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對手
崔軒佑一時間都聽蒙了。
啥?
倒是旁邊的雷奧妮,見狀,對丈夫發出了一聲毫不掩飾的短促有力冷笑。
「可是,小明,那個,這可是唐……」
崔軒佑被懟得張口結舌,嘴皮子磕磕巴巴,試圖把這件事的利害關係解釋的更加清晰一點。
「不,這不關我們的事。父親,我懂你想說什麽,你的意思表示的很明白了,但曹軒的門人弟子們愛怎麽鬥,怎麽鬥,鬥的你死我活。誰勝誰負,我們都不要去摻合。」
「乾啥上來,就往不死不休的地步玩。何必呢。」
崔小明打斷父親時的語氣和母親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古井無波。
聲色卻比雷奧妮的冷漠聽上去多了幾分理性的感覺。
「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伱明明自己都知道,這裡麵的水很深。為什麽發現這裡麵有利可圖,就要悶頭上趕著往裡衝呢。憑一條覺得若有若無可能能攀上的結緣人脈?還是憑河對麵的果子太豔,太誘人?讓你像是被毒蛇的巧言所引誘,迷昏了心智?」
崔軒佑被兒子訓的一愣一愣的。
都不知道該怎樣的開口了。
他當然知道,這裡麵的風險很大。
顧為經身後所凝聚的資源不可小覷。
如果有的選。
崔軒佑tmd腦子抽了,才會想要在這種大畫家的女婿,曹軒青眼有加的年輕人身上做文章。
要是他不來擋兒子的路。
崔軒佑不說趴下給對方當馬騎。
可就算心中再厭惡對方,也頂多頂多敬而遠之,繞著點走路。
麵子值幾個錢。
到他這個年紀了,尤其是眼瞅著兒子那麽有出息。
他太明白多交朋友,少豎仇人的重要性了。
可現在——曹老的師門鬥爭,未來藝術資源的切割,以及兩個像是影子一般的同代年輕畫家的互相競爭……這裡麵的利益乾係牽扯的實在太多。
又實在太大。
不是他鬼迷心竅。
而是他思前想後,覺得無路可退。
不來搶咱兒子的路,您就是爺。
可既然大家走的都是同一條羊腸小路,就比誰跑的快,誰先到終點。
那不好意思了。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您再是爺,敢擋在我們家兒子未來前途的必經之路上,我也隻能想想折,偷準時機飛踹一腳。
把你從山崖邊整下去。
最好給你的職業生命弄的死得透透的,永世不得翻身。
他晚上睡覺時,才能睡的安穩踏實。
藝術之道,得要爭。
要大爭。
狠狠的爭。
從古之今,真正的黃金王冠,都是要靠拚命搶的。
這就和中世紀大主教的新完工的奢華教堂畫穹頂畫的活計一樣。
佛羅倫塞城裡全都是畫宗教畫的藝術家,恨不得幾十上百個。
可主筆的機會,就那麽一個。
考慮到那些重要的頂級宗教建築的規模,以及當時的工程施工效率,一棟大教堂輕易就要修幾代人的時間。
所以是幾十年,一百年,乃至幾百年,才會有那麽一個機會。
你得到了,你就是米開朗基羅,你就是拉菲爾,你就是喬托丶馬塞喬。
你就是和教堂裡的白淨的大理石拱門,和雕花的雪花石膏,和幾十英尺高的青銅裝潢,一同屹立千年不倒的美術大師。
你沒得到。
很有可能,你就因此淹沒在了滾滾紅塵之中,藝術生命和個人生命一同朽爛,幾十年後,就再也沒有人會記得你了。
崔軒佑很委屈。
他覺得兒子根本沒有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
難道他就天生想當壞人?
既然注定是要做那「宿命之爭」的同路人,對方來頭越大,看好對方的人越多,豈不是越麻煩。
時機轉瞬即逝。
捶人得趁早,否則就養虎為患了。
不趁現在,這個顧為經還沒有正式出道,趁著他們家資源上還有先手優勢的時候,摸上去對著他的後腰拿著匕首一陣亂戳。
全力以赴的亂拳捶死。
難道非得等人家功成名就,身價百萬的時候,神功大成了,再去動手?
那不純傻逼麽。
那時候,和憑他們夫妻兩個,可真就未必戳的動了。
「小明。」
崔軒佑的嘴唇囁嚅了一下,「可……你們不做敵人,難道能做朋友麽?」
崔小明並不答話。
他隻是身體重心後移,右腳盤於左腿之上,左腳盤於右腿之上,柔軟的像是沒有骨骼,呈佛教或者瑜伽裡「結珈趺座」金剛禪定的姿勢。
他用食指和拇指夾出了水杯裡的半化不化的細小冰塊,輕輕將其拿起,冰晶快速被體溫融化。
「朋友?」
他揣摩著這個詞,盯著手裡化為一灘水跡的冰塊。
男人唇角修剪的很精致的髭須處顯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不,我們估計是不會成為朋友的,但我們也不是敵人……我們是對手。」
崔小明手指輕抬,將融化的冰水拋灑向老爸的額頭。
他明明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大孩子。
這個動作,卻有著得道高僧般的禪意。
仿佛是觀音大士拋灑揚柳汁,點化眾生。
「父親,你還記得,我小的時候,春節我們在蘇州公園裡看過的耍猴戲麽?」
「呃?你說啥?」
這話題跳躍的太快。
崔軒佑明顯沒那靈光跟的上自家兒子的思維節奏,一臉迷茫的摸著自己大光頭上的冰水。
酷似不開竅被耍的團團轉的大馬猴。
「耍猴的手藝人會拿些瓜果零嘴訓練捉到的獼猴,又是立正丶跳舞丶拉車丶爬竿丶翻跟頭丶舞槍弄棒丶跳火圈丶走平衡木……整個一套流程下來,猴子忙的大汗淋漓,甚至被火圈燎了毛。或許它最終能得到主人給的獎勵,但那隻不過是些三瓜倆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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