這種並非名門出身的二線畫家,來的光明坦蕩。
嗔癡貪妄。
怨憎會,求不得。
眾生苦多,誰又能真的超脫於外呢?
崔軒佑搖搖頭,推開車門,唏噓感慨之間,心中像是有一層神光破了。
他這一代畫家,都是聽著曹軒點點滴滴的神話傳說長大的。
打拚路上見多了人心詭域的計量,見多了成名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心間早就稱不上多麽乾淨清白,對世事抱有多麽純真的期待了。
可「曹軒」這個名字,總歸是個少見的例外。
它像是一片淨土。
崔軒佑也同樣多多少少以為,能成為曹軒門人的,是會有些不同的。
人家是正經的千年畫宗,每一位門人在這個金元藝術的時代,拜入師承的那一刻,都注定了前途無限。
起點就可能超過了自己打拚一生的終點。
他還天真的以為,都已經注定站在頂點了,這樣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大師們,是不會害人的,沒準……能活的更光風霽月點呢。
「那幾位大師和老子這樣的,骨子裡有什麽差彆?唉,這世道,曹軒這種牛逼一生的人物,也是無力的時候……看來,還是像我這樣,傳人傳給兒子的最聰明。」
崔軒佑重重的把門關上。
一刹那。
崔軒佑就覺得,曹軒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意義,也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高不可攀了。
固然它仍然很高,很璀璨。
可仿佛偶像光環所附帶的雲海消散,那已經變成了他能夠抬頭望的到的東西了。
他大概知道了這幅畫是誰發的。
是她?
好事。
大大的好事。
他們都是CDX畫廊的簽約畫家,能有那位重量級的畫家站在他的身後。
一對衝,連酒井一成看上去,也就失去了原本想像的那般威勢驚人。
雖然雙方都明擺著,未來很多年,都不可能會承認這次Whatsapp上的交談存在。
然而等她真接了曹軒的班。
多多少少。
也能因此累積一份香火情。
他沒有跟這種大師一起同過窗的天大福分,但一起做過壞事,照樣也是鐵打的交情。
搞不好對方願意收崔小明當學生,也難說呢。
一來二去……
崔軒佑心思一活泛,忽然覺得自家的兒子的前途獲然開朗,這事兒……大有文章可以做啊。
真沒準過半個世紀以後。
如今的小明,就是他日的畫宗繼承人了。
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準呢?
不過在這之前,顧為經……隻好拜托他屁股挪一挪窩了。
「年輕人,不好意思,我們無怨無仇,可你偏偏來擋了彆人的道,那我就隻好請你滾遠點了。」
崔軒佑冷笑一聲。
固然暢想中的發展很美,但意識到這家夥同時被曹軒和酒井一成看重,中年人也頓時感受到了成倍的壓力。
他狠狠攥了一下拳頭。
拿著手中相機儲存卡,快步朝前方的宅子裡跑了過去。
「小明,小明,出事了,快快快,老爸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
沉沉的夜幕下。
隻有一層的大廳窗戶裡,有昏黃的光線亮著。
它不是德國傳統富人喜歡的那種家具沉重丶雕花繁複,宛若琥珀色宮殿那樣巴洛克風格的宅院。
也不是現代化大都會裡走宜家路線的極簡裝修風格。
隱隱約約的輝光中,這棟房屋有一種讓人出神的特質,像是不同的氣質在設計中彼此交融。
整個房屋被裝飾成了一間現代風格的禪意廳院,布滿了中性色調的陳設和木料裝飾。
以院落中央的黃色木板小路為主軸。
左右兩端配以黑丶白二色的鵝卵石點綴作為過度。
崔軒佑的鞋底在小路上嗒丶嗒丶嗒的走過。
就像在日升日落丶光明和陰影之間穿行。
影子的灰色在黑白二色的分割線間融為一體,儘管在美術創作所涉及到的風格中,大黑與大白的交融過度很難處理出活力。
但這棟房屋的設計便做到了這一點。
仿佛一尾陰丶陽二色的太極魚。
在黑與白的分界線中央,門廳正對麵影壁似的掛畫架的補光燈下。
安置著兩幅陳列畫的展示框。
崔軒佑夫妻兩個,都是很成功的藝術家。
但展示框裡的畫作,卻並非他或者妻子任何一個人的創作。
那是一張奧地利分離派創始人古斯塔夫·克裡姆特標誌性的金粉色的油畫作品。
曹軒暫居的那套克裡姆特舊宅裡,畫家後人所掛滿鋪陳滿牆的克裡姆特的作品,全都是仿製品。
但崔軒佑家裡這唯一的一張畫作,卻是正經的真跡。
《Philosophia》——這幅被克裡姆特冠以拉定語「哲學」之名的作品,創作於1899年的維也納。
十九世紀的最後一年,也是克裡姆特生涯高峰期的開啟元年。
雷奧妮是克裡姆特的瘋狂崇拜者,認為他的創作完成徹底的顛覆十九世紀歐洲的審美標準。
更是和印象派一同,重新定義了美學本身。
卻要比印象派更加大膽,更狂野,也走的更遠。
哪怕這幅《哲學》在克裡姆特的作品中算不上是精品,二戰後期盟軍轟炸時,還被戰火有所波及,有過修複的痕跡。
二十年多前崔小明出生一周年的紀念日,在妻子的強烈堅持下,買下這幅畫的時候,藝術市場也還遠遠沒有像今日一般火熱瘋狂。
卻也花光了家裡當時全部能拿出來積蓄。
耗費總共用了61萬歐元,才在一位私人收藏家那裡買下了這幅作品。
純從投資回報率的角度。
同樣的錢當年沒準能搞到莫奈的作品,沒準如今賺的更多。
可這仍然算的上是一筆很劃算的投資。
如今光這幅畫的價值已經翻了好幾倍,幾乎占到了他們家庭總財產的40%。
這幅畫幾乎和腳下這套700多平的寬闊的大院子總價相當。
崔軒佑都偷偷想好了。
萬一哪天他們真離婚了,這幅克裡姆特歸雷奧妮,這套大院子歸他。都不用請什麽專業的審計精算師,家庭主要財產就被分割的七七八八。
左側的玻璃框下是濃烈的金粉色。
右側的畫框則是赤裸的紅與黑,鮮血般刺目的紅,深沉無光的黑。
《斬鬼》——這幅畫粗看,不過是剛剛學畫的小孩子的信手塗鴉一般的東西。
線條,結構皆不出彩。
甚至可以說是粗糙,不比普通藝術附中美術班的小孩子,要優秀幾分。
可隻要稍稍停步。
你就能發現。
在平平無奇的表麵背後,它擁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狂亂的魔力。
在玻璃框麵前駐足久了,你會覺得精神都好像要被眼前的紅黑兩色吸進去一樣。
鍾馗捉鬼,天師斬妖。
這兩種都是東夏傳統民俗中,最被人們所津津樂道的故事。
上至宮廷畫師的手筆,下至古時候家家戶戶過年,幾文錢買的年畫,門神,都有很多是以此為題材創作的。
但這類故事的畫法,往往有一個共通點,都是仙氣飄飄,或者酷烈威嚴的。
仙法丶神通。
雲霧繚繞,道法通玄。
抖然拔劍,轉瞬生死。
就像老式黑白電影裡,西部牛仔在正午的陽光下,決鬥的鏡頭。
嘭的一聲,光華大放。
再回頭。
道人已經還劍入鞘,飄然遠去,而惡蛟,惡鬼,早以倒地伏誅。
在東方的傳統文化中,真正的得道高人,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轉瞬之間遍已神遊千裡,斬殺了惡鬼。
然後笑吟吟的拱手向天庭複命。
打的桌球五六丶呼呼哈嘿的,那是街頭耍把戲賣藝的,說明你沒有真本事。
是真神仙就得有高手範兒,就得飄著走。
妖鬼和真仙並不在一個力量維度。
管你魑魅魍魎,神通廣大。
照樣翻不出如來佛祖的手心。
但這幅畫框裡的作品,提供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敘事角度。
紅袍的道人並不仙骨飄然。
黑色長角的厲鬼同樣也不乾癟陰森。
沒有道法。
沒有雲霧。
兩個人都是高大壯碩的漢子,身體纏繞在一起,互相角力。
受限於青澀的畫技,道人和厲鬼的身材比例都不夠協調,發力的曲線也遠遠談不上流暢。
如果這是美院招生,考察畫技筆法架構的摸底測試,這就是一幅不合格的畫作。
可若是從天馬行空的藝術品賞析角度出法。
畫家的整體感覺,已經非常有那個味道了。
那種把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