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譚修明的情商,是決計不可能體會出顏又此時眼神裡的含義的。
他大大咧咧走過去,盤腿坐下來,單手支在桌邊,很不見外地等著顏又的回答。
花房裡的陳設,都是以顏又一個人使用為前提準備的。這是一張不大的矮桌,本來是休息時用的,學習有另外的書桌。而譚修明坐下來後,空間便顯得有些局促。
很少見的,薑星時不像平時那樣友善地對待這個陌生人。他很擅長社交,可以輕而易舉地和任何人搭話,但這次沒有,什麼都沒做,神色略顯得冷淡,沒有看譚修明,而是打量著顏又。
顏又無奈地撐住額角。
他停止了那些會讓自己以後的人生苦海無涯,被判無期徒刑終身□□的犯罪想法,慢吞吞地介紹:“這是我們班長,薑星時。”
譚修明愣了一下:“他……”
為了防止譚修明說出什麼出人意料的話,顏又繼續說:“我發小,譚修明。”
又偏過頭,對譚修明說:“今天沒上學,班長好心送作業給我。”
譚修明哦了一聲,似乎意識到什麼,調笑著打招呼:“班長你好。”
自從顏又去一中上學後,譚修明曾聽說過很多次這個名字。
但真正看到薑星時時,又覺得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很有好學生的氛圍,又不像一般的優等生。
在群裡聽說顏又和薑星時有過節的時候,譚修明沒有太擔心,甚至還有心思和顏又開玩笑。因為一中是好學校,顏又的成績很好,性格又不是軟到任人欺負的類型,即使刻意避開人群,也不會過得很差。
而薑星時是一個好學生班長,不可能做出傷害顏又的事情來。
直到現在。
薑星時也許看起來很友善親切,但譚修明覺得他很危險,是顏又絕對搞不定的那種人。
顏又問:“你怎麼來了?”
譚修明收回眼神,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真沒良心。聽說你生病了,逃了晚自習來的。”
他挑了挑眉,語氣不太友好:“班長,既然學校這麼關心又又,上次群裡汙蔑他抄襲的事就那麼算了?”
顏又頭皮發麻,他不想提起這件事,上次好不容易才敷衍過去:“那個人有前科,又不是第一次,有個朋友和我說……”
譚修明有點意外:“去了新學校,認識的新朋友還不少。”
譚修明願意尊重顏又的選擇,但在他的眼中,肯定是在顏又不反感的情況下,多交些喜歡的朋友更好。
他又說:“哪天約出來一起玩吧,我找個地方。”
顏又用筆抵著他的肩膀,推了一下:“彆了。”
薑星時在對麵看著。
他們是發小,關係應該很好。
譚修明湊近了些,搭上顏又的肩膀,這些以往一定會被拒絕的動作,顏又卻沒什麼反應,也沒有掙脫。
他垂著眼,微微皺眉,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壓得很低,似乎在同譚修明說著什麼耳語。
對人過敏,一碰就會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好像也不完全是這樣。
至少現在不是。
很難得的,薑星時打斷彆人的對話,似乎是感到厭倦了:“顏又。”
顏又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薑星時問:“不念書了嗎?”
語氣很平靜,顏又卻莫名聽出指責的意味。
薑星時錯過一個晚上的自習課,擠出來的幾個小時時間好像不應該隻是用來浪費的。
顏又拾起筆:“念,現在就念。”
譚修明陰陽怪氣地問:“不是生病了?”
顏又認真地回答:“我愛地理,讓我學習。”
已經開始自欺欺人了。
譚修明明白顏又突然奮發學習地理的緣由,中途沒有打擾薑星時的補習,反而安靜地去一旁玩手機了。
快到十點時,譚修明出去接了個電話,大概是父母來催了,他聳了聳肩,對顏又說:“我先走了,周末來找你。”
顏又學得身心俱疲,無力地點了下頭。
過了一會兒,薑星時給顏又講完考試內容的最後一單元,也要離開了。
最後一班公交是十點半。
顏又想說,可以讓司機送他回去,卻沒有說出口,因為知道會被拒絕。
這一結論是在過去一個月的觀察中得出的。
連顏又這樣的社交新手都明白,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在互相幫忙、給予、虧欠中建立的,而不隻是單方麵的付出。
薑星時很擅長人際交往,想必不會不知道,卻從不會接受彆人的幫助,他總是做到儘善儘美,彆人需要做的隻有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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