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日,陽光正好,清風徐徐。今天算不得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但思遠很早就回來了,他花了三個小時洗澡並換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褲。“不吃飯嗎?”麵對莫然的詢問,思遠隻是搖搖頭,卻始終一言不發。而之後他的舉動更是讓人不解,他居然開始焚香,一炷一炷的續著,上好的檀香散發出的清香讓整間屋子都充滿了一種安靜的氣味。“他這是怎麼了?”在吃午飯的時候,莫然在思遠門口探頭探腦的,一邊往嘴裡塞麵條一邊跟昨晚剛來這裡玩的羅敷聊著天:“一早上就神神秘秘的。”“沐浴、絕食、焚香、靜坐。”羅敷的臉色有些嚴肅:“這是很嚴肅的一件事,一般用在祭祀上的。”“祭祀?沒人死啊。”莫然快速眨巴著眼睛:“他能祭誰?”羅敷轉過身,留給她一個完美的後腦勺:“還能有誰。”莫然最討厭這樣講話講一半了,連忙追過去開始刨根問底,但羅敷卻始終閉口不答,就這樣一直拖到了下午。天色漸漸暗淡,思遠仍是那樣的姿勢坐在地上,一整天除了換香時會動彈一下之外,其他時候根本就沒有任何動作,粒米未進、滴水未沾,不見客、不說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瘋了的時候,天地突然灰暗了下來,不是落日的那種灰暗,而是一種失去色彩一般的灰暗,映入眼眶的隻有滿眼的黑白,強烈的對比度讓人非常不適。思遠此刻突然睜開了眼睛,香爐中那隻沒有燃儘的香驟然斷裂。掉落了在他的腳邊,火點子掙紮了幾下就慢慢熄滅了下去。他捧起香爐,赤足走上了天台,像著魔似的站在最高點上眺望著遠方,一隻手捧著香爐,另外一隻手探進去抓出一捧香灰拋向空中。一邊灑香灰。思遠嘴裡還嘟囔著古老、晦澀的歌謠。而隨著他拋灑香灰的動作,屋子周圍開始出現了絲絲縷縷的狐火。莫然和羅敷來到了窗口,看著這顏色各異的狐火,雖然普通人看不到,但她們倒是沒什麼壓力,隻是就算是她們這樣的人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多、如此密集狐火,數量根本無法統計,恐怕天下間所有的狐狸精現在都圍在這了。可以說,在短短的半小時內。這個安靜祥和的小村子陡然間就變得妖氣衝天,山林裡已經歸巢的飛鳥迅速的逃離,在天上彙聚在一起,浩浩蕩蕩的離開,而其他那些動物也變得躁動起來,呼呼啦啦順著馬路往外逃離。來來回回的人看到這一幕,都以為是要來地震了,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不過很快這種異相就停下了。隻是隱約能聽見哭嚎之聲。至於那些圍繞在思遠身邊狐火倒是始終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當思遠把香爐裡的香灰都灑儘之後,他跪倒在地,朝正東方鄭重三拜,嘴裡嘟囔著不知道什麼話。等到夜星亮起時,思遠才從地上站起來,隻不過他的眼角隱約帶著紅暈。雙手也帶著顫抖。“師父,再見。”話音剛落,天空中出現了密集的流星雨,這突如其來的流星雨在人類的眼裡隻是一場唯美的天文奇觀,然而在彆的一些人眼裡。他們知道今夜有一位妖皇隕落了。“爸爸,流星雨好漂亮。”身在帝都陳明帶著兒子站在自家小區的樓頂同樣在看著天空,小孩子不知道原因,但陳明卻萬千感慨。那隻大狐狸,走了。當最後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直至消失之後,一切都恢複了原樣,但思遠此刻卻已經手足冰涼。手心滿滿都是汗水,被涼風一激讓他感覺到了許久沒有感受過的刺骨寒意。“主上……”夢鱗突然出現在思遠的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後背,思遠感覺自己的衣裳已經被溫熱的淚水浸透。“老主上走了……”夢鱗說完便已經泣不成聲。對於她來說,思遠也許是夥伴、也許是主從,但對於狐狸,她雖然同樣也叫主上,但思遠知道她從來都是把他當成父親。“我知道。”思遠轉過身把可憐兮兮的夢鱗抱在懷裡:“對不起……”夢鱗沒說話,隻是嚶嚶的哭著。思遠也就這樣靠在欄杆上靜靜的仰望著天空,那些曾經的回憶如錢塘大潮一樣洶湧而來。那個長得好看又傲嬌的家夥、那個好吃懶做的家夥、那個不管發生什麼都護著自己的家夥、那個嘴上冷冰冰但內心火熱的家夥。從今往後……再也見不到了。雖然妖皇這個層次已經是不死不滅了,但像他那樣自行兵解羽化,不管是複活還是輪回,都永遠無法回到最初。思遠還知道,他在走前斬斷了和自己的緣份,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但思遠覺得他應該是不想自己為他操心吧,畢竟他那麼驕傲,怎麼可以讓一個小輩去玩弄自己的命運,即使是救他也不行。“主上,你幫幫老主上吧……”夢鱗已經沙啞了嗓子,小臉通紅:“求求你了,哪怕是讓夢鱗做牛做馬……”“傻丫頭。”思遠蹲下用手指擦掉夢靈的淚水:“你還不了解他嗎,他既然走了這一條路,就不容我們去插手。”“可是……可是這樣,他要沉睡幾千年。”思遠長歎一聲,狐狸終於為了自己的想法和希望走到了他覺得正確的結局上。這個結局也是他早就已經想好了不容更改的。當然這種騷包的方式,也挺符合他的脾氣,那麼絢麗、那麼壯觀、那麼浪漫、那麼高調,他即使是去死,也要用這種驕傲的方式離開。這樣的一個人,思遠怎麼去改變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這樣慘烈的方式阻止麒麟複活。但思遠可以肯定,他的理由一定非常完美。一個驕傲的帝王,他的任何決定恐怕都不是彆人能夠更改的。思遠想不到怎麼去改變這樣的結局,或者說……他不知道如果去想個辦法修改一點細節會讓他的結局比現在稍微好一些?隨手揮了一下,六道禦守的法器出現在他身邊,他一一撫摸了一圈。然後重重的歎了口氣,仰望著天空,對那顆已經暗淡的帝星喃喃說道:“師父。這一次,我恐怕不能再讓你如意了,這也許是最壞的結局了吧,怎麼都不會比現在更壞。”說完,他把六道法器一收,猛的推開了夢鱗,整個人閃了一下。接著他身邊的時間開始飛速倒退。漸漸的,周圍的景物完全改變了,原本是房子的地方變成了稻田、原本是商店的地方變成了一間廠房,路上有人推著二八自行車慢慢走著,一切都顯得年輕而乾淨。人們路過的時候,沒有不用怪異的眼光看著思遠的,他的裝扮顯然已經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一出現自然就成了異類。思遠看了一圈。這裡一切都是自己小時候熟悉的樣子,剛才走過去的人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恩遠的老爹。這時一群小屁孩嘻嘻哈哈的從他身邊閃過,思遠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看到了小時候的兄弟姐妹還有和他們一樣光著上身到處跑的李明雪。思遠背著手往前走著,走著走著,他就出現在了成都的大街上,沒有任何廢話。他走進了一座廟裡站在大雄寶殿上看了一會兒,眉頭輕輕揚了一下:“忘川橋,過來。”霎時間,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思遠看著手裡的劍。輕輕笑了一下,劈手對著空氣就是一刀,空間頓時被切開了,裡頭有無數的觸手伸出,試圖想把思遠拽進去,他也不抵抗,就這樣被拽進了那個空間。進去那個沒有任何顏色的地方之後,地上卻慢慢綻放出了蔓延到天邊的荼蘼花,他就站在花叢之中,深吸一口氣:“大魔鬼,滾出來!”在忘川彼岸,出現了一個身影,像一陣煙似的飄蕩到思遠的麵前,用鬼氣森森的顫音說:“來者何人……何人……”思遠被這家夥給逗樂了,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少裝,正常一點。找你有事。”“你找我有事就直接說,踢我是幾個意思?”大魔鬼上下打量著思遠:“你誰啊?”“嗯……你以後會認識我的。”大魔鬼一愣,打量了思遠一圈:“從未來來的人?”“到底還是你聰明。”思遠一指他:“你欠我三娘的一條命,現在該你還了。”說完,不由分說拽著他就跑,大魔鬼當場就懵逼了,一路上跟隻青蛙似的喊著:“我不認識你啊喂,彆拽我啊,我打不過你行了吧!求放過啊大俠!我就一條命,好珍貴的啊!!!”“彆叫了。”思遠放下手時,他們已經回到了塵世:“我需要你幫我加載一個裡世界。”“就這?”大魔鬼一愣,摸著胸口:“你嚇死寶寶了,我以為你要能死我呢,在哪布?”思遠眯起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故!宮!”大魔鬼一愣,手上的東西當啷一下掉在地上,然後跳起來大罵:“你瘋了吧!你找死彆拉著我!!!我根本不認識你!!!”思遠撇撇嘴,歪著頭看著大魔鬼:“你會乾的。”“不乾,打死都不乾!那是禁區,禁區懂嗎?你知道裡頭有什麼嗎?地脈之心還有地脈之心鎮守著的怪物。”“怪物嗎?”思遠歪著頭:“我找的就是它。”“不去不去,你打死我都不去。”三個小時之後,大魔鬼頹廢的坐在一條小河邊,整個人看上去都灰敗了,他滿臉喪氣抬頭看著思遠:“我們無冤無仇啊,你這是要逼死我。”“不會,你去準備吧,我去辦點事。”思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到哪我都能找到你。”不理會大魔鬼的怒斥,思遠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走了一會兒他甩了一下手:“忘川橋。”說完,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漂亮的黑衣女子,正歪著頭看著他:“我不認識你,你怎麼能用我?”思遠笑了笑:“現在不就認識了嗎,我把你解放出來,有事交代給你。”“我?我是無主之劍。”“有,很快就會有了。”思遠背著手往前走著:“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我?我能幫你什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哦,現在是何年何月?”忘川橋來回看了看:“對了,如果我能殺了你,我一定就這麼乾了。”“你還不夠級彆殺我。”思遠轉動了一下脖子:“帶我上蜀山。”“蜀山?”忘川橋一怔:“我不去。”“你怕?”“不就是鎖妖塔,誰會怕它。”忘川橋嘴角露出冷笑:“區區蜀山,去便去了。”就這樣,忘川橋帶著思遠就去了蜀山,不過這家夥似乎因為很久沒出來過了,所以看什麼都新鮮,特彆是對電視機這種東西更是好奇的不得了,趴在百貨商場的櫥窗上根本挪不開腳步。這個時候大部分還都是黑白電視,但也有了一些彩電,雖然這些東西在思遠看來都是已經過時的東西,但在這個時代絕對是非常高精尖的產品。為了這,思遠倒是也能理解,畢竟他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自己家第一台彩電是熊貓牌……因為忘川橋的磨蹭,思遠上到蜀山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蜀山不像昆侖,有大陣守護,一個破敗的門派罷了,上頭零零星星有兩個老頭在打掃衛生,而且此刻的蜀山還不是飛島,怎麼看都是一座佇立在小山頭上的破廟,而那兩個老頭更不像什麼修仙的人物,畢竟修仙的人沒有在袖套上寫環衛兩個字的……“果然難找。”思遠苦笑:“誰能想到這種地方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蜀山劍派。”——啊啊啊啊啊啊……人生就是好悲涼啊啊好悲涼,其實我蠻喜歡狐狸的啊……蠻喜歡的。現在進入完本倒計時啦,還有大概三十天整的樣子!大家麼麼噠!(。)