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璧一開口,其他小郎君都驚呆了。

眼前這個高挑俊逸的小少年,竟然就是薛環嘴裡那個一無是處、瘋癲古怪的庶長兄?

薛環還因為“敬愛”兄長,偷藏了他繡的荷包?

編故事都不敢這麼編。

薛環吞了蒼蠅似的惡心:“呸!我可沒有你這種瘋子做兄長!”

薛成璧笑容不變,周瑭卻反駁道:“三表兄不懂孝悌,沒禮貌,才不配當二表兄的弟弟。”

軟糯糯的童音一本正經,小大人似的教訓壞孩子。

小郎君們都笑起來:“三郎,這小妹妹可一點都不向著你,真的會送你荷包嗎?”

薛環的臉色像打翻了醬料碟子。

韓六想幫他找場子,轉而質問薛成璧:“薛二公子,方才我沒聽錯吧。你說,這是你繡的荷包?”

薛成璧淡淡“嗯”了一聲。

“針線都是內宅婦人的活計,我可沒見過哪個小郎君玩繡花針。”韓六語氣輕蔑,“你能證明嗎?”

薛成璧將荷包展示在小郎君們麵前,手指尖不緊不慢地劃過蘭草葉。

“左手持針,行針軌跡和收線手法與右手持針的人不同。整個侯府會針線的,隻有我一個人用左手。”

韓六抱臂道:“那怎麼證明你是左撇子?”

周瑭抿唇。

因為主角的右手被二爺打斷了,早就落下了殘疾。

想證明很簡單,但如果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揭開那層鮮血淋漓的舊疤,主角心裡該有多難受?

“她隻能用左手,”周瑭搶著說,“真的!我證明。”

韓六以為他心虛,不依不饒道:“你一個小娃娃當不了證人,須得我親眼見了才作數。”

“你真的要看?”薛成璧似笑非笑。

韓六不耐煩:“彆磨嘰了,快……”

話音未落,一隻手掌陡然按在韓六眼前。

因為瘦,薛成璧的手指骨節格外分明,顯得骨感有力。五指大張,似乎輕易就能把韓六的頭顱捏碎。

苦澀的藥味和血腥味撲麵而來,壓抑得令人窒息。

手心裡,猙獰的割傷縱橫交錯,幾乎沒有一處好皮肉。

韓六臉上驟然失了血色,退了半步。

其他小郎君也陷入了沉默。

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們,連做重活的粗糙的手掌都沒怎麼見過,現在卻看到了這樣一隻飽經磨難的手。

他們府裡的庶子,可不像薛環的庶長兄這般淒慘。

薛環這個嫡子做的,未免也太過殘忍。

幾個善良的小郎君,不著痕跡地離薛環遠了些。

薛成璧徐徐揚起手腕,就要展示手腕處那道醜陋的疤痕。

一雙小手忽然伸上來,緊緊捂住了那道疤痕。

“不要再看了。”

周瑭杏眼水汪汪地望著那些小郎君,嗓音裡軟軟的滿是懇求。

“阿兄們行行好,二表兄已經很辛苦了,不要再欺負她了……”

小郎君們本來隻想湊熱鬨,沒想鬨得這麼僵硬。現在聽了小孩這番話,心下都有些愧疚。

“小妹妹彆難過啊,阿兄們都知道了。”

“荷包不是你的,也沒送給薛三郎。阿兄們都給你作證,你放心好了。”

安慰聲中,周瑭輕輕道了謝。

他頭頂兩個圓圓的小揪揪乖巧可愛,有個小郎君實在心癢,就想伸手撫摸。

卻被薛成璧冰冷的視線掃射,訥訥收回了手。

其實薛成璧很煎熬。

從剛才開始,周瑭的小手就握著他的手腕。

肌膚相觸,綿軟而刺痛,溫暖而灼燒。

度日如年。

薛成璧試著掙動了一次,沒能掙開。

但如果再多用一分力氣,就會嚇到小孩。

於是隻能僵硬地留下來。

因為極力克製忍耐,他拳頭緊攥,手背時不時跳起青筋。

看見瘋兄長和小表妹“親親熱熱”,薛環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連平日裡唯他馬首是瞻的狐朋狗友,竟也吃了迷魂湯似的,勸他不要發火,攔著他不許他動粗。

薛環惱羞成怒,指著薛成璧破口大罵:“玩繡花針的娘娘腔!兔兒爺!”

周瑭氣鼓鼓地要和他理論,被薛成璧輕輕一揪,拉了回來。

其他小郎君也趕緊拉走薛環,轉移話題道:“三郎,你不是馴養了一群獵犬嗎?帶哥兒幾個去看看唄。”

“彆提了,這幾日接連死了好幾條獵犬。”薛環邊走邊道。

“莫不是染了什麼疫病吧?”

“疫病?哈,準是沾了瘋子的晦氣,硬生生被克死的。薛二就是個活煞星,你們可千萬彆靠近他。否則就會像他那個姨娘,天天病懨懨的起不來床。”

周瑭耳朵靈,隔著好遠反駁道:“你亂講,她才不晦氣!”

這次卻沒人拉住他。

周瑭回頭。

薛成璧抽開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所到之處,看熱鬨的人群紛紛避讓,不懂事的小孩子也被各自的奶嬤嬤抱走。

什麼煞星、晦氣、克人……這個小郎君確實有幾分可憐,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明哲保身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得罪了這個沒有前途的庶子,也沒什麼妨礙。

周瑭心中微涼。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他再一次深切地體驗到了這個道理。

*

夜幕低垂,周瑭輕輕扣響了薛成璧的窗牖。

裡麵沒有響動,但窗牖留了一條縫隙,周瑭不費力就能推開。

房裡沒點燈,火盆泛著隱約的微光,薛成璧正盤坐在榻上冥想。

周瑭放下食盒,在火盆前暖手:“今天冬至,嬤嬤特地煮了赤豆糯米飯,二表兄要嘗嘗嗎?”

薛成璧閉著眼,沒有理他。

周瑭從食盒裡端起一碗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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